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智輝
「關公戰秦瓊」，相聲中的大笑話；秦瓊為朋友——兩肋插刀，老濟南歇後語；「金裝鐧，掛鞍橋。上陣臨敵鐧法妙。晃三晃，搖三搖。兵見愁，鬼見跑。五虎上將命難逃。背弓帶箭逞英豪。威風凜凜殺氣高，要問此公名和姓，姓秦名瓊字叔寶，好漢的英名四海飄。」聽書聽贊兒、聽相聲聽貫兒，這是相聲中的貫口【秦瓊贊】，從郭德綱到嶽雲鵬都張口即來。
秦瓊的傳奇橫貫數朝綿延一千多年，涵蓋正史、文學、文藝、民俗、非遺等領域，好漢秦叔寶已成為山東好漢的代名詞。他的故事就是一座內涵豐富的寶庫。
「名」於史
一代戰神 厥功至偉
關於秦瓊，在【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等史書中都有詳細記載。秦瓊，字叔寶，齊州歷城人。年輕時曾在隋將來護兒軍中任職，深得其賞識。隋末烽煙四起時，他上了瓦崗寨追隨李密，任親軍護衛，後與程咬金一同投奔李唐。他隨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戰，並參與玄武門之變，協助李世民誅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李世民即位後，秦瓊官至左武衛大將軍。貞觀十二年（638）去世後被追封為胡國公。貞觀十七年（643），其畫像列入長安城內淩煙閣閻立本所繪【二十四功臣】圖。可謂名垂青史，彪炳史冊。
秦瓊有多勇武？按照正史記載，秦瓊是大唐開國妥妥的第一勇士。除俘獲跟自己同為「門神」的尉遲恭外，早年跟隨齊郡通守張須陀鎮壓義軍盧明月時，面對十萬敵軍，秦瓊和羅士信各領一千精兵奇襲對方大營，一路廝殺，焚燒敵營三十多處，盧明月帶著數百騎倉皇逃跑。
【舊唐書】記載：「叔寶每從太宗征伐，敵中有驍將銳卒，炫耀人馬，出入來去者，太宗頗怒之，輒命叔寶往取。叔寶應命，躍馬負槍而進，必刺之萬眾之中，人馬辟易。」
隨李世民征戰時，凡遇敵軍陣前叫囂的猛將，李世民都會命秦瓊前去誅殺之。秦瓊單槍匹馬，刺炫耀叫囂者於萬人陣中，次次都是勝利而歸。
武德三年（620），秦瓊隨李世民大破劉武周手下大將宋金剛，因功被授予「上柱國」。「上柱國」是勛級，唐代勛級分十二等，最高等級就是「上柱國」，基本等同於今天的「特等戰鬥英雄」。大唐開國名將中，受封「上柱國」的僅秦瓊一人。
【新唐書】記載：（秦瓊）「戰美良川，破尉遲敬德，功多，帝賜以黃金瓶，勞曰：‘卿不恤妻子而來歸我，且又立功，使朕肉可食，當割以啖爾，況子女玉帛乎！’」秦瓊因在美良川一戰中俘獲尉遲恭和尋相，高祖李淵贊賞道：「你不顧自己的家人，從遠方投奔於我又立下大功，如果我的肉可食，定分食於你，何況子女玉帛的賞賜呢！」
南北征戰，戎馬一生，秦瓊也因此傷病纏身，他常說：「我年少就從軍戎馬，歷經大小二百余次惡戰，受傷流過的血加起來能有數斛之多吧！」（【新唐書】）貞觀十二年（638），秦瓊病逝。生前官至左武衛大將軍、翼國公，死後追贈為徐州都督、胡國公。因戰功赫赫，李世民命人在他墓前立石人石馬。
千佛山上唐槐亭
「紅」於文
出神入化 名聲大噪
隋唐歷史演義小說中英雄人物眾多，秦瓊更是深受青睞，作者對其不吝溢美之詞。在濟南，流傳著很多秦瓊的傳奇故事。作為民間文學，「秦瓊傳說」更是列入省級非遺名錄。
天下最長最奇的外號非他莫屬。「馬踏黃河兩岸，鐧打山東三州六府一百單八縣，孝母賽專諸，交友似孟嘗，神拳太保，雙鐧大將，天下兵馬大元帥」。看似誇張得不得了，實則頗有內涵，且是量身定做、高度吻合。在狼煙四起、英雄遍地的隋唐世界裏，若沒有人格魅力、人脈資源和一身絕技，何以出頭、出彩？
這一綽號資訊量很大，暗藏三個重要含義。一是「孝」。秦瓊對其母親可謂百依百順，故而贊其「孝母賽專諸」。專諸是中國歷史上「四大刺客」之一，春秋時吳國棠邑人，是當時有名的孝子、義士。那麽秦瓊到底有多孝順呢？程咬金、尤俊達劫了靠山王楊林的皇綱，楊林命歷城縣縣令徐有德徹查此事，徐有德便要求捕快班頭樊虎盡快破案，樊虎覺得自己難以辦成此事，想到他的好兄弟秦瓊，於是推薦給縣令。縣令大喜，忙準備好禮物去請秦瓊出山，可是秦瓊故意說染病以推脫。縣令一籌莫展。樊虎向縣令建議，秦瓊事母至孝，他母親要是發了話，秦瓊絕不敢不聽。後徐縣令找到秦母，說明了原委，秦母找來秦瓊，只吩咐了一句，秦瓊便答應了。可見秦瓊孝母之誠。
濟南千佛山山腰上有座「唐槐亭」，旁邊的槐樹是秦瓊當年上山為母親燒香祈福時拴馬所用，有碑文為證，後人稱此樹為「秦瓊拴馬槐」。
二是「義」。秦瓊交友廣，人義氣。只要是個英雄，不管是上流社會的官宦子弟，還是下層社會的綠林好漢，秦瓊都與之相識、相交。各路英雄好漢也沒有不識秦瓊的，都尊稱他為「秦二哥」。賈家樓四十六友結義的中樞紐帶便是秦瓊，沒有秦瓊，這結義就不可能完成，因為許多人彼此都不相識，皆因秦瓊的關系聚在一起，在徐茂公的提議下結拜的。
賈家樓也叫賈柳樓，傳說是賈閏甫、柳周臣合開的酒樓。據傳，當年的賈家樓就在濟南西門外路南「篦子巷」胡同口，濟南解放前曾是玉美齋食品店，現已蹤跡難尋。
秦瓊之「義」還表現在磊磊落落，明人不做暗事。他投奔王世充後，發現王世充狡猾奸詐、器量狹隘，非救世明主，就和程咬金商議擇機「起義」。機會來了，武德二年（619），王世充與李世民交戰於九曲（今河南宜陽縣），秦瓊和程咬金被任命為陣前大將，這二人和另外幾位躍馬出陣，忽然跑向王世充馬前拜謝道：蒙厚禮以待，但您聽信讒言、疑心甚重，非吾托身之所，無法效勞，決意告辭。說完策馬揚鞭，投靠了唐軍。戲劇性的是，王世充知其威猛，未加阻攔。從此，秦瓊成為一代明君的股肱之臣。
秦瓊為朋友——兩肋插刀。隋末年間，秦叔寶為救朋友，染面塗須去登州冒充響馬，路過兩肋莊時，在岔道想起老母妻兒沒有安頓好，一條路去汝南莊，一條路去登州，一條路回家門，猶豫片刻，秦瓊還是決定去登州救朋友。秦瓊深重義氣的舉動，被人們稱贊為「兩肋岔道，義氣千秋」，後隨著流傳，變成「秦叔寶為朋友兩肋插刀」了。
三是「神」，功夫神。「鐧打山東三州六府一百單八縣」和「雙鐧大將」，可見其鐧法十分了得。秦瓊將秦家鐧練得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尤其是絕招「撒手鐧」更是神鬼莫測，戰無不勝，在不同版本的小說中均有著演義故事。比如【興唐傳】裏，秦瓊撒手鐧打敗三位大將，分別是尉遲恭、裴元慶、祖車輪，書中分別記載為馬上連環撒手鐧敗裴元慶、三鞭換兩鐧擊敗尉遲恭、撒手單鐧擊殺突厥元帥祖車輪。老濟南歇後語就有，秦瓊的鐧——一輩傳一輩。
「火」於藝
耳熟能詳 婦孺皆知
和關羽一樣，秦瓊不僅在正史中英名長存，在民間文學、民歌俚曲、評書相聲中，也是人們津津樂道、膾炙人口的角色。
「門神秦瓊」是其一。據傳唐太宗李世民一生南征北戰，殺人無數，在玄武門之變中又殺死自己的兄弟李建成和李元吉，心神不寧的他每晚入睡後都能聽到宮門外有鬼魅哭嚎的聲音。太宗很懼怕，後秦瓊上奏同尉遲恭披堅執銳在門外守護一夜，鬼魅之聲果然消失。太宗很高興，但不忍兩人每夜守護，便命畫工把兩人守衛時的形象畫下來貼在宮門上，一樣鎮住了邪魔。後來這個故事傳入民間，人們便把秦瓊畫像作為門神張貼。
清乾嘉年間歷城人華廣生編輯的【白雪遺音】，收錄了當時的民間俗曲，主要反映濟南風光、民俗風情等，其中有不少秦瓊的故事。「夜打登州，赴過沿海，好一對熟鉛鐧，打的隋家江山敗，好一個秦叔寶，爭了個國公把君王敗。」「把君王敗」是指助唐滅隋。這是【馬頭調·秦瓊】中的一段。「山東秦瓊來逃難，單人獨騎，夜奔到潼關。」這是【馬頭調·闖潼關】中的一段。
「金盔金甲淡黃袍，五股攢成袢甲絳。護心鏡，放光毫。獅蠻帶，紮穩牢。魚褟尾，護襠口，戰裙又把膝蓋罩。紅中衣，繡團鶴，五彩靴，足下套。坐下馬，名黃驃。踏山梁，如平道。日夜五百任逍遙，亞賽雲龍入九霄。向上瞧，黃面貌。天庭寬，地閣飽。通貫鼻子顴骨高，劍眉虎目威嚴好。兩耳有輪似元寶，微有墨髯掛嘴梢。」這是傳統段子，評書中的秦瓊，形象生動，栩栩如生。
相聲【關公戰秦瓊】，也叫【唐漢爭】，主流說法是上世紀30年代相聲演員張傑堯編寫，後來侯寶林先生改編。主要講述韓復榘為父慶壽，壽公愚昧無知，在堂會上點戲，讓關羽和秦瓊「隔代」大戰比試高低，演員無奈在台上即興發揮，哭笑不得，難以為繼。拉秦瓊內建流量，上達廟堂下聯江湖，成為一種文化現象。
清劉源繪淩煙閣二十四功臣圖之秦瓊
秦瓊父親秦愛的墓誌銘
生於斯
望隆桑梓 祈福年年
秦瓊祠在今天的濟南五龍潭公園內，立有「唐左武衛大將軍胡國公秦叔寶之故宅」石碑，相傳此地就是秦瓊故居了。
關於秦瓊身世，正史語焉不詳，傳奇小說【隋史遺文】杜撰其為北齊太宰秦旭之後，【隋唐演義】則稱秦瓊其父是北齊武衛大將軍秦彜，鎮守濟南，後來周兵攻城時以身殉城。這種虛構，既為突出他來歷不凡，又合理解釋其武藝高強的原因。直到上個世紀90年代，秦瓊的身世之謎才終於揭開。1995年，濟南工人在經七路小緯六路施工時發現一座石室墓葬。考古人員在石室中發現了一座石碑，經確認，這座石碑正是秦瓊的父親秦愛的墓碑。根據碑文的描述，秦瓊的曾祖父秦孝達、祖父秦方太、父親秦愛三代均系魏、齊兩朝的下層文職官吏。
從出土的秦瓊父親的墓誌銘看，秦府舊址應在歷城懷智裏（今經七路小緯六路一帶）。據說秦家後人因家道中落賣掉大宅，但秦府門前的秦叔寶故宅石碑沒人敢買，便將石碑移至五龍潭附近的秦家祠堂，秦家祠堂也就被誤認為是秦瓊故居了。
懷著虔誠的心情走進五龍潭秦瓊祠，拜謁這位從戰神到門神以致被演義得神乎其神的「淩煙英雄」。康有為題寫了大門楹聯：「為通百戰術，氣作萬夫雄。」門內右側為郭沫若題匾「望隆桑梓」。正中大殿門匾為「忠義千秋」。門柱楹聯為「黃驃銅鐧隋唐業，大義精忠海岱魂。」殿內楹聯為「民間傳說，為朋友插刀兩肋中，義薄九天，四海皆仰秦叔寶；歷史記載，擒敵酋攖鋒二百次，血出數斛，三軍盡服胡國公」。牌匾為「英風永存」。
「秦瓊傳說」已列入第五批山東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專案名錄。「秦瓊故裏濟南尋福」活動連續數年在五龍潭公園舉行，共同祈福國泰民安。
「英雄困頓不沈淪，百死仍存俠義身。」在好漢故裏，誇一個男人是條漢子，其座標投射點離不開秦瓊；山東人豪爽仗義的好口碑，支撐點離不開秦瓊。秦瓊鎮宅避邪，護佑平安，人們奉若神明。
「義薄雲天」「萬古壯骨」「千秋贏得做門神」，這就是秦瓊的獨特魅力，赤膽忠魂、俠義勇武，壯士、義士、好漢、英雄、孝子，一個內建威嚴、閃閃發光的名字，一個是人更是「神」一樣的存在。他的精神品質已深深融入這座崇尚英賢的城市，代代傳承，千年不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