今天講一部30年前的華語片。
有人覺得，它非常風格化，情欲戲要看兩遍才能看懂。
有人被它的沈悶勸退，九十多分鐘的片長，不到十句台詞。
還有那個漫長而考驗人的，長達7分鐘的哭戲結尾……
豆瓣5萬多人打分8.0，是否言過其實？
今天我們來好好聊聊——
【愛情萬歲】 （1994）
1
他，叫小康（李康生 飾 ）。
是一名售賣靈骨塔（安置骨灰盒的陵園牌位 ）的推銷員。
但他的性格，顯然不適合做銷售。
在公司，同事們在玩遊戲，他無法融入，被迫站在角落。
電話響起，他拿起電話，遲遲不敢說話。
挨家挨戶塞傳單，是他一天裏唯一可以輕松勝任的工作。
因為不需要和人打交道。
偌大的城市，小康在這裏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機緣巧合下，他發現一間空置的房屋的門鎖上，插著一把鑰匙。
那一刻，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把鑰匙拔了撒腿就跑。
之後，他私自配了一把鑰匙。
成為了這間屋子的「主人」。
下班之後，他會到便利店買一瓶水，然後走樓梯回到「住處」。
這是一套復式公寓。
一樓是客廳，廚房；二樓是臥室和浴室。
他選擇了帶陽台的主臥作為自己的房間。
接著，他脫光衣服，走到浴室，坐進充滿熱水的浴缸裏。
然後緩緩地沈下去。
洗完澡回到臥室，小康把瓶子裏的水喝完，拿出一把小刀，對準了手腕上的動脈。
反反復復好幾次，都下不了決心。
從傍晚糾結到深夜。
終於，小康動手了……
血一滴滴地落在地板上。
這一段割腕自殺戲看得我生理不適。
隔著螢幕都能感受到那種痛感。
此時，隔壁的房間，突然傳來一男一女，不可描述的聲響……
2
小康簡單包紮了下傷口，躡手躡腳地走到對面房間門外，探頭偷窺。
隨後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房間。
第二天，昨天上演愛情動作片的男主角走到窗邊，默默點起一根煙。
窗戶上大大的「售」字格外引人註目。
他，叫阿榮（陳昭榮 飾 ）。
是一個賣衣服的小販。
每天晚上，他都會在商場門口擺攤。
城管一來，阿榮連忙打包收拾扔車上，假裝在車旁抽煙。
跟小康一樣，他也沒有住所。
平時都睡車裏。
這一天，他寂寞地抽著煙。
隔壁桌，來了一位妙齡女子。
阿榮看著女子熟練地點起一根煙，似乎感覺碰上了同好。
阿榮的眼神，時不時會往女子那邊遊走。
之後，幹脆不再掩飾，直勾勾地看著對方。
女子去哪，阿榮就在哪出現，假裝是巧合。
夜晚，總是最好的催情劑。
女子沒有理由不懂。
幾個眼神就能心領神會的兩人，心照不宣地來到小康所在的公寓。
這個女子，叫阿媚（楊貴媚 飾 ）。
是一名售樓小姐。
這個房子正是她手裏的一套待出售的房源。
這一天晚上，她忙裏偷閑出來閑逛。
一來二去，沒想到跟阿榮對上了眼。
於是，她帶著阿榮來到暫時由她看管的房子裏。
言語交流似乎成了多余，性在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溝通方式。
兩人熟練地褪去彼此的衣物。
進行著既熟悉卻又陌生的接觸。
一夜雲雨後，阿媚提前離開。
開啟新的一天忙碌的生活。
3
淩晨五點，她要開車前往近郊，在每一份報紙裏塞上房源廣告。
到了上班時間，她便開著車滿大街溜達。
見縫插針往樹上、街道、空地上，放上「售樓」字樣的廣告牌。
車停在哪裏，她就在哪裏附近找塊磚頭，把大大的「售」字放在車頂上。
這些工作都做完之後，接下來的一天裏，阿媚就要帶著各式各樣的客戶去看不同的房源。
成交是罕見的。
更多的，是卑躬屈膝，笑臉迎人地陪客戶看完房後，就沒有了然後。
每當這個時候，她都會在那個房子待上一會。
抽著煙，看著外邊，若有所思。
這一天，她又來到小康所在的公寓，但翻遍整個包，都找不到鑰匙。
她回公司，找到一把備用鑰匙，回去開啟了房門。
在那張她和男人歡愉的床底，阿媚拿出煙灰缸。
看著煙灰缸的煙頭，心生奇怪：
她從來不會在房間抽煙，這是哪來的？
阿媚自然是不知道小康的存在，但更讓她想不到的，是阿榮也在這個屋子裏。
那一晚之後，阿榮也看上了這個房子，阿媚的鑰匙就是他偷走的。
第二天，他就拿著行李，搬了進來。
跟小康一樣，泡澡，是最舒服的放松方式。
等阿榮洗完澡出來，卻聽到了開門聲。
他連忙拿上衣服，躲進浴室，一不小心，還摔了一跤。
回來的人，是小康。
今天，他買了一個西瓜。
他坐在床邊，捧著西瓜仔細端詳，隨後親吻著西瓜，就像在親吻愛人一樣。
隨後，他從公事包裏掏出一把小刀。
用刀在西瓜的表皮上挖洞。
看到這裏的時候，我以為小康要把西瓜當做是泄欲工具。
沒想到，他是把西瓜當做保齡球。
西瓜撞到墻上，碎成幾塊。
小康蹲下，拿起其中一塊，大口大口的啃著。
另一邊，穿好衣服的阿榮，想從陽台那爬過去。
上廁所的小康，也察覺到了動靜。
連忙跑回自己房間。
這下阿榮不慫了。
他穿好衣服，開啟燈，直接過去敲小康的房門。
小康猶豫了很久，從裏邊走出來。
面對阿榮的質問，小康交待了自己如何拿到鑰匙的經過。
小康也反問阿榮，你是怎麽進來的。
阿榮心虛，轉移話題，問小康是不是沒地方住。
小康沒有回答，關上了房門。
就這樣，這個房子迎來了第二個「住客」。
這一天，阿媚又來到這個房子。
她躺在那種床上，用手去感受那似乎還殘留著的余溫和荷爾蒙氣息。
可能是因為太累，阿媚睡著了。
這個時候，阿榮從床底下爬出來。
偷偷入住大房子的倆男人，慌慌張張地跑出房間，活像偷情被捉奸一樣，狼狽不堪。
4
兩人來到公共廁所洗漱，整理儀容。
完了，開始抽起了煙。
吞雲吐霧間，兩人知曉了對方的姓名。
之後，阿榮提出載上小康一起，他問小康想去哪裏，送他一程。
小康提出想去看靈骨塔。
兩個只知道對方名字的人，卻要相約去看靈骨塔這種意義重大的地方。
那天之後，小康和阿榮變得熟絡了起來。
兩人在家，不再躲在各自的房間裏。
而是坐在客廳，吃著火鍋。
聽過一個說法：只有關系好的人，才能一起吃火鍋。
小康還貼心地為阿榮夾菜。
期間，他的眼神時不時會看向阿榮那邊。
眼波流轉，流露出別樣的情愫。
吃完飯，阿榮出去擺攤，小康在家洗衣刷碗。
深夜來臨，屋裏只有小康一人。
他終於可以面對最真實的自己。
他穿起女裝，走出了和白天自卑完全不一樣的自信模樣。
原來，這個極度內向的男人，有著性別認知障礙。
5
一夜情之後，阿榮和阿媚偶爾會有電話聯系，但始終沒有再見面。
這一晚，失眠的阿媚上街溜達，偶遇了擺地攤的阿榮。
她想上前打招呼，卻猶豫著走過，之後又默默折返，看似不經意地，在對方面前晃蕩。
這一切，阿榮都看在眼裏。
跟第一次一樣，阿榮跟著阿媚，假裝偶遇。
下班回家的小康。
趴在阿榮的床上，用力呼吸著床上的氣息。
隨後，他把手伸進了褲襠裏。
開門聲，驚到了小康。
他連忙躲進了床底。
有了第一次的交流，第二次的阿榮和阿媚，更加熱烈地回應著彼此。
害怕被發現躲在床底的小康，卻因為床上的動靜和喘息，不受控制的起了生理反應。
第二天天還沒亮，阿媚再次先行離開。
在床底躲了一夜的小康，起身，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間。
走出去之後，小康又折返回去。
他躺在床上，一點一點向阿榮靠近。
看著熟睡的阿榮，膽小內向的小康，嘴唇默默地湊了上去。
他對阿榮的愛戀，註定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阿榮下意識轉身摟了一下小康，他應該是覺得躺在身邊的是阿媚。
但這對小康而言，已經是對這份隱秘的愛最溫柔的回應。
影片的最後，是堪稱經典的痛哭長鏡頭：
神情疲憊的阿媚，在公園座椅，放聲大哭。
END
盡管我看的電影也不算少，但哭到這種程度和長度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而且後勁很大，第一次看完只是淺淺地被震撼了一下。
當我開始寫下這篇文章時，反復看了好幾遍這個哭戲，越看越覺得，這場戲才是整部電影的神來之筆。
在這場哭戲裏，我們似乎能看到阿媚的壓抑、寂寞、冷清、空虛、呻吟和不甘。
除了大膽的裸露演出，她對於都市人在壓力下的疲憊和憔悴情緒的處理，拿捏得當。
這部電影非常諷刺的一點就在於片名。
叫愛情萬歲，但電影跟愛情一點都不沾邊。
阿榮和阿媚的關系，算不算愛情？
小康對阿榮的依戀，算不算愛情？
整部電影，雖然有性、有偷窺、有謊言，有逃避；
但唯獨沒有愛，沒有情，沒有真誠，沒有勇氣。
只有無盡的寂寞感和空虛的內心。
九十分鐘的片長，不到十句對白，卻很飽滿地描繪出了都市人們交流之間的困惑和個人的精神危機、孤獨與恐話。
導演蔡明亮把寂寞這種事發掘得很深。
他向觀眾展現了世界上還是有很多人，會因為欲望做出無聊、猥瑣、醜陋、自閉的行為。
生活啊，就是那麽面目可憎，但又不得不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