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掩盖了尤尔根-克林斯曼明显的不安。
在首尔仁川机场，韩国队主帅面对的是愤怒的公众（数百人前来「欢迎」球队从卡塔尔亚洲杯归来）和更愤怒的记者。
「好多人！」他在机场到达区临时搭建的新闻发布会区拿起麦克风时颇为紧张地喊道。
克林斯曼和球队（不包括热刺的孙兴慜和巴黎圣日耳曼的李康仁等旅欧球员，他们已经直接飞回了自己的俱乐部）的归来在韩国是一个大新闻。韩国的一家主要新闻媒体在克林斯曼和球队出现前一个多小时就在机场进行了现场直播，镜头对准了克林斯曼和球队最终要通过的海关大门。
从理论上讲，这是你所期待的光荣回家的那种关注和场景，主教练克林斯曼和队长孙兴慜将韩国半个多世纪以来一直努力争取的奖杯带回家，在崇拜他们的公众面前展示。
但是这一切没有发生，这更像是419后一大早就偷偷回家，身上还穿着前一天晚上的衣服，散发着后悔的气息。
公众希望得到说法，新闻发布会也恰到好处地开始了。「你打算辞职吗？」
「好问题！」克林斯曼笑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
韩国队曾是本届大赛的热门球队之一，但却在半决赛中惨遭淘汰，这在韩国国内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首先，介绍一下背景。
对克林斯曼的不满情绪在韩国民众中已经酝酿了一段时间，早在上个月中旬亚洲杯开赛之前。
去年2月下旬，克林斯曼上任伊始就战绩不佳，比如1-0不敌秘鲁和1-1战平萨尔瓦多，这两场比赛都是在主场进行的。
克林斯曼的战术被认为缺乏连贯性，过分依赖孙兴慜、李刚仁和黄喜灿等球星。还有一个事实是，与保罗-本托（他曾带队打进2022年世界杯16强，但最终输给了巴西）等前任不同，他选择不来韩国生活，而是留在美国的家中。
这种做法在一个有强烈自尊心的国家并不受欢迎，因为这个国家期待着国家队主帅百分之百投入工作。
去年9月在加的夫举行的一场友谊赛后，克林斯曼向威尔士队队长拉姆塞索要球衣，这也引起了争议。克林斯曼说这是替儿子——当时的洛杉矶银河门将乔纳森——要的。然而，由于这场比赛延续了他上任以来的五场不胜，这一行为引起了球迷的愤怒，他们认为他没有把0-0的结果当回事儿。
克林斯曼很难赢得要求苛刻的公众的心。他曾要求以亚洲杯为评判标准，现在他可能后悔了。
小组赛阶段的翻车（2-2不敌约旦和3-3打平马来西亚，后者在国际足联的世界排名为130位，比韩国队低107位）进一步激化了负面情绪，而在1/8决赛中对阵沙特（补时第9分钟扳平比分，随后在点球大战中获胜）和1/4决赛对阵澳大利亚（又是补时阶段扳平比分，孙兴慜在加时赛中绝杀）时的涉险过关进一步激化了负面情绪。
不过，踢大赛就是这样子的，韩国队凭借着精神和韧性苟住了。有人说这是「僵尸足球」，韩国队不断起死回生。
随后，克林斯曼的噩梦来临了：在半决赛中惨败给约旦，0-2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韩国队在90分钟内没有一脚射门。
约旦队在国际足联排名第87位，此前从未进入过大赛四强，但他们却拥有韩国队所不具备的一切：坚定执行侵略性极强的高位逼抢战术，不停地抢下第二点，不停地拼，顽强而充满激情。韩国队则软弱无力，毫无生气，就会用长传找孙兴慜，简单传球都失误，防守端出现低级失误。
比赛结束时，克林斯曼遗憾地笑了笑，还在球场上向获胜的约旦队主教练侯赛因-阿穆塔表示祝贺，这再次招致了韩国国内公众的批评，他们可能希望克林斯曼能够以泪洗面。
克林斯曼说：「如果你说我不应该微笑，不应该在那一刻给值得赞美的人一个微笑，也许我们（处事）的方式不一样。」
在首尔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克林斯曼再次露出了笑容，勇敢地面对球队的失败，谈到了比赛中的积极因素，也承认了球队的不足。
「（约旦队）有一种饥饿感，也许在上一场比赛中我们已经没有了。」他坦言。
克林斯曼承认未能充分激励球队，但也坚称自己将继续坚持下去。他希望带领这支球队参加2026年美加和墨世界杯。反正他住得离那片儿挺近的。
说到美国队，克林斯曼的上一份国家队工作有一些明显的相似之处。2016年11月，美国队0-4惨败给在哥斯达黎加，在世界杯预选赛小组中垫底（后来在布鲁斯-阿雷纳的接替下，美国队成绩有所起色，但最终自1986年以来首次无缘世界杯）。
克林斯曼曾在巴西世界杯上率队闯入16强，但他被解雇了，因为外界觉得他是一位自负的主教练，战术水平比处理人际关系的水平好不了多少，球员踢的都是不习惯的位置，传奇球星多诺万被有争议地排除在2014年世界杯大名单之外，而且他还喜欢推卸责任。他曾引入励志讲师和瑜伽课程，以及一系列不同的战术理念，但这些理念往往很快就被抛弃了。
凯尔-马蒂诺是前美国国脚，当时供职于NBC体育频道，他在听到球员的抱怨后观看了球队的训练，随后给出了严厉的评价。
「我亲眼看到了，训练课完全没有条理，」马蒂诺说，「训练很混乱，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让球队为周末比赛做好准备。球员们直到比赛当天才知道自己要踢什么位置。我的意思是，这简直是一团糟。」
这与拜仁名宿拉姆在自传中对克林斯曼在2008-09赛季短暂执教拜仁的评价如出一辙：「我们在训练中只练体能，他不太关心战术问题。比赛前，球员们会聚在一起讨论我们上场该怎么踢。」
韩国队也非常注重体能。
在亚洲杯前的阿布扎比集训期间，克林斯曼带队进行了非常高强度的训练。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知情人士透露，球员们「累惨了，他绝对是在折磨他们，他们已经筋疲力尽了」。
淘汰赛阶段的前2场比赛，韩国队一共打了快1个小时的加时赛，这让他们疲惫不堪。而在周二对阵约旦队的比赛中，韩国队明显有点力不从心。在此前的比赛中，他们曾在伤停补时阶段打进4球。而对阵约旦，是有记录以来，他们第一次在亚洲杯比赛中没有一脚射门。
一位记者难以置信地问克林斯曼，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是否曾发生过这种情况。
「这绝对是令人失望的部分，我们没有创造出足够的机会。」克林斯曼说，「约旦队给我们的身体对抗非常激烈。这当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我身上，但我一点也不高兴。」
体能是韩国队的短板，而阿拉伯国家球队在卡塔尔有主场优势，可以更好地应对比赛条件。
据悉，克林斯曼认为球队缺乏团队精神，孙兴慜、黄喜灿、李刚仁和金玟哉等高水平球员在更衣室内没发挥领导作用，多名本土球员的水平有所下降。
克林斯曼试图营造一种赢家文化，但外巨额认为他遇上了一个抗拒变革的团队。例如，在友谊赛的问题上，克林斯曼热衷于让球队经受更严峻的考验，为大赛做准备，结果韩国足协安排了更容易的比赛，如在主场对阵排名第94位的越南队（去年10月6-0获胜），他们非常担心一旦输球会丢面子。
9月在圣詹姆斯公园球场与沙特的友谊赛结束后，他本想留在欧洲观看金玟哉为拜仁出战，但根据足协的规定，他必须飞回首尔，按惯例在机场参加赛后新闻发布会。
有人认为，克林斯曼把在欧洲的时间和考察明星球员在俱乐部的表现放在了首位，而不是在K联赛中寻找和培养国内最优秀的人才，以弥补球队的不足。
克林斯曼在谈到亚洲杯后的计划时说：「我知道你们每次都会批评，但这就是国家队教练的生活，我的工作中有很多旅行。」他透露，在3月21日世预赛主场对阵泰国队的比赛之前，他将前往欧洲看望孙兴慜和李刚仁。克林斯曼的教练团队成员将现场观看K联赛，他本人将在球探平台WyScout通过视频观看比赛。
克林斯曼对欧洲球星的关注，无论是个人还是比赛中的战术，在韩国内被成为「Do-this-for-me football」，意思就是「孙，do this for me」「黄，do this for me」……然而，一位与其中一名球员关系密切的消息人士透露，这支球队未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团队能力。
在公开场合，李刚仁和孙兴慜都要求将半决赛失利归咎于自己而不是全队，韩国媒体也报道了他们非常愿意承担责任。
孙兴慜今年7月将年满32岁，在为国家队出场122次后，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退出。孙兴慜也为克林斯曼辩护说：「我为主教练面对如此多的负面情绪感到难过。对他的看法并不乐观，甚至在比赛之前也是如此。尽管如此，主教练处理得很好，他关心球员，直到最后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放弃的迹象。这一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认为通过这次经历，他将变得更加强大。」
克林斯曼理解孙兴慜对半决赛出局的情绪反应，但坚持认为孙兴慜「肯定」会继续为国家队征战2026年世界杯。
在战术上，本托在四年的执教生涯中打造出了后场出球的风格，但克林斯曼似乎更注重个人而非团队，他被指责缺乏对K联赛球员和对手的研究，尤其是在对阵约旦和马来西亚的比赛中。
一位知情人士补充说：「人们一致认为，他试图通过光环和大牌来管理球队，而不是通过扎实的战术计划来管理。」
不仅是克林斯曼，聘用他的人——韩国足协主席郑梦奎——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
自败给约旦之后，两人已经会面两次，讨论了此事的后果。尽管面对公众如此激烈的负面评价，但两人似乎都希望能够继续合作下去。据说郑梦奎一直希望聘请一位大咖来提高韩国的知名度，而足协则被指责在寻找本托的继任者时没有经过周密的程序。
这批球员是韩国的黄金一代，有来自巴黎圣日耳曼、拜仁和热刺的球星，还有狼队状态正佳的黄喜灿。
对韩国足协和克林斯曼的责难仍在继续，就像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一样。
就连高尔夫球星安秉勋也忍不住发推骂人。
媒体、公众和球迷都情绪激动，但陷入困境的克林斯曼却微笑着面对危机。
「这次比赛有很多积极的因素，」他坚称，「我期待着重新开始世界杯预选赛。」
他应该是韩国队中唯一一个这么想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