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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门之殇(14):大陆能否接受一个转道日本回祖籍的国民党老兵?

2024-09-01台海

接上期:金门之殇(13):山崖下不远处那一片荒凉坟墓里,都是些孤魂野鬼

1965年初秋,赵保厚在一次参加朋友的结婚喜礼时,认识了一位担任女傧相的姑娘。在彼此的目光第一次瞬间接触时,赵保厚坚信自己一直渴望的「家」应当也必须由她来组成,尽管她仅仅21岁,而赵保厚已35岁,彼此年龄相差14岁。后来,经过朋友的从中撮合,他们从相识到相爱了。第二年,赵保厚和姑娘正式完婚了。不久,他们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女儿秋香。

有了家就要持家,开诊所的念头浮上心头,于是赵保厚找到了牙科军医,准备筹措资金开办牙科诊所。为此,赵保厚还在当铺当掉了结婚时购买的西装和单车。结果,诊所开起来后生意惨淡,最后连房租都交不起了。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赵保厚瞒着妻子,又以加班为幌子拉起了洋车。终于有一天,拉车的赵保厚被妻子发现了。

我告诉了她为什么必须拉车,她心痛得哭了。最后还是她说得好:「拉洋车毕竟不是你本行,还是开诊所吧!你们诊所屡屡关门是因为白天无人应诊,病人自然就不来了。开诊所,我带着女儿给你看门。」

在妻子的点拨下,1967年冬天赵保厚又以每月400新台币的价格租下了三重铺大同北路251号的门头房。当时,赵保厚在部队的月薪是270块,因无房另有200块的补贴,总共470块新台币的收入,支付完房租就所剩无几了,因此他们的生活非常拮据。妻子一边照顾孩子,一边靠没日没夜地做手工编织补贴补家用。但从此以后,他们的生活开始慢慢地有了好转。

后来,赵保厚又主动报考了「台中第三总医院牙科训练班」,因为学习努力还担任第一班的班长。回来后被分配到了台北内坜的通信兵群医务所工作。此时的赵保厚牙科技术水平有了明显的提高,他的「建新齿科」诊所也逐渐走向稳定。之后不久,赵保厚还购买了一间很破旧的工棚房子来居住。虽然房子四壁霉烂,做饭还要烧煤炉,但这毕竟是赵保厚在台湾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家,因此他们全家都格外珍惜。有一次,赵保厚到台北市大直的「三军大学」(蒋纬国当校长)医务所看望老朋友郭凯敬。但到了医务所以后,医务所的刘广聚(山东人)主任告诉他郭凯敬因为喝酒,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喝死了。这是赵保厚意想不到却又在预料之中的结局……

由于郭凯敬的缘故,刘主任对赵保厚的情况还是比较了解的,因此他答应并接受了赵保厚到「三军大学」医务所干牙医的请求。就这样,在1972年陆参大合并到「三军大学」的时候,赵保厚正式转入「三军大学」医务所,而且一直干到了1981年正式退役。

赵保厚在台湾「三军大学」校园

虽然台湾自1971年开始实行退役军人终身俸禄制度,但台湾有大约三四十万国民党老兵因为各种原因都没有娶妻成家,退役后又因为没有一技之长,最后只能到「荣民之家」老死终生。

在这次与命运的博弈中,虽然赵保厚的俸禄也始终低微,但他得益于当年高先生「富贵本无根,尽从勤里得」的教诲,又掌握了牙科这一专长,凭着自己多年的努力,还开办了自己的牙科诊所,最终摆脱了到「荣民之家」老死终生的结局。

当家境逐渐好转之后,一个许久的梦想终于在赵保厚的心中渐渐复活了——回乡,返回故乡!他要实现回乡的梦想……

国民党自1949年退守台湾之后,就以所谓「防谍保密」、「保卫台湾安全」为名封锁了台湾海峡与大陆的一切联系。其中在20世纪50到70年代的整整30年中,海峡两岸都处于极端对立状态,犹如当年东、西德之间人为筑起的「柏林墙」,两岸之间的台湾海峡也犹如一道万丈深渊,使台湾与大陆长久隔绝,两岸亲人只能相望、相思而绝不可能相聚。

虽然赵保厚表面上已经融进了台湾社会,但他注定无法摆脱思想情感的折磨和痛苦,孤独的灵魂依然游离于社会之外。他与所有大陆籍老兵一样思念家乡,一如大陆亲人对他们的挂念,始终割舍不断。到了80年代中期,两岸隔绝的深渊依旧,大陆籍台湾老兵的浓浓思乡之情却愈加强烈了,这时的赵保厚却已经下定决心,他要独辟蹊径,回乡探亲。

机会终于出现了,1987年,赵保厚终于率先一步,踏上了让所有台湾老兵渴望已久,而又望尘莫及的返乡之路。

1985年的夏天,在高中读书的大女儿秋香突然告诉赵保厚学校可以办理到日本留学的事情。赵保厚立刻想到,如果女儿能去日本留学,就有了可以接近大陆、联系家乡的可能。于是告诉女儿:「你一定要到日本留学,不管花多少钱,你一定要争取到这难得的机会。为了爸爸,女儿加油。」 1987年的春天,女儿在日本东京留学已经一年了,当赵保厚得知学生家长可以到日本探望子女消息后,他决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可是,办理赴日的护照却成了一大难题。因为,当时的台湾当局是不准私人办理出境护照的。

经朋友介绍,赵保厚找到了一个通过旅行社办理途径日本到加拿大旅游护照的途径。经过千辛万苦,旅游护照终于办妥了。在拿到护照返回桃园的路上,赵保厚看到了这样一幕:在台北市的几条主要街道上,许多和赵保厚一样的大陆籍老兵正在大街上散发传单。他们穿着白色的衬衣,正面印有鲜红色「想家」字样,后面写的是「妈妈我好想你」……

台北大陆籍老兵在母亲节集会

这不正是自己内心思乡心绪的真实写照吗?看到这一幕,赵保厚下意识地紧紧按住口袋中的护照,心中百感交集:「爹、娘呀!您的小儿子就要回乡,我们就要见面了。老天爷呀,保佑我,保佑爹娘等着我、等着我呀!」

1987年4月,台北市的大陆籍老兵自发地成立了「外省人返乡探亲促进会」,这在当时被视为大逆不道。其中一位老兵还遭到了「行政院」退辅会人员的围殴。「没有反攻大陆,怎么可以返乡探亲!」另一老兵怒不可遏地质问:「连想家都是罪名吗?」还有人专门为这场老兵返乡运动撰写了文章,其中「想回家,怎么办?」这句话打动了很多人。到了母亲节(1987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老兵们又一次聚集在台北「国父纪念馆」,首度以「母亲节遥祝母亲」的名义举行了集会。当一整排「想家」的大字在台上一字排开时,台上台下哭成一团。他们展示着「捉我来当兵,送我回家去」、「白发娘望儿归,红妆守空帏」等标语牌,合唱歌曲【母亲你在何方】——雁阵儿飞来飞去,白云里;经过那万里可曾看仔细?雁儿呀,我想问你,我的母亲可有消息……此情斯景,在场者无不动容。

1987年的春天,赵保厚就像一名勇士,勇敢地踏向自己的回乡探亲之途。

为了能让老爹老娘看看素未谋面的儿媳和孙子孙女,赵保厚还特意拍了一张「全家照」带回大陆老家。拍照前,他特意嘱咐孩子们穿戴要最好的,脸上要高高兴兴,要让从未见面的爷爷奶奶好好看看咱全家的每个人。可是,当面对镜头时,赵保厚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出一个恰当的表情。百感交集的赵保厚望着镜头,眼泪悄悄地流了下来……

赵保厚的全家照(摄于1987年)

按照旅行社的行程安排,赵保厚先从台湾基隆坐船到日本长崎,再由长崎又坐火车、旅行车到达日本东京,马上就能回家了。路上,赵保厚却开始担心起来,他担心大陆是否能够接纳他这个中国老兵。

天遂人愿。东京到了,女儿见到了。当天,赵保厚就去中国大陆驻东京的大使馆办理了手续,还买到了一张东京飞往上海的中国民航机票。

这是赵保厚平生第一次坐上了飞机。

飞机在东京的成田机场起飞后,赵保厚想到自己梦想即将成真,赵保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飞机可别像当年登陆金门岛的木船那样不可思议地出现什么问题呀,哪怕让我见一面那日思夜想的老父母,我死也心甘情愿呀!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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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保厚回乡奋斗史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