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是油畫家、美術教育家董希文先生誕辰110周年,他在對西方繪畫藝術廣泛研究和對中國傳統藝術深刻理解與把握的基礎上,尋找中西方繪畫的交融點,於五十年代提出「油畫中國風」的主張並身體力行,在探索和開拓具有中國人靈魂氣質的油畫藝術表現形式中獨樹一幟。
1944年,30歲的董希文在敦煌期間創作了【雲南馱馬圖】,這件由多張小紙拼接繪成的11米長卷深受敦煌藝術的感染,他在從事敦煌壁畫及泥塑的臨摹、整理工作之余,用在當地取材自制的顏料,用自己在雲南跟隨馬幫行旅時大量寫生為底稿,呈現了抗戰期間西南地區獨具特色的民生景象。
【雲南馱馬圖】(局部)
據悉,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在2022年的「文明的銘印:敦煌藝術大展」上展出了董希文1944年於敦煌藝術研究所工作期間所創作的【雲南馱馬圖】,這也是1949年以來首次對公眾展出。現移至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的常設展「綿延:變動中的中國藝術」中展出。
藉由新書【文明的銘印:敦煌藝術】出版之際,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邀請董希文之女董一沙、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教授吳雪杉、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館長李峰一起探討董希文藝術創作的創新之處以及他給正在探索中的藝術家們的啟發。活動還邀請到中國書店黨委書記、董事長張東曉共同回顧【文明的銘印:敦煌藝術】的出版歷程以及董希文的藝術。
李峰首先回顧了「文明的銘印:敦煌藝術大展」,他介紹,這個展覽是「前所未有地以當代藝術理念、當代手法策劃古典藝術的一次嘗試,我們把古今打通,把藝術的美感和文物歷史感結合起來。我們推出的【敦煌藝術】大展畫冊中也將呈現當時辦展時巨大的工作規模與體量,也希望藉由這本書,公眾能夠知道這個展覽的存在。」
2022年舉辦的「文明的銘印:敦煌藝術大展」中,共展出了董希文的三件作品,分別是【薩埵太子本生故事】【降魔變】和【雲南馱馬圖】。李峰介紹,在【敦煌藝術】大展畫冊中,很多內容是第一次釋出,比如敦煌研究院的【五台山全景圖】和董希文1944年在敦煌研究院創作的【雲南馱馬圖】。
「文明的銘印:敦煌藝術大展」現場
對於新出版的【敦煌藝術】大展畫冊,張東曉談道,這本書是敦煌研究院和北京民生現代美術館共同舉辦的敦煌藝術大展的一次以出版形式的回顧。書中詳細呈現了「經典敦煌藝術」「藏經洞專題」「1940年以來的敦煌藝術手法與精神」三個專題,也透過當代藝術家和設計師田軍、中央美術學院城市設計學院孫博、平面設計師柴坤鵬、空間與照明設計師邵曉明等關於敦煌藝術大展的展覽手跡回顧展覽的設計、布展歷程。
張東曉也介紹,書中還特別收錄了常書鴻、董希文、孫宗慰、袁運生、孔柏基、王音、段建宇、喻紅等30多位藝術家以敦煌為主題,受敦煌影響創作的70余件作品,讀者將從中認識到20世紀中國藝術巨匠作品中的家國情懷。
孫宗慰【月牙泉】布面油畫,1943年
董希文先生誕辰110周年圓桌對談部份,董一沙介紹,【雲南馱馬圖】是董希文畫於80年前的作品,署名是1944年,它沒有真正地被大眾看到過,後來時事變遷,這樣的題材好像也不再適合展出。
關於這幅畫,董一沙說:「在幾十年前展出的時候,有的人甚至給了它這麽一個稱謂——冒充敦煌。它是董希文創作於敦煌,乍一看,長卷的形式像敦煌壁畫的敘述模式,單線平面圖這樣的處理方法在敦煌壁畫裏也可以找到一些影子。而實際上所謂的冒充敦煌,是因為董希文在二十幾歲正趕上抗戰炮火連天的時候,他跟著杭州藝專到雲南安江村,當地少數民族的生活和這樣一種民間社會給了他特別大的吸重力和沖擊。這幅畫就是記錄了他們這段時間的生活。」
【雲南馱馬圖】細節
「這幅畫十幾米長,像一部小電影一樣用‘長鏡頭’,一口氣連綿不斷把豐富的內容,把人、馬各種樣態呈現,這幅畫雖然是很生動寫實的民間的故事,但又幽默詼諧,有些造型有種漫畫的感覺。細看的話,這麽大一幅畫,人物和馬幾乎是同等數量,馬在裏邊並不是作為一個襯托,是和人物是相同的主角。」董一沙談道。
「我說一個細節:畫中一路記錄下來,人物有馱運郵包的,有裝卸貨物的,還有餵飼料的,還有修理馬蹄的,還有半路上外國牌子的汽車把馬撞翻了,完全是市井生活的圖景。其中有一個細節,我註意到在一個特別遠的地方,馬由於長期日復一日地背貨物,把皮都磨破了流出了鮮血,有的已經累死了,成了路邊的屍骨。所以董希文在畫馬,但也不光是畫馬,他有對生命的憐憫和熱愛,這個特質在董希文性格裏一直存在,貫穿了他一生。」董一沙說。
【雲南馱馬圖】細節 馬背磨出了血
董希文臨摹敦煌壁畫時,選擇的大部份是有著復雜故事情節的畫,尤其是那種較深刻地體現出一種人文的精神的畫,「當年洞窟裏千百根蠟燭點燃,無名大師創作出輝煌,洞窟裏的壁畫如此生動璀璨,不一定都是按照窟主的意圖來畫的,實際上有些還是融進了畫師們自己的情感。而董希文也總是從第一人稱角度來想象畫師的做法和心態。」董一沙說。
1961年,董希文帶工作室的學生去敦煌臨摹,董希文說,不要老註意壁畫上殘破的痕跡,要看到它的本質,學敦煌是學它的精髓,學它大的藝術理念和處理方法。董一沙補充,比如舍身飼虎的畫,在古人的處理中,黑得濃烈的一幅更突出了犧牲悲愴的一面,紅綠相間更突出英勇壯麗的一面。「他學敦煌,不一定是我要把敦煌的某一個現成的元素摘下來用在我的畫裏,而是去學習它的本質。」
敦煌壁畫中的舍身飼虎圖
吳雪杉分享,【雲南馱馬圖】具有裝飾性,色彩相對比較鮮艷,沒有強的空間關系,是平面化的。董希文自己對「裝飾」這兩個字也有很好的評價,他說,中國繪畫有一個特點——相對比較鮮艷的色彩放在一起,中間沒有特別多的調和,這就具有裝飾性。「董希文在我看來,他會從油畫的立場去看敦煌壁畫,結合他受教育的經歷,他也會從現代派的角度去看,董希文那麽快接受敦煌的藝術,大量地臨摹敦煌壁畫,這跟他現代派早期的經歷有關系。當然,他最偉大最高峰的成就是現實主義,這個沒有問題,但是他藝術經歷的復雜性和多元性,才能夠把他推到與眾不同那麽高的位置。」
分析【雲南馱馬圖】時,吳雪杉註意到,它的情節受敦煌壁畫的影響,比如出現了白骨,這也回應著舍身飼虎圖的母題,「畫中的人物是有一些變形的,很生動。比如兩個人打架,人不是特別寫實的人物,而是有一些變形的語言和手法,看起來很生動。他的畫裏還有稚拙的一面,但稚拙裏有生動;我們看畫的色彩,最鮮艷的是汽車,還有馬身上的流蘇,這是比較常見的一個手法,敦煌壁畫裏也有這樣的呈現。」
【雲南馱馬圖】中的人物
董一沙最後談道,董希文的影響一直在,他的畫,提醒著我們,應該關註周邊,從周圍的生活裏去感受。不管人,還是動物,作為生命生存的狀態,應該有這樣的關註現實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