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8日，捷豹上海交響音樂廳上演了上海交響樂團2024-2025樂季的開幕音樂會。上半場原定的獨奏家希拉里·哈恩由於身體原因無法參加，於是獨奏家換成了蕭邦鋼琴大賽的冠軍劉曉禹，曲目則隨之換成蕭邦的【e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
相信大部份樂迷並不會為這個安排感到失望。蕭邦協奏曲的樂團部份向來不被認為是重點，在各個版本演繹中也多傾向於「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在長長的樂隊呈示部過後，劉曉禹演奏的第一個和弦就為整首曲子的演繹定下偏柔情的基調（這可能與筆者坐在偏舞台左側的「山頂」位置有關，在那裏聽到的鋼琴聲音會柔和一些）。余隆指揮下的上海交響樂團與獨奏家的配合良好，為了不喧賓奪主也壓低了音量，偶爾圓號與定音鼓有控制不住音量的情況出現。有時在沒有鋼琴的樂隊全奏段中，樂隊也略顯急躁，需要鋼琴往回「拉」一把。拋開樂團，劉曉禹對這首曲子的演繹堪稱上乘。在現代大型音樂廳裏用偏柔和的觸鍵完成整首協奏曲是需要勇氣的，但這其實也符合歷史上蕭邦本人的審美傾向。劉曉禹給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也在於此——他對於「弱奏」的處理令人驚嘆，第一樂章與第三樂章的弱音快速跑動段落的控制力令人尤為印象深刻。這一點在他加演的懷爾德改編的【四小天鵝舞曲】中也被展現得淋漓盡致。得益於捷豹上海交響音樂廳良好的音效與樂隊的配合，他極為克制且精致的處理在現場聆聽仍然十分具有說服力，是現代演出中不可多得的精彩演繹。此外，他也擅長挖掘較少被人發現的內聲部，其演奏中隨處可見的其他演奏家較少突出的內聲部旋律也令人感到十分驚喜。全曲中，我個人最喜歡的時刻是第一樂章的「第三主題」出現時，全場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聆聽鋼琴獨奏如夜曲般的抒情旋律，是很難得的美妙體驗——這也要感謝蕭邦本人精致的創作，還要感謝上海的高素質樂迷。遺憾之處在於鋼琴有幾個碰錯音的失誤，雖無傷大雅，但也本可以避免。此外，第二樂章前半部份的左手我認為太過小聲，使得旋律似缺少了一些支撐。
每次聽完蕭邦協奏曲，雖然音樂很美，但總會感到惆悵，因為其在結束後總會讓人感受到美好時光的短暫，而魚龍混雜的現實才是生活的常態。不過下半場的作品很好地平衡了這一點。【圖畫展覽會】描繪了光怪陸離的十一幅畫作，裏面縱然有「與死亡對話」這樣深刻的主題，但多數時候還是令人感到放松的。可惜的是，或許由於欠缺排練時間，有幾首的獨奏管樂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失誤，【牛車】中的大號失誤尤為明顯。拋開失誤不談，前幾首中樂隊的處理也乏善可陳。【侏儒】中弦樂詭異的滑音就稍顯敷衍，【雛鳥的舞蹈】中的雛鳥顯得有些笨重，【山緲·哥頓堡和施穆依爾】中代表窮人的小號聲也稍顯窘態，【墓穴】中的銅管也有些尖銳而欠缺了一些沈重感。或許前面的一切都是為最後兩幅畫作鋪墊，在最後兩首【雞腳上的小屋】與【基輔大門】中，受助於火力全開的打擊樂與管樂，樂隊仿佛擺脫了束縛，徑直沖向終點，聽得聽眾直呼過癮。最終，余隆帶領樂團加演了柴科夫斯基的【波羅乃茲舞曲】，使這樣歡慶的氛圍得以延續，在本場音樂會結束的同時，上海交響樂團的新樂季也拉開了帷幕。
最近有個很流行的詞叫「松弛感」，我認為下半場的演繹是對這個詞很好的詮釋。追求完美固然重要，但在人人都神經緊繃、壓力山大的當下，聽到一場這樣並不發人深省、充滿松弛感的【圖畫展覽會】，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希望上海交響樂團能在未來的演出裏精益求精，為上海樂迷奉上更多豐富且精致的音樂。
遊魚/ 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