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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無遮攔的北野武,治愈了全網內耗

2024-04-01國風

本文轉載自:世界音樂公眾號(allworldmusic)

北野武的斜杠眾所周知,他的畫作還出現在【花火】【阿基裏斯與龜】中。漫才喜劇家,電影導演,畫家,作家,今年 77 歲的北野武已經是這個時代最特立獨行的文化藝術符號。

比起其他兩位享譽世界的日本藝術家,宮崎駿和阪本龍一,他展現的優點和缺點往往是一種特質,甚至有時候讓別人也分辨不清。當然最後,喜歡的人遠遠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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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北野武可以有很多理由,這個永遠不按常理行事的龐克老頭,在年輕人中火了又火,他揉和了殘酷與童真的作品,也在對經典祛魅的時代,讓世界反復細品。

被摩托車撞到面癱一個月後就要上工,這樣的北野武詮釋著他的人生箴言:「我想要的是驚世駭俗。」

日本是個如此矛盾的國家,把他律當成自律,兢兢業業地活著,而北野武的選擇早早告訴了所有人:

「我已經做好準備展示我的一切,最糟或最好的一面都可以,呈現那個真正的北野武:我的齷齪、錯誤、瘋狂、愚昧。」

龐克段子手


北野武這幾年在社媒頻頻爆火。

2021 年東京奧運會開幕式,因為編排和選材內容飽受質疑,而讓它被推上熱搜的正是來自北野武在電視節目上的吐槽:

「昨天的開幕式,真是很有趣啊,我睡得可香了」;

「希望他們把錢還給我」;


主持人趕緊打圓場,稱是因為條件受限,但北野武根本不管,繼續說完:

「丟臉死了,我以後都不敢出國了;難道不是嗎?你真的認為那個很精彩嗎?那種東西根本不需要導演吧,幾年後再回頭看看,就能知道日本有多蠢了」;

這只是北野武講段子的冰山一角。

要說最好笑的還是北野武那些汙汙的段子,既讓人開懷大笑又發人深省。

比如吐槽總是問小孩「你的夢想是什麽」這種學校教育:「別老問小孩子你夢想是什麽,我上小學那會兒,有一個同學回答:想成為女人的內褲!


還有去銀座喝酒,被媽媽桑問要不要喝軒尼詩?

北野武:不喜歡洋妞。


諸如其類的段子數不勝數,主打一個口無遮攔。

前幾年分分鐘明星社死的時代,北野武也偶爾因為過往言論要被拉出來批鬥一番,這幾年見多了明星人設崩塌,他的真實敢講反倒變得珍貴起來。

不過,若僅僅覺得北野武是個遊戲人間的單口天才,又太淺了一點。

從漫才界誕生的電影天才

比起在中國年輕人中的爆火,北野武的喜劇功力,倒已經是日本眾所周知的事情了。

「我是一個十足的無賴。」

1947 年,北野武出生在戰後東京郊區一個並不富裕的家庭,小時候就叛逆而大膽。

少年時代,經濟拮據,北野武就拿著一根棍子一根線還有一只甲蟲組合成的工具,去各個神社偷香火錢。

無賴,逗趣的性格,讓他後來成為了漫才界的重要人物,「雙拍子」組合的重要成員,人稱「拍子武」。


從淺草區的電梯開門員到漫才界的「壞學生」,「雙拍子」組合最鮮明的特質,就是無限的解構和冒犯。

「在聽完我們的笑話之前,不可以死哦!」

「聽說日本明年要出新法律,為解決少子老齡化,80 歲以上全部死刑。」

日本老齡化嚴重,成了雙拍子的最大素材來源之一,段子裏對老人的冒犯和調侃,經常讓電視台受到投訴。電視台一度將他們雪藏,不讓他們登台。即便登台,也會想盡一切辦法避開黃金期。在傳統漫才界,他們也飽受排擠。

但雙拍子的段子卻沖破層層阻礙,成為了當時日本社會積壓情緒的一個發泄口,觀眾們紛紛表示喜歡。

兩個人更加敢言,甚至調侃黑道組合,而對方不但沒有生氣,相反十分開心。

1976 年,「雙拍子」斬獲 NHK 全國漫才冠軍大賞,這一在當時最具權威性和標桿性的電影片道的認可,讓北野武從此家喻戶曉。

最巔峰的時候,這對組合一年的收入是 20 億日元。北野武一邊盡情享受著掌聲,一邊享受著自己的雙重人格。

而比漫才更讓人驚艷的,大概是北野武在電影上的才華。

講漫才的北野武,邪惡和童真的力量在 36 歲時被大島渚看到,後者對他說:「你不應該只會讓人發笑,你身上藏著一個鐵石心腸的男人,你可以是一個完美的罪犯。」

這句話幾乎可以概括北野武的藝術生涯。

從此以後,他一邊極盡搞笑,一邊在銀幕上肆意揮灑才華,穿行在各種電影裏便成殺手和罪犯。

43 歲那年,北野武第一次導演了電影【兇暴的男人】,在日本影壇上馬上獲得大獎,他的天才無處可藏。

或如【花火】【那年夏天,寧靜的海】這樣冷冽而克制;或如【座頭市】把古代故事講出現代的黑色幽默;或如【菊次郎的夏天】這樣溫暖而童趣;還有【極惡非道】中真實幹脆的暴力美學。

包袱輕盈抖下,旁人百轉千回的真味,他卻在盛年之時就能用留白展開。

北野武有部經典的電影叫【那年夏天,寧靜的海】。

劇情講述了兩個在日本偏僻海邊生活的底層年輕人,因為熱愛沖浪,成為情侶,而沖浪板則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在故事的結尾,男孩因為沖浪,葬身大海,而女孩一個人默默地註視無邊的海洋。

很多人將它理解為一個悲劇的愛情故事。

而北野武本人是這樣解讀的:

「我想要解釋茂(男主人公)最後變成了一條魚,這樣就像是回歸起源。大海孕育了他,他又回到了大海。這個場景意味著回到生命的起始點。我們可以簡單地說他死了,但並非如此,重回大海,回到人類的起始點。

人類這個物種來自海洋,前進演化成了人,在我的電影裏,他回到了大海。」

那時候就可以窺見後來北野武身上矛盾的生死觀,一面是死之美一面是生之欲。

老搭檔山本耀司評價北野武:他創造著驚奇的暴力,同時,他身體裏住著一個孤單的男孩。在愛與暴力間共奏 —— 沒有中間值。

黑澤明一直是世界影壇最喜歡的日本導演,他對日本映畫也有很強的使命感,而在去世前,他給北野武寫了封信:「如果沒有你日本電影會一片混沌,日本電影的將來就拜托你了」。

用段子調侃世界,用電影講人生故事,但這仍然遠非北野武的全部。

除此之外,北野武是一個畫家,一個寫愛情小說的作家,一個功力不強但深受喜歡的歌手...

北野武說自己是個精神分裂患者,任何角色對他來說都是一個玩偶,取決於他自己今天想玩哪個。

滾燙地活著,誠實地表達欲望


法國作家妙思 · 特曼在跟隨采訪了北野武幾年後,總結了一句話作為代筆他自述的標題,【無聊的人生,我死也不要】。

後來北野武在自述【北野武的小酒館】裏,也寫下了他自己的那一句:寧願辛苦,我也要滾燙的人生。

滾燙的活著,北野武最重要的標簽之一。

與此同時他誠實地表達一切欲望,對錢,對女人,跟德高望重,老藝術家這樣的詞毫不沾邊。

從小貧窮的北野武有個最著名的段子,掙錢後他買下價值一千多萬的保時捷。而當他坐進保時捷裏,突然發現看不見自己的豪車了,於是自己打出租車在後面跟著,雇人開保時捷。與此同時,他十分得意地告訴出租司機:「看前面那輛保時捷漂亮吧,那是我的車。」

73 歲那年,北野武與妻子松田幹子離婚。因為出軌在先,北野武給妻子留下 200 億日元的財產,自己只留一棟別墅。72 歲的他帶著自由身奔向了情人。

結果過了一段時間接受采訪時,北野武說:「今年真是沒啥好事,沒錢了,曝光後情婦也沒了,早知道這麽難,不如和前妻在一起。

不知道是從哪裏總結的謬論,北野武總結自己和情人之間林林總總的關系:一個情人就是三角關系,兩個就是四角,情人越多,關系就越接近於圓,彼此間的摩擦就會減少。

冷靜的觀世者


有人把北野武的滾燙活法概括成「活得真誠和熱烈」,而滾燙和熱烈是不同的。後者強烈與外部的連結,而前者關乎於內。

在被當成雞湯的段子之外,也別忘了他的冷靜觀世。

47 歲那年,北野武騎摩托車出了車禍,為了避開狗仔的偷拍,半邊臉插進護欄。

醫生都以為他的職業生涯受重挫了,但只用了 56 天,他又復出了。半邊臉癱了,緊急召開記者會:「怎麽樣,你們好好瞧瞧,我變成這副模樣了。

更加難以喜形於色的北野武,更是用自我喜怒無常的性格縱橫捭闔,叛逆一切。

從貧寒環境中出身,靠流氓打架,一路從底層來的北野武,對世界有種蒼涼的思考。

北野武經常因為打架鬥毆進社會新聞,常常是因為女人,也多和年少經歷有關。

山本耀司問北野武電影中那些暴力的橋段從哪兒來,北野武說:都是來源於真實的經歷。

閱女無數的北野武坦言自己是個「愛無能」,親人也好、孩子也好、老婆也罷,對他們總也親近不起來,只是覺得對他們有最低限度的義務要盡,享受不到所謂的「天倫之樂」。他也自稱和女生沒有任何正常的相處。


讓人想起他年輕的時候拍過一部電影【性愛狂想曲】。整個電影講述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朝男的求欲過程,沒有親朋好友,為了滿足性欲而突發各種奇思妙想,卻總是很倒黴,在關鍵時刻功虧一簣。

這種喧囂與矛盾通通變成了北野武的段子。

到了中年之後,把講段子的才華變為公眾場合讓人驚覺的反思。


比如在【北野武自述】裏,他表達對日本文化本身的不解:「自殺文化很沒道理,我們真的是一個由極端之徒組成的民族。不容生,就去死!」

在【北野武的深夜物語】裏,他把段子的舞台搬到了書本上,批判老齡化,批判靖國神社,批判霸權思潮,外交問題;也發表過「藝術是膿液,毒品」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論。

參加威尼斯電影藝術節,他留下一句:「全世界還有那麽多忍饑挨餓的人,可我們還在悠哉悠哉地拍電影。」

他不放過自己,當然,也不和這個世界一切他看不慣的和解。

日本民眾也回應著北野武的滾燙和誠實。2011 年,福島核電廠泄漏之後,民眾衣服對政府失去信心。在民意調查後,北野武被認為是最值得信賴的人。

人人都說喜歡北野武的大男孩氣質,其實童真是他旁斜逸出的部份,滄桑,才倒更像底色。

冷靜觀世之余,他把最滾燙的部份留給了一個叫淺草的地方。

淺草是東京的代表性老市區。江戶時代後期,歌舞伎劇場紛紛遷移到這裏,圍繞著淺草寺,這裏有很多人在討生活,風月騷客在此聚集。

大學肄業後,北野武曾有一段時間覺得,在淺草當一個沒名氣的藝人,每天在酗酒,酒精中毒中慢慢等死,這正是這片土地最迷人的地方。但直到真正成為其中的一員:

「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後,每天都是酒不離口,這樣過雖然也挺開心,但是不知怎的還是讓人難以忍受。」

這種矛盾讓他離開淺草,卻又讓這片土地成為他作品裏揮之不去的鄉愁。

他形容淺草是他人生真正的學校:「最早的朋友、戀情、慘事、最初的幸福……都是發生在這裏的老街上。」

年逾古稀的北野武曾經唱過年輕時那一首【淺草小子】,緬懷他的原點。面癱的臉破鑼嗓子把人唱到淚流滿面。

淺草是他夢想的起源,也藏著他一生之傷。

在車禍之後北野武開始更多思考生死,也嘗試和過去和解。

大四的時候,北野武嫌零花錢不夠用要去淺草退學打工,因此和母親決裂:「要自我了斷,這是一種比較美的方式。」往後五年,母子不再來往,北野武再也沒有踏進家門一步。

這一走,他和母親的和解再未到來。

直到母親去世前兩個月,他最後一次探望,發現她給自己留 1000 萬日元的存折:母親為他一點一點把零花錢存了起來。

葬禮上的北野武痛哭失聲,這才明白,這一生的叛逃,他滿盤皆輸。


而北野武電影裏反復出現大海,則是關於他和父親的回憶。


和父親一生沒怎麽相處過的北野武,把兒時父親帶他去看海的瞬間,深深記了下來。


對敘事叛逆,對故事叛逆,對社會叛逆,層層剝離下來是這一點溫情。


2018 年,已經 71 歲的北野武,還專門拍影片鼓勵日本年輕人: 「我不知道什麽是成功,幹吧,年輕人。人生只有一次,可不能讓它充滿悔恨。」



有人因為認知到世界的美好,所以愛上了生活。而北野武則因為早早知道這世界兇猛,因而抓緊時間用億萬超高溫,滾燙地活著。


「哪怕是殘酷的、痛苦的經歷,只要它能讓我品嘗到活著的滋味,就算是一種快樂。」



※ 本內容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日本通立場。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