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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寶新‖過年的往事

2024-02-02國風

過年的往事

◎馮寶新

老家有俗語說,過了臘八就是年,意思是進入臘八這一天,就開啟過年的程式了。

臘八節的晚上,妻子包了牛肉餡的餃子。看著一個個滾圓的、香味撲鼻的餃子,並沒有激起自己更多的食欲。這主要應該是現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吃頓水餃並不是像以前那樣奢侈。但隨著年味一步步的濃厚,一盤盤熱氣騰騰的水餃,卻引發了我更多的想象,並且心裏還想起過年的一些往事,湧起些許思念。突然手機響了,有朋友打電話約要寫作一篇關於年的文章,並且說,你可以在專欄和網上看看別的作者關於年的作品,開闊一下視野。吃完飯,開啟報紙副刊、雜誌期刊或者網絡媒體上開啟關於年的專欄,內容大多或記述年的習俗,或抒發對年向往,或沈醉於年的往事等等。作家、詩人或文學發燒友們極盡舞文弄墨之能事,盡情抒發著對年的情感。再翻看微信群裏、朋友圈中,大家都在曬著有關年的文章和照片,比如春聯、年餑餑、餃子等圖片,趕年集,放鞭炮,拜年等內容的文章。聽著天天不時響起的鞭炮聲,和年的「咚咚咚」腳步聲越來越近,看著發燒友們透著喜悅的一段段對年的抒情文字,可能很多人的情緒會受到感染而亢奮起來。我也可能受到感染了,但這些文字沒有讓我心情愉悅亢奮,卻觸動了我的心靈,勾起我內心裏淺淺的一點傷疼,勾起了我兒時期幾段往事。那是刻骨銘心的、難以忘卻的往事。本不想動筆回憶這些往事,但以往一幕幕的情景似乎要跟我作對,不停在眼前翻篇。

我的老家是棲霞市桃村鎮的一個偏僻小山村。村裏習俗把農歷臘月二十三這一天稱為小年,大年三十吃年夜飯稱之為過大年。小時候,一到臘月初八這一天,喝上了臘八粥,小孩們就開始數著天數盼過年了。 因為那個生活艱難的年代,只有過年那一天,中午才能吃上大米和著小黃米蒸的米飯和香噴噴的大白菜、豆腐、粉條燴白豬肉的大鍋菜。晚上能吃上一年也吃不上的肉餡餃子。

年年過年,累壞了父母,尤其是母親,過了小年就開始忙年。打掃屋子,蒸餑餑,做豆腐等,從臘八開始,一直要忙到年三十,忙得像個陀螺。年,在一天天的鞭炮聲的催促下,快步來到了臘月二十九。按照當地習俗,這一天家家戶戶一般都是要去趕集的。因為這是當年最後一次趕集了,再不去,就買不到過年的年貨了。

老家集市距我村有十華裏,來回要兩個多小時。從沒趕過集的我,爭著要跟父親去趕集。父親勸道,路老遠了,你去了走不回來的,堅決不讓去我去。母親見我撅個嘴,生氣了,就對父親說,帶他去吧,從來也沒出過門,出去開開眼界也好。父親只好帶上我。到了集市上,父親買了塊豆腐、一匝粉條,在肉攤前沈思好一陣子,才從口袋裏摸出一大疊的毛票,數了半天,割了二斤紅白相間的鮮豬肉,又買了一炷香和兩只蠟燭。我看到父親手裏還有點錢,就央求給我買掛小草鞭。父親呵斥說,小孩子不能放鞭。看父親不肯花錢買鞭,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賴皮。結果引來一些趕集的人的圍觀。父親可能感覺丟不起這個人,最終還是服輸,給我買了一百頭的小鞭。這是我第一次有小鞭,拿著鞭如同拿著寶貝,那高興的樣子,那愉悅的心情,現在早已忘卻是什麽樣子了,印象裏依依稀稀是一路上蹦蹦跳跳地回了家。

六十年代末期,那時我剛八九歲,正是頑皮淘氣的年齡。可能童年孩子的好惡都一樣吧,那時對鞭炮的喜歡,超越了一切,癡迷的程度比吃一頓豬肉餡餃子、一頓雪白大米蒸飯、一碗白肉豆腐燉大白菜的大鍋菜、一件過年的新衣服還要超出百倍,能和鞭炮媲美的也就是連環畫小人書了。

年三十到了。早晨,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天空灰蒙蒙的。太陽公公好像怕冷,躲在被窩裏不敢出來,直到八點鐘才從東方懶洋洋升起。勤勞父母早早地就起床了。因為想起了小鞭,我也高興得跟著起床。母親對我們說,今天要過年了,說話聲要小一些,不要生氣吵架,更不要講不吉利的話。我們就哼哼地答應著。千叮萬囑後,母親就開始辦年飯了,先是把不多的大米和小黃米洗好淘好,浸泡在那裏,用來蒸米飯。父親主要做力氣活,下狠心地把養了二三年的一只老母雞殺了,然後貼春聯。我在炕上按計劃分配一百頭的小鞭,就是年上午放幾個,下午放幾個,晚飯前放多少,除夕時候放多少,腦袋搖晃好一陣兒,才分配好。姐姐幫母親負責燒竈火,時刻保持火力旺盛。整個屋裏一片乒乒乓乓的響聲和鍋碗瓢盆的撞擊聲。傍晌午,大鍋菜的香味彌漫了屋裏。我趕緊到院子裏放鞭。開始,把小鞭放到地上用文香點燃,放了幾個後,膽子就大了,幹脆一手拿鞭,一手用香點燃後,朝空中拋,小鞭便在空中炸響。那得意洋洋的勁兒,如同考了一百分。「大寶,不放了,吃飯了」,母親喊我。忙著回家吃飯,又想把鞭放了,最後一個,一手拿鞭,一手匆匆忙忙拿燃香點燃,手裏的鞭還沒扔出去就在手裏炸響。「哇」!一陣撕裂的哭聲傳進了屋子。父母聞聲從屋裏跑出來,握住我的手一看,喲,一只本來幹瘦的小手,這下炸成了烏雞爪了。知道自己惹了禍,也不敢大聲哭,只抽泣地抹著眼淚。大過年的,也不能發火啊,父母也只好安慰了一番。也就是趕上了過年日子,這要是趕上平時,這一頓揍是躲不去的。手被炸腫了,拿不了筷子,只能讓父母餵著吃,在疼苦和淚水中吃了年午飯,唉!一頓沒滋沒味的年午飯。鞭不僅炸了手,還把頭炸的懵懵的,吃了午飯就昏昏欲睡了。不知不覺中,被一陣鞭炮聲震醒了,喲!吃晚飯了。父親輕輕走過來,我感覺他有點皮笑肉不笑地說:「大寶,今晚還放鞭麽?」雖然那時年齡還少,但我還是從父親臉上隱隱約約讀出有點嘲弄的味道。我眼一閉,頭一扭,轉過身子,不理他了。父親見狀,拍拍我的肩膀說,大寶啊,好好躺著吧,我去替你把鞭放了哈。說完他揚長而去,看看,那得意洋洋的樣子,怎麽和我一樣?當時我那個舍不得啊,比腕心肝還難受。

年,就這樣在轟轟烈烈的鞭炮聲中走來,又在悄無聲息、和戀戀不舍中匆匆離去。這個年沒給我帶來喜悅,反倒是痛苦和難以忘卻的記憶。尤其心裏對鞭炮產生了陰影,再也不像以前那樣鐘情了。

小孩子的歲月永遠是在對年的憧憬中度過的。經歷春天挖過薺菜、夏天捉過知了、秋天偷過生產隊果園裏的蘋果,時光像個滑嘟嘟的泥鰍一晃悠又迎來了新的一年。

那時已經進入七十年代初期,文革的浪潮基本平息了,抓革命,促生產,成為村裏主要工作,生產秩序的正常恢復,也保證了夏秋兩季糧食的收成。手中有糧,心裏不慌。生產隊裏的果園長的蘋果和砍伐山上的楸木出售,隊裏賺了不少錢。根據每家參加生產隊勞動掙取的工分多少,家家都分到了錢。我家那年,分到了三百多塊錢。據說,那個時候,蓋三間瓦房也就花個一千來元。領到錢那天,父母一臉的春風,滿面的笑容,高興的晚飯都沒吃進去。草草地吃了點飯,在炕上數錢,算計著在銀行存多少生錢,拿取多少給孩子們添置新衣,買什麽年貨等。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父母這麽高興,第一次看到過年辦了如此多的年貨。什麽豬、牛肉了,豬頭、豬蹄和雞了等等。沒等我要求買鞭炮,父親下狠心買了五掛一百頭的大鞭。一朝讓蛇咬,十年怕井繩。可惜,再好再大的鞭炮,也成了陰影。望著一堆鞭炮,我在那裏發呆。

三十晚飯吃的是驢肉水餃,這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吃驢肉水餃。由於放的驢肉多,還放進了各種調料,水餃的餡成了一個肉丸,非常的香。水餃剛端上桌子,我就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起來。

肉餡餃子太好吃了。平時吃水餃也就是十幾個,但這頓飯吃了快有二十個了。母親看我已經吃的不少了,就不讓我吃。我還是經不住驢肉水餃的誘惑,又吃了五個。吃飯後,就叫著小盆友在外跑,撿拾人家放鞭後落到地上沒響的鞭。很晚了才回到家,我就感到肚子疼,母親讓我躺下給我揉一揉肚子,不知不覺中迷迷糊糊睡了。除夕之夜,村裏的鞭炮聲此起彼伏。我從夢境裏被震醒,起來後感覺肚子不僅疼還惡心,喝了半碗涼水後,一會兒開始嘔吐,感覺肚子裏翻江倒海,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一直折騰到天亮,又開始拉肚子了,老家土話說,是拉鞭稈,冒出來的糞便是水柱子。初一這天基本就沒吃飯,只喝點水,但還是拉,直到兩天後才止住。

一個小孩子形成的陰影,是很難改變的。從此,再也不能吃水餃了,那頓驢肉水餃產生的陰影,一直縈繞了三四年。以後每到家裏包了水餃,吃到嘴裏就惡心。母親只能弄點別的給我吃。直到四五年後,上了中學,那時學校開展開門辦學,學生要參加生產勞動。隨著年齡增長和經常參加體力勞動,胃口變大了,飯量也增加了,陰影才漸漸消失,也逐漸能享受水餃的美味了。

而今,離開故鄉已四十多年了。物資的豐富,生活水平的提高,每天吃的用的都像兒時的過年。現在的孩子也不會像我兒時對鞭炮那樣的熱愛與癡迷,即便喜歡鞭炮的孩子也用不著扳著手指頭數著一個個的放了。孩子們放的是高檔的禮花。更不用對水餃一往情深,垂涎欲滴,他們想吃,父母可以隨時包水餃,滿足他們的食欲,父母圖省事,可以到飯店享受一番。這是因為有錢了,家裏富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伴隨年的來臨,在濃濃的年味中,勾起了難以忘卻的那些關於鞭炮和水餃的往事,還真的引發了我的一點點感傷,也使我深深地感到,我們是幸運的,尤其是現在的孩子們是幸運的,生逢盛世,趕上了這個好的時代!我們應該感謝這個新時代,更應該感謝創造這個新時代的人們。幸福不是等來的,是苦幹、是創造出來的!因此,我們每個人應該努力,無愧於自己,無愧於這個時代!

馮寶新,山東棲霞人,八十年代曾從事高中語文教學工作,九十年代初調到縣委宣傳部從事新聞報道、文教和精神文明建設工作,後到棲霞和萊州廣電網絡公司工作,現已退休。曾出版過42萬字通訊新聞作品個人專集【汗水流過是金秋】,九十年代後期曾在【膠東文學】雜誌上發表過4篇報導文學和2首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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