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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了,別罵了吧?

2024-01-25娛樂

2023年的最後一夜,【泰勒·斯威夫特:時代巡回演唱會】在中國大陸上映,全球票房截止到1月7日為2.616億美元,緊追之前邁克爾·積遜的音樂紀錄片票房記錄。

很多觀眾重新翻出2020年的紀錄片【美利堅女士】,讓更多人認識了這位曾深陷負面新聞和網絡暴力的音樂天後,成千上萬的人曾對她 「蕩婦羞辱」 ,她消失了一年,2016年在輿論狂潮中「復仇」回歸,終於長出一張「不好惹」的臉。

可以說「蕩婦羞辱」不分國界,2008年艷照門事件是讓阿嬌、張柏芝等人的事業一夜之間降至低谷,這些女星的事業再也沒能真的逆風翻盤。但明明她們才是受害者,卻還要經受輿論的二次重創。

近年來,不僅泰勒·斯威夫特強勢歸來,收獲了大批支持者,國內媒體和大眾對「艷照門」事件也進行了反思,還有林誌玲、柳巖等女明星口碑回轉,小紅書有一篇標題為「覺得小時候被異化了」的高贊貼文也點出了這一現象: 小時候媒體對她們的美要麽嗤之以鼻,要麽惡意攻擊,長大後發現她們不僅美若天仙,還擁有超越了很多普通人的精神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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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還沒好泥

女明星的美貌和私生活不再被「汙名化」,人們開始關註她們的精神世界,這似乎呈現出我們對於人與事本質的回歸。

這是所謂千帆過盡、洗盡鉛華?

還是互聯網剛剛興起的狂潮中,我們曾經被人為制造的「景觀社會」操縱和異化?

是誰在共同構建這樣的景觀社會?

是社會環境、是大眾媒介,還是我們自己?

「景觀社會」概念由法國思想家居伊·德波提出,控訴戰後資本主義社會的消費主義,是指 我們「多數人」在一種癡迷和驚詫的全神貫註狀態中,沈醉地觀賞著「少數人」制造和操控的景觀性演出。 在景觀所造成的廣泛娛樂迷惑之下,資本主義沒有強制幹預,卻對消費者實作了隱性控制, 大多數人會偏離自己本真的批判性和創造性,淪為「景觀控制」的奴隸,「生活的一切都變成了純粹的表象」……

在那個時代的「景觀社會」,明星是包裝精美的商品,女明星更是鑲嵌著更多點綴亮片的「花瓶」,她們既被索取美貌資源換取商業價值,又要被迫接受自己的美麗是某種罪過:觀眾好像既希望在熒幕上看到「秀色可餐」的女明星,又希望女明星們「貞潔溫順」。似乎因為「花瓶」的價值是觀賞,不僅是「精致」,更應該「靜止」,不該思考、不能反抗,更不可以那麽「復雜」和「多面」。

柳巖【照明商店】(2023)

男性往往被允許野心勃勃、「雄」心壯誌,女性則只就「應該」溫順貞潔,這種觀念是根深蒂固的、是父權制結構性的烙印。就像【芭比】中說的: 「你要為男人而美,但不能過度,讓男人有非分之想或者讓其他女人有危機感,因為想要融入女人圈,就不能過分突出。」

上野千鶴子在【父權制與資本主義】中提到:「在近代資本主義社會中,女性不僅受‘資本主義’的壓迫,還受‘父權制’的壓迫。」 於是,資本塑造的景觀社會與父權制中傳統溫順的女性要求相結合,在不成熟的商品經濟和互聯網浪潮下,形成了對那個年代女明星的全方面圍剿。

如今女明星的處境,對比她們的前輩在一定程度上好轉了一些,今年景甜被勒索新聞曝光後,大批網友去她的微博安慰和鼓勵她,年輕一代的網友已經不再受景觀社會的異化,把女明星當成真正的人而不是商品。

但是隨著自媒體的發展,另一種意義上的「女明星」正在被推進景觀社會。

今年新晉「網紅」完顏慧德,因其濃重的口音、「落後」於當下主流的語言風格,都不符合大眾對「北京大學心理學學士」等標簽的「期待」,於是她被嘲諷造梗、被質疑學歷、被懷疑炒作,還被制作成各種鬼畜影片瘋狂傳播。

「清清白白的一個人,我為什麽要受你們這樣的一個侮辱。」這是完顏慧德在紀錄片【生活閃亮時】中說的話。隨著紀錄片的播出,有更多人了解了完顏慧德的人生故事,口碑也出現反轉,有網友呼籲玩梗者應該向完顏慧德道歉。

2023年被網暴的還有全嘻嘻,她為什麽被罵?

2023年2月,全嘻嘻在北大宿舍聊天系列中與上野千鶴子對談影片釋出後,遭到了大量網暴,其中不乏大量侮辱性的詞語。與其說她提問方式「愚蠢」、沒有做好功課,不如說她的「錯誤」也是不符合期待,不符合觀眾們對「北大畢業」「女性主義者」的「期待」,因為她北大畢業、年收入七位數但要在社會規訓下結婚生子,卻敢自稱自己是女性主義者,哪怕她用的是「有瑕疵的女性主義者」。

事後我們已經知道,全嘻嘻與上野千鶴子的對談來自出版社和平台的邀約,一共有2場對談,除了全嘻嘻這位缺乏女性主義常識、且已婚已育的女性博主,還有一位是男性博主, 卻唯獨沒有旗幟鮮明的女性主義博主,這種輿論沖突也可以說是一場被預設的「景觀表演」。

互聯網剛剛興起時,網民的媒介素養普遍不高,就像【新聞女王】中說的「媒體餵什麽,觀眾就吃什麽」,【我們與惡之間的距離】更是說「觀眾的智商只有7歲」,觀眾時常被隱性操縱而不自知。

以前,有些女明星被媒體貼上「花瓶」的標簽,成為巨大的景觀表演中的一處風景。觀眾一邊欣賞女明星構成的風景,一邊消費著「花瓶」的「花邊新聞」,在毫無感知的情況下投入自己的註意力和時間,為流量推波助瀾、為資本買單。

林誌玲【赤壁】(2008)

如今,網民的媒介素養大幅提升,早已洞悉大眾媒體的議程設定,那就意味著不再被操縱了嗎?

全嘻嘻被網暴的輿論旋渦中,有一些人發出了理智的聲音, 博主「我是安揪」提出「警惕為結構性的不公免責」:當我們將攻擊的矛頭指向了「擰巴矛盾」的全嘻嘻,過分強調這些都是她自身的問題時,實際上更會忽略結構施加在她身上的影響。

全嘻嘻代表的就是網絡上年輕人自我嘲諷的:「上班時,崔西來一下,過年回村,翠花回來了啊!」這種搞笑式的段子也是試圖解構結構帶來的壓迫,以釋放回村過年面臨的壓力,這種壓力不是人際上的,而是結構上的。

七大姑八大姨的嘴裏說著的,是傳承了千年的規訓,大量的年輕女性是在以一己之力對抗結構。全嘻嘻「妥協」了,所以她成了口誅筆伐的「叛徒」, 結構性的規訓這個最重要的壓力,反而在這場輿論風暴中被忽略了。

但關於結構的探討聲不僅在整個輿論風暴中被淹沒,也連帶著被攻擊和陰陽。

就像 「沈默的螺旋」理論 揭示的:如果一個人感覺到他的意見是少數的,他不太會表達出來,因為害怕被多數的一方報復或孤立。於是在一場網暴中,理性客觀的聲音也會被連帶著受到攻擊,而讓風暴中敢於為受害者發聲的人越來越少。

操縱者和網民合謀構建一個新的偏離本質的、徒有虛表的景觀社會,在巨大的輿論旋渦下,理智客觀的聲音被淹沒,或者連帶被無差別攻擊。

全嘻嘻事件中,脫口秀演員思文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在社會壓力下結婚生子,跟你在別人的影響下不婚不育、去父留子,本質上是一樣的, 因為這些都不是你獨立思考之後做出的關於你自己人生的決定。只要你的人生還在「跟風」,都不算所謂的獨立。」

1.允許有和「我」完全不同的多元性

景觀社會的標準化走向真實社會的多樣性

當代哲學家陳嘉映先生在【走出唯一真理觀】中寫道:「有不同的道,從前有不同的道,現在有不同的道,將來還有不同的道。重要的問題不是找到唯一的道,而是這些不同的道之間怎樣呼應、怎樣交流、怎樣鬥爭……我們之所求,首先不是讓別人明白,而是求自己明白。」

世界的復雜與美妙都在於「多樣性」,我們要允許有和我完全不同的差異存在,而消費主義主導的「景觀社會」塑造的正是批次化的生產和包裝,標準化的觀點和認知,這正是我們需要警惕和戳破的。

2.認識和理解真實世界的復雜性

單一的情緒化標簽走向復雜的真實人性

最近爆火的【繁花】原著作者金澄宇老師說:「我們的年輕的讀者,對‘三觀不正’特別敏感,‘渣男’這個詞最不好,(人)本身是非常復雜性的東西……你把這麽復雜的人性變化,這麽低能的一句話就去涵蓋它。你活到一定的年齡,你會覺得人越來越復雜,人不是這麽簡單可以涵蓋的。」

茶、婊、渣等單一化的評價標準充斥著互聯網,而人性本就多元百態而復雜,用一個詞去置評任何人既是不禮貌的,也是幼稚的。

3.警惕結構帶來的隱性操縱和壓迫

割席審判走向警惕景觀

在全嘻嘻最新的一條影片中提到,這一年她跳舞的小號也遭到了攻擊,一些人抓住一條性感風格的影片瘋狂說臟話,都是一些明顯帶有女性侮辱的詞匯。【愛情神話】的編劇邵藝輝曾在一次訪談中說,我們的文化裏經常用女性特征罵人,她甚至一時半會想不到用男性特征罵人的臟話。

泰勒·斯威夫特哪怕自己經歷了網暴,也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也有「厭女癥」,她說:「我盡量學習如何尊重他人,如何消除我自己大腦裏的厭女癥……比如世上沒有蕩婦、世上沒有賤人,世上也沒有專橫之人,只有老板。」

在汙言穢語脫口而出時,警惕這些詞語背後的「厭女癥」,這種「與生俱來」的厭女也是一種結構性影響。

在去中心化的自媒體時代,每個頭像背後、每個欄目背後、每個平台背後,都是媒體,也都是復雜的人,我們需要承認自己的多面性,也接納別人的局限性。

泰勒·斯威夫特說:「我們「不想」因為自己擁有多面性而遭到譴責!」

實際上,我們也「不應該」因為自己擁有多面性而遭到譴責!

*圖源網絡

文/ 刀疤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