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華文天下 > 娛樂

她鏡頭下:泳裝王祖賢、呆萌的曾誌偉和瞌睡的成龍,那時都還年輕

2024-07-27娛樂

01

/傳奇的誕生/

攝影師叫盧玉瑩。本職是美術設計教師,之所以搞攝影和拍電影人,純粹是愛好以及一腔熱血。

年少時爸爸送給她一台照相機,從此迷戀上了拍照,自己看書學習運鏡,年紀輕輕,作品已經刊登在全港有名的雜誌上。

「我拍攝什麽其他人就接收什麽,沒有人影響我們,是我們影響人。」

口氣夠大,一如我們知道的猛人。

70年代末,她和一眾電影發燒友一起,創辦了「火鳥電影會」,辦雜誌、搞專欄,不遺余力推動香港及世界優秀電影走向大眾。

那是香港電影黃金年代的前夜,成龍還不是巨星,林青霞還沒走上神壇。

年輕電影人的生命力在香港片場遍地開花,到處暗流湧動,隨時乘勢而起。

盧玉瑩決定發揮所長,為那些明日之星拍一輯特寫,幫助他們發聲,如今一看卻記錄了一個時代。

香港電影人知道盧小姐的江湖地位,紛紛開啟大門,「獻身」於她的鏡頭。

△ 盧玉瑩談論拍攝成龍的趣事

02

/大哥們/

△ 成龍

這就是40年前的成龍。

一聽到替他拍照,成龍慣性做出各種動作、擺出笑容,等著人家拍。

盧玉瑩卻沒興趣拍這個虛假的成龍。

她等了成龍一晚,一定要他「現出原形」。

成龍也沒勁兒了,恰好當時在片場也出現了各種不如意的事,他耷拉著腦袋到處轉悠,最後在一處倉居里坐下來,雙手抱膝,沈思對策。

在他身後,是幾個大袋子,仿佛是壓著他的幾座大山。

有人以為照片裏的成龍,是悶悶不樂。但你稍微留神他的眼神和姿態,竟像古希臘雕塑中思考的人。

「這是一個武者,也是一個思想者!」

盧玉瑩「啪」一下拍了下來,只此一張,鳴金收兵。

多年以後,成龍奪下奧斯卡終身成就獎。沒有思想者的修養,大哥也到不了這種成就。

△ 劉德華

這是1983年的劉德華。

王家衛說:「劉德華永遠在向觀眾展現自己最帥的一面。」

盧玉瑩偏偏不拍他帥,她捕捉到華仔這個鏡頭,一按快門,收工。

劉德華當時被電視台雪藏,作為年輕人,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在哪裏。

當時他坐在窗邊,屋外是高樓。他搖搖欲墜,望著下面的「深淵」。

從此只有眼前路,沒有身後身。

永不退縮的劉德華,終於成為紅了30多年的巨星。

△ 狄龍

只要看過【英雄本色】,就會記起那個不做大哥很多年的「豪哥」——狄龍。

當年盧玉瑩跟了狄龍很多日,最後索性闖進她家裏。

「這是對我的信任,他知道我不會出賣他們。」提起40年前的往事,盧玉瑩語氣中依然充滿自豪。

她「命令」狄龍拿著自己的照片走來走去,她則伺機拍攝。

結果盧玉瑩到了他臥室,本來以為他的床頭放著太太的照片,結果擺的是他自己的「靚仔相」,墻上貼著花紙。

沒想到這麽一個大男人,竟有這種自戀情結。

她按下快門,留下了狄龍大哥最「少女心」的一瞬間。

△ 林正英

不告訴你一定不知道:這個英氣勃勃的男子就是現在以「僵屍道長」威震江湖的林正英。

當時他在片場,自信十足。

就連盧玉瑩也很自豪自己將「僵屍道長」拍得那麽man。

△ 林子祥

那個在【男兒當自強】裏面高吼「膽似鐵打,骨似精鋼」的高音炮林子祥,正在片場等待拍戲。

「他也是很註重Image的人。」

結果還是被盧玉瑩拍下了身穿底褲、露出精鋼身板的樣子。

其他人拍,他會發火;唯獨盧玉瑩拍,他甘之如飴。

△ 洪金寶

這是40年前的洪金寶。

大哥畫著花臉、躺開胸襟,盤腿而坐。

但如果你從照片中只看到這一點,就「走寶」了。

盧玉瑩指點我們說:

你看這照片的構圖,洪金寶、相片中倒立的女人、遠處的女人,鮮明的相互烘托。

香港片場粗獷野性,本質上還是男人的世界。但在男人的世界裏,女人必不可少。

「大哥的身邊,有很多女人哦。」

這是盧玉瑩的小心機和小幽默。

如果你熟悉香港的影壇,會發現一個成功的電影工業,男人、大哥很重要,女人、大姐大一樣重要。

03

/女神們/

△ 蕭芳芳

蕭芳芳是誰?

可能現在大家不知道。

但我想告訴你的是:中國現在獲柏林國際電影節影後的女人,有三位。

最近的一位,是【地久天長】的詠梅。

第一位就是我們熟悉的張曼玉。

而蕭芳芳,1995年憑借【女人四十】,獲得這個難得的影後寶座。

△ 林青霞

滿臉膠原蛋白的林青霞,正坐在小巴車內卸妝。

在盧玉瑩眼中,林青霞這樣的美人最難拍。因為大家都拍過,傑作紛呈。

她想要碾壓其他人的作品,所以她選擇了林青霞最卸下面具的時候拍。

也只有在她面前,林青霞才肯妥協。

有一次她在酒店無聊,給盧玉瑩打電話說:「你來不來?我給你煮面吃。」

盧玉瑩拒絕了。因為她忙到沒時間和這個「台灣女人」social(社交聯誼)。

她說,那個年代每個人都忙得興高采烈,忙得不屑於無用社交,他們有好多事情要學,有好多事情要做,即使聚在一起,也只是在聊電影,不聊八卦——

「不得閑的!」

△ 惠英紅

如今在中國越來越紅的惠英紅,當年以武打女星出道。

紅姐出身不好,幼年時乞過食、做過舞女,踏入娛樂圈才開始改變人生。

不知道她眼神中露出的到底是迷茫、質疑還是鄙視。

不管哪一種眼神,那都是一個女人透過電影反抗命運的表達。

△ 陳立品

品姨,甘草演員,知者寥寥。

盧玉瑩不是只拍大明星,她也拍不為人知的演員,就好似周星馳電影裏面經常說的:「跑龍套」。

「他們需要被註意,提高其社會地位。」

你看這個年過70的老人家,塗脂抹粉,挨在一個青春少艾的模特身上,眼望高處。

這是一種強悍的生命力——

無論是從二三十歲的年輕主角,到七老八十的年老配角,都渴望被時代青睞,渴望享受鏡頭的高光時刻。

最能給他們高光時刻的,其實不是盧玉瑩,也不是外間的八卦記者,而是導演以及一眾幕後工作者。

04

/偉大的幕後/

△ 許鞍華

你應該認不出這是許鞍華。

上面說過的蕭芳芳拿柏林影後的【女人四十】,就是她拍的。

許鞍華不喜歡別人拍她,很無奈地在鏡頭前做出這樣局促的動作、尷尬的表情。

其實當時她在宣傳【瘋劫】,一部技驚四座的懸疑劇情片。

許多年以後,我們說許鞍華的【瘋劫】、徐克的【蝶變】等開創了香港電影的新時代——新浪潮電影。

就在許鞍華迷離撲朔的眼神裏,一個時代正式橫空出世。

△ 徐克

不用我說你也認得這是徐克。

徐克托著腮,正在繞破腦袋構思作品,像你下班以後,見到的一個疲憊的朋友。

盧玉瑩特意連同他背後的黑與白一起拍下,背景三分構圖,也許象征了他腦海中正在醞釀的正邪對抗。

早年在美國學成歸來,徐克與許鞍華、嚴浩等人掀起了新浪潮運動;80年代以後,夥拍徐小東等人開創新派武俠電影。

【倩女幽魂】、【笑傲江湖】,都是驚世之作。

林青霞的江湖地位,就是徐克奠定的。

徐老怪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是疾風踩地雷,萬水千山。

多年以後,他成為中國魔幻武俠類電影的泰山北鬥,香港電影的一面旗幟。

△ 吳宇森

也許你也認不出這是吳宇森。

拍這照片的時候,吳宇森還沒拍出【英雄本色】,正處於人生寥落期,無人賞析無人力捧。

但他依然不懼風雨,朝氣勃勃。

你看他在片場叼著煙、插褲袋的形象, 真的很適合用盧玉瑩的話形容:

「躝癱」。(粵語,意思為行為粗魯、沒有禮貌的流氓,經周潤發在電視劇【網中人】中參照,廣為人知。)

幾年以後,「躝癱」吳宇森與徐克合作,拍出了【英雄本色】,「流氓」的生命力大放異彩。

△ 麥當雄

這個電影人,大家肯定不知道。

我敢說:如果他持續拍片到今天,名聲不輸於徐克、陳可辛等人。

他叫麥當雄,80年代拍出了【省港旗兵】,名列香港百年百佳電影第六位;90年代制作的【跛豪】,叱咤一時。可惜很早就結束影壇,所以大部份國人都還不知道他。

盧玉瑩鏡頭下的麥當雄,一頭長發斯斯文文,但你不知道他拍片的時候有多瘋狂。

用盧玉瑩的話來說就是:「他們都是癲的。」

香港電影騰飛的背後,就是這種「癲」精神在支撐。

給大家講麥當雄幾樁事,感受一下香港電影人的「癲」:

第一樁事,逼停火車。

拍【十大奇案之霧夜飛屍】,麥當雄要拍一個女人被人殺死後,再被拋屍到火車鐵軌上。當時劇組不像現在財大氣粗,可以做綠幕、特效,在虛擬現實中完成拍攝。

當時個個幾乎都是勒緊肚皮幹活,既沒錢請火車,也做不起特效,怎麽辦?

那就找真的火車來拍!

麥當雄命令工作人員將攝影機放在火車軌上,等候火車經過。

全組人埋伏在鐵軌兩旁,等火車來:3,2,1!10多盞燈同時啪開,照著火車,將道具屍體扔到鐵軌上,攝影機順利捕捉鏡頭。

火車司機眼前幾乎被照瞎,緊急煞停,火車差點出軌!

全組人員都被拉到警局受罰,依然毫無悔意,全因拍到了好鏡頭。

第二樁事,炸樓。

這更加荒唐。

1987年,麥當雄又拍新戲,要到一處地方取景,並且打算向當地居民借房拍片。

房子的看門老頭跟他們說:

「哦,我們這裏好久沒借過給別人拍戲了。以前有個‘契弟’(粵語,相當於「撲街」),叫麥……麥什麽當什麽雄的,借了我的房子拍【十大奇案】,搞到我這裏烏煙瘴氣,從此以後我就不再借給別人了。」

而他還認不出,站在他面前的就是當年那個「契弟」麥當雄。

結果麥當雄們軟磨硬泡,硬是讓老頭再借了一次。

而這一次後果更嚴重:麥當雄拍完片,原來的六層樓變成了五層樓。麥當雄硬生生把人家的房子炸掉了一層!

「癲的。全部都是癲的。」盧玉瑩一直在強調。

我們希望聽到她回憶親眼所見的「癲狂」故事,怎知她只是說:

「已經不記得了。」

她自己就是處於這樣的「癲狂」狀態:

為了拍一張照片,曾經深入地鐵施工現場。那是六層樓深的地下,又黑又悶烏煙瘴氣,她才待了一晚就覺得快受不了。

但拍電影的人,卻要在這樣的工作環境下忍受好幾晚。

當你自身處於一種「迷狂」狀態,你會覺得周圍的一切「迷狂」都是正常,司空見慣,不會產生特殊記憶。

就拿麥當雄來說,他曾經「命令」特效演員從六層樓高的地方跳下來,這一跳就令這個演員斷了半年腿。

香港演員的辛苦,還可以再嘮叨兩句:

當劇組需要用到特效演員的時候,往往先養他們幾個月,到準備拍危險鏡頭的時候就跟他們說:

「我們全組人就靠你生存了,如果你這次不跳,我們全組人都要跳樓。你一定要跳啊,不跳對不起我們全組人!」

在這樣拼命的片場氛圍下,拼出了一個華語電影迄今最輝煌的三十年。

這些人就是這麽「癲」,連命都可以不要,更加不要說什麽名聲地位了。

△ 鄭少秋

初看這張照片,我們以為盧玉瑩拍的是鄭少秋。

畢竟這是個就算年老也能風靡萬千少女的大帥哥。

但盧玉瑩說不是。她不是要拍鄭少秋那麽簡單,而是要拍前面那一件「Salon Filmobile」。

當時全香港的電影人,幾乎都會用「Salon Filmobile」的器材上山下海取景拍攝。

這是一個工業。電影是一群人的藝術,也是一個完整的產業。

「如果他們(明星們)知道我的拍攝意圖,他們應該生我氣。因為我不是要拍他們,我是要拍整個環境。」

沒有一個完整產業的支持,沒有台前幕後所有工作人員的付出,「明星」再亮也發不出光來。

就像星光璀璨的夜晚,如果沒有黑夜的深邃,永遠不會有星月持續的亮眼。

05

因此,盧玉瑩看不慣現在的電影工業。

因為現在的電影人不尊重人。

你要去拍一個人,要經過層層報備、嚴格掌控,拍出來的照片還要給他們檢查,不符合他們人設的不準登。

盧玉瑩受不了那樣的氣,就此罷手,再也沒有拍過電影人。

反觀以前,雖然沒有任何報酬,但是大家互相尊重、彼此默契的相處方式,令她倍感開心。

她辦雜誌、拍攝電影人純粹是賠錢貨;而其他電影人拿命去拼、全副身家投入去拍片,現在看來也算是「癲佬」行徑。

但如果沒有這樣的「癲佬」行徑,試問如何會有香港電影的輝煌?

想深一層:如果不是當年全香港各行各業都有的「癲佬」精神,香港這個彈丸之地,如何成為東方之珠?

自由與富貴,從來不是在舒適圈中得來的。

哪裏有不惜命的人,哪裏就有精彩輝煌的歷史奇跡。

△ 李翰祥導演在拍攝現場工作照

說起香港電影的衰落,盧玉瑩反而很樂觀:

「不止是香港電影,台灣電影、日本電影,全世界電影都衰落,媒介不一樣,不能要求觀眾一定要來看。」

電影盛衰有周期,我拍我的電影,你來不來看,是你的事。

她曾經反問我們:「香港電影最輝煌的年代,你們還沒出生,為什麽你們要懷念那個年代?」

我們說: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人生最遺憾的事,是見過最好的,以後再也見不到,所以覺得遺憾。

我們以為盧玉瑩也會跟我們概嘆懷念,但她沒有。

「正由於現在你們的缺乏,反而更加能燃起你們心中的那團火。」

一言驚醒夢中人。

是啊,正因為現在我們抱怨沒有好的電影、電視劇、藝術創造,那不正是我們大有作為的時代嗎?

不消說,現在華人世界不缺錢,不缺人才,更不缺觀眾、不缺流量。

我們缺的,只是那一種不要命的拼勁,那一份想要達到最好的「癲狂」。

什麽是「癲狂」?

眼中只有一個目標,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不瘋魔,不成活。

雖千萬人,吾往矣。

香港再小,也可以成為東方之珠。

中華之大,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