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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海洲:遺忘者之書 | 【詩潮】頭條詩人

2024-03-07國風

關註 ,讓詩歌點亮生活

李海洲,詩人、資深媒體人、電影人,1973年生於重慶。著有詩集【豎琴上的舞蹈】【一個孤獨的國王】【明月陪】,長篇小說【一臉壞笑】等多部。

遺忘者之書

沈迷之夜


眾天使送來星空。

櫻桃迷人地墜落,速度害羞

她要放慢弧形山脈的風。

少女低頭長出一座暗礁。


葡萄園對映星辰

一顆追一顆漂流藍屋頂旁。

案樹下,馬群臥食綠草

馭手卸鞍,薔薇渙散於酒意。


靈魂看到的,詩拒絕說出。

身體囚困的老虎熬過春寒

夏天裏,它想變成海豚

帶著光滑的情侶浮遊海面上。



某個秋日的散步


難道還有別的路可以選擇?

渡河時候想起的音樂

像候鳥的爭吵譜上曲被唱出來。


我們沙沙的腳步,分開後

又被流水退回。落羽杉挽手結網

臨岸最近的一株

像不像書房顧影自憐的你?


出門前談論的話題

即將滑進世俗的圈套

盡量將息吧,這光陰很難。

那麽,誰忍不住舊話重提?

為何你離開,卻不敢相擁而泣


唉,這秋天已經荒廢。

陽光如果再輕一點

你就可以飛走,如果再柔軟一些

我就直接化掉。



遠去的手風琴師


她拉散蝴蝶、婚姻、詩句

拉出陽關和卷發的清晨。


一琴獨行足以冷凍余年的光。

她看見折疊的紙鶴醒來

從墻上掙紮出暴雨後漏風的窗。


遠走難道是破局的唯一手法?

她在高鐵上回望深愛的城

風雨起,兒子留存早秋的琴房。


解散的婚姻依舊拖累方向。

琴鍵按下,她在黑夜裏向隅而泣

這異鄉人,又要奔赴異鄉。


那些熟悉的街道就要被替換

還有膠漆的暗戀。她聽見驚雷

滾過心底,那是生活喘息的聲音。


她集合心疾、行囊、離酒。

她拉琴,把自己拉出了重慶。



列車下的老屋


它躲在紫薇樹橢圓濃密的陰影裏。

一抽屜雨後的光

像突然啞掉的詩句把我找到。

埋伏在大腦裏的場景

從枯竭的井中湧出青苔。

而庭院暗淡,雨水順著琉璃瓦滴落

唉,多少生老病死

遠如暮光炊煙。


我是如何回到這裏並清楚看見?

它拆遷多年,被發亮的鐵軌替代。

那棵紫薇樹,葉脈長,生於1937年

現在和很多人同時下落不明。

只有祖母站在台階前,慈悲得倔犟。

我想回到這裏,整日整夜用夢趕路。

而它已消失二十年。

而它在懸頂而過的列車下

從沒發出一聲低吟。



江心島別離詩


那是傍晚,秋天的滄浪並不比

身體裏的河水湍急。

你關閉欲望,從現象學裏收心

準備為肥碩的沙丘客製油畫。


霧印刷著島嶼,淒涼生煙

你像妙齡女尼

獨坐落梅拂身的黃昏。

我們的交談或者爭論

就要引頸而別,帶露或者帶恨

都是吸引風聲圍觀的原因。

那麽,誰放出乳房裏的白鷺

獵獲了可能正在分手的魚群。


你想清理島上的喬木

但我心裏堆積的落葉越來越多。

你想開啟雲水深處的門

但我的房屋多年來大雨滂沱。


那只渡佛的船

沈沒在來接我們的路上。



雙桂堂下前世客


其一

我懷疑某一世曾來過這裏。

破帽遮顏或披發仗劍

在佛前誦經到天明

不為萬物和女施主所動。

我深居這青燈常挑的舊時禪院

四更的竹板聲敲落,我清掃霧水

修煉功課,送星宿歸隱。

我是那飛檐上的風鈴招過的落魂

還是破山門下聽經的沙彌?

我無法尋回前世

這鐘聲多麽熟悉

每一聲就是一個朝代。

佛墻冰清,誦讀的經卷仿佛還在

但藩籬橫生,我已無路可退。

我還需要路嗎?身前身後洪水滔滔

我該怎樣立地成佛。


其二

我的厭倦,如剃度時的落發紛紛。

半尺紅塵,一丈弱水

我究竟想告辭誰的罪過

或者帶去哪位叛逆者謝世的悲憤。

一切都輕若腐葉,廟堂孤遠

我雄心消磨,割袍世事。

只記得劍匣裏鋒刃的跳動

一次比一次無力

那過程清晰遙遠,讓人絕望。

我多半是從很深很銹的江湖中來

趕過的路,長滿雜草和斷塹

我帶著余生投奔這裏

只想在畫竹的夜晚懸掛落日。

那時候,雙桂如華蓋,我心若飛蓬

看見默誦貝葉經的師兄

正在為我推開月色掩映的禪門。


其三

前世送來的癡心

終究沒有斷掉今生的妄想。

這一世我滿身汙垢,貪戀紅塵

應對太多懸而未決的愛情。

我這不速之客,終於借一場細雨回來

在紫荊樹叢眺望前身

某些神秘意誌仍在輪回、巡遊

只有禪房裏的萬米經卷披掛月色

納我於紅墻之下。

其實我此生一直胸懷慈悲行走

在貪杯和貪歡之間悲天憫人

不被世俗的大多數看見。

那麽,我今生有多少汙垢

前世就該有多少場暴雨。

或者,我依舊可以重新回來。

洗凈僧袍,折疊到內心

然後悄然離開。



濕地記夢


南方的秋水,靜謐詩篇裏的初瀾。

我夢見植物死而復生

夢見太平洋潛鳥朝夕相伴。


我的愛人是香蒲草還是畫眉鳥?

從溪流到黃昏的涼熱

睡蓮是水裏養大的光

睡蓮是神送來的。


用天空擦拭眼睛,幽獨和星辰

送走了生活的馬車。

我夢見魚類開花,地球的水流

清洗著春天的身體。


大地坐在潮濕的木船上

自由得如一個女兒。

像我夢見的【詩經】、薔薇科

像我夢見所有的愛都苦盡甘來。



獨酌雨事裏


其一

春風招搖,李商隱踢翻了酒杯。

夜雨是誰派遣的病根

每一滴都在懷鄉

而且自成襟抱。


枕邊和窗檐有兩種聲音響起

一種是風在寫詩

另一種是雨在背誦。


何人相邀?渝州城水漫河堤

霧氣裏未見路和欄桿

唯一的影子來自酒杯

來自驛路催發的清冷郵件。


獨飲者負手官渡

想起某年春宵

風送花團,一夜的清明雨

溫熟睡懶覺的美人。


其二

這背時的相思,拒而不能。

蛛網裏昆蟲合歡

死水深處遊魚擁吻

什麽樣的本能,會在伐獵聲中

釋放原罪?心如果空出來

還可收復多少失地。


雨疊著雨,落遍刺繡的衾帳

誰家少年走出西廂

披衣獨立,眼裏春水成讖。


雨舊了,生死都是喪事。

點燈的人迷路何方?

花旦揮袖,甩下陸地和橋梁

青衣撐傘,走過彎曲的丘陵

誰的碎步踩痛黃昏的江水。


再晚一些時候,燈火虧空城池

愛情在南方下崗。

那菩提已不夠染塵埃

春風頹廢,李海洲踢翻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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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王傲霏, 二審:曼曼, 終審:金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