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曾說: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世間,有些人的相遇註定成為千古絕唱,不止情愛,更有知己。 一如辛棄疾與陳亮。
公元1162年,少年英勇的辛棄疾孤軍入敵營,活捉叛徒,全身而退。同年,意氣風發的陳亮獨立朝堂,以文代槍,口誅筆伐。
彼時二人尚未相識,但相同的膽氣與熱血,早已震蕩天下,也註定他們此生定得深交。
所幸相遇的這一年很快便來了,陳亮聽聞辛棄疾之名,意欲拜訪千裏奔襲,然而將至門前時,身下馬匹卻不肯跨橋而過,接連三次仍是躊躇不前。
陳亮大怒,幹脆揮劍斬下馬首,這一幕恰被辛棄疾望見,連忙派人去請,待到相見後徹夜暢談,終因誌趣相投結為好友。
此後多年,二人數次相會,大談救國理想,在壯誌難酬的混沌世間尋到彼此治愈的良藥。
公元1188年,陳亮聽聞好友病重,再度千裏奔襲前來探望,這一次二人相聚十日,縱談天下大事,相處愈發投契。
而別離之後,一人獨留的辛棄疾愈發落寞,甚至騎馬追尋,可惜冰天雪地難以前行。
於是辛棄疾將滿心思念訴於紙筆,在此期間二人不斷詩詞唱和,其中」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便是記於此時。
除此之外,還有一首回憶二人相會的詞作同樣出彩,每每讀來震撼人心。
【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宋·辛棄疾
老大那堪說。
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來高歌飲,驚散樓頭飛雪。
笑富貴千鈞如發。
英語盤空誰來聽?記當時、只有西窗月。
重進酒,換鳴瑟。
事無兩樣人心別。
問渠儂:神州畢竟,幾番離合?
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
正目斷關河路絕。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看試手,補天裂。
此時的辛棄疾,已有老大無成之感,仕途上的多年碰壁令他心灰意冷不願多言。
然而當他見到誌趣相投立誌北伐的陳亮時,塵封的熱血卻在瞬間噴薄而出,他們如古時俠客一般,縱情高歌不忍別離。
即便病重,仍要高談闊論;縱使身老,不減當年雄渾。
他們在飛雪之中放肆大笑,譏諷權貴,他們在寒涼之中大談國事,直抒胸臆。
人間幸事,莫過於知己相合,杯酒輾轉。
接連數日,他們盡興而恣意,卻又在轉瞬哀嘆悲憫起來。
如今天下仍舊分裂,朝堂昏庸,偏安一隅,殊不知紙醉金迷的背後全是危機四伏。
然而面對此般憂心,陳亮卻激情滿懷的回應道:「男子漢大丈夫,抗金北伐的心至死不變堅硬如鐵。」
最終,大為觸動的辛棄疾不禁舉樽高歌:「我期待著你大顯身手,為恢復中原做出貢獻。」
詞中,不僅是知己好友的縱情抒發,更是愛國誌士的互相激勵。
起初,辛棄疾借用三國陳登和西漢陳遵兩位名士的故事,回顧自己與好友的誌趣相投。 「似而今、元龍臭味,孟公瓜葛。」
陳登(字元龍),胸懷壯誌,不屑權貴,唯盼知己,而陳遵(字孟公),熱情好客,每逢宴飲總會破壞掉來賓車騎,只為好友多作停留。
隨後,高談闊論的辛棄疾卻漸生擔憂,再用典故感慨當下的危機時局。 「汗血鹽車無人顧,千裏空收駿骨。」
【戰國策】中曾記載過兩則故事:
其一為駿馬拉著鹽車上太行,結果中途受傷,全身潰爛卻無人問津。
其二為國王欲買千裏馬,但五百重金只換來一匹死馬,國王大怒詢問緣由,獻馬之人卻說:「等天下人都知道您連死馬都願意重金購買,又何愁遇不到活馬良駒。」
兩則典故,一說懷才不遇之苦,一說朝堂昏庸之痛,句句懇切,著實哀嘆。
所幸,尚有好友鼓舞,在 「男兒到死心如鐵」 的抒懷中,辛棄疾再度振作,想起了聞雞起舞的勵誌故事與女媧補天的美麗傳說,最終堅定信念,發出了「看試手,補天裂」 的愛國強音。
從知己的歡欣暢談,到國事的愁緒憂慮,再到誌向的堅定不移。一番詞作,卻有無盡意味。而這份相互鼓舞堅定不移的情誼與精神,終成中華綿延千年的風骨與脊梁。
縱觀古今,無數愛國誌士前仆後繼守望相助,在鮮血與泥濘中,拼搏出一條光明之路。
他們被人銘記與歌頌,傳承與延續,最終構築成世人心中無懼風浪的勇氣與所向披靡的意誌。此後一路繁花,不見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