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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会枯,石会烂:巧家海口村百年间沧海桑田的故事

2024-08-23图片

海会枯,石会烂:巧家海口村百年间半山变海子,海子变沙坝,沙坝变良田的故事

原创 夏吟

2012年,我们去巧家考察时,我们去到巧家北边的大寨海口,海口在大寨和巧家之间,海口村当时是千亩沙坝,很是壮观。

传说巧家大寨镇海口村原来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海子,曾经是巧家县境内唯一的海一样的大片水域,在海边走一周就有三十里。

汤祚纂修的【巧家县志稿】卷十摘录一则【云南通志】记录的轶事:

距巧家东二十里,即金沙江,有岩石壁立江中,宽百余丈,高亦如之。江外一村,属蜀之会理州,居民数十家。光绪七年二月六日,方晓,江中有声,岩石飞起,移至江外,村中田庐覆压过半,而山头树石依然。

这件轶事说的是一天早上,有数十家人被移至此地。

而巧家的文史资料上则记录了一则本地传说,说:

在1899年春的一个风和日丽的白天,住在此地河沟左岸山梁上的4户人家,不知不觉地移到了河沟的中央。但房子和房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毫发无损,后来在此地就形成了一个海子。

这两件事情现在都已经是过去100多年了,这些记录依然让我读来感觉很有点魔幻现实主义。

2012年,我到海口村时,就4户人家移到河沟中央的事情采访村民。

海口村的村民依然说:「 4户人家被移到了河沟的中央,而毫发无损」这件事情是真实的。

他们还告诉了我这四家人的姓氏,我当时的记录,现在找不出来了。

海口村的村民把这件事情说成是上天的意旨,说这四家人是好人,因此被众神保护。

而民国【巧家县志】将这次「移动」事件记载为「山崩」:「清光绪25年(1899)年,小寨河沟崩塌,截流成海。」

同行的科学家王教授和我讨论这件事情时说: 因为这次地质灾害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可能这四家人当时不在家中,去了别处,移动事件后,又回到家园居住。

而海口村的村民则绘声绘色地给我述说一个神奇的传说:「 移动后的山梁把河水一挡,日升一尺,月升一丈,三年又两个月后,这里就产生了一个千亩之湖,鱼贝繁衍其间,飞鸟云集四周,青山辉映,水天相衬,蔚为奇观。 」

为了证明海口的四家人在这次山崩中毫发无损是真实的,村民还告诉我一个更早之前的传说,说的是早于此地山崩十多年,1880年发生在巧家南边的金塘镇和巧家县之间的江边的故事:

说在金沙江畔易家村,一位寡妇怀着一个遗腹子,被村里人欺负,她腹中的遗腹子是条小龙,寡妇的遗腹子出生那天,风雨大作,电闪雷鸣,深山裂缝,山崩的沙石将江水阻断,金沙江被阻断回流三天,易家村被埋到了泥沙中,而小寡妇却懵然不知,第二天起床,开门一看,自己家莫名其妙就搬到了金沙江对岸,江水回流,门前漾出了百亩良田。

在网络上,我查到金沙江左岸的凉山州会东县大崇镇小田村有一块碑刻,明确记录: 「光绪六年二月初六日,滇山崩倒,过江堵断降水三天两夜,压绝者数十家,易姓亦绝。」

同样,如果这个村的易姓有一个寡妇和孤儿幸存,也只能是当时不在村里。

民国【巧家县志】记载:「 光绪六年三月初九日(1880年4月17日),巧家厅石膏地山崩,先是于更尽后,忽吼声如雷,夜半山顶劈开,崩于对岸四川界小田坝,平地起近,压毙村民数十人。金江断流,逆溢百余里,三日始行冲开,乃归故道。」

可见山崩是恐怖无情的,不可能让山体上住着的居民和房屋安然无恙。

不管传说和记录如何,经历了山崩事件,我见到的海口村由半山腰变成了一个海子,并存在了60多年,是确切的事实。

而巧家海口这个四家人一夜之间飞到他处,而房屋和人员安然无恙的记录,后来被我们昭通写小说的夏天敏等多位作家写进了小说中去,形成小说中让人新奇,而又有隐喻、魔幻、陌生化、传奇色彩、强对比等诸多特点的情节。

海口村继续口头传奇着这一事件,海口村的村民告诉我:「 我们村山底下住着东海龙王的太子,久居山中想出去耍耍,便从山肚子里钻出来,挤垮了大山,还有村民在头一天晚上,还听见有敲锣打鼓欢送东海龙王的太子的声响。 」

村民还告诉我们:「 海子形成后,有人看见生存于乾隆年间、居住在巧家城外水碾河沟的首富兼慈善家刘汉鼎,身骑白龙钻入了海子中。刘汉鼎的后人听到这个传闻后,来到海口修建一个祠堂纪念刘汉鼎,让大家尽情地寄托对这位大善人的怀念。 」

但纪念刘汉鼎祠堂的遗迹,2012年我们去找,村民也没有带我们找到。

但这些传说,可以说寄托了巧家老百姓对大善人刘汉鼎去往天堂安好的祝福和追求美好人事的愿望。

同行的科学家王教授告诉我: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1899年因为山崩而形成的堰塞湖,是比较少见的当时水没有渗漏完的堰塞湖,本地人叫它海子。

然而,这个海子的生命仅仅维持了60多年,大炼钢铁时,群众将海子周边山坡上的树木砍伐一空,此地泥石流日益严重,大量沙子席卷进了海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修建巧大公路和毛东公路时,更多的泥沙被弃置在海子里,海子就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沙坝子。

海口本地人告诉我们: 上世纪80年代,海子虽然消失了,但河沟里还有许多鱼虾游来游去,有许多水鸟在此地生存,河沟底部的水洼里还会冒出天然气,大家可以在此捞鱼摸虾,在冒着天然气的缝口,用石头垒起灶来,点燃天然气,用炊具烹煮鱼虾,在此野餐。

2012年我们去考察时,没有见到任何鸟儿的踪影,一个小小的水塘,也没有了鱼虾,沙很快就要把小水塘也完全淹没了。

我们当时在沙坝的边边上,还是找到了两眼石头垒的灶,地缝里的确还在咕咕咕的冒出稀疏气泡。

「 那就是村民们说的天然气。 」王教授告诉我:「这种天然气其实是沼气,这种天然气是水底的腐蚀物产生的,这证明这里不久前的确是海子。 」

王教授指给我看在两道出水口被当地人称为「海包」的山岭,证明大自然曾经在此造海。

王教授说:「这里的海子的消失,一方面是泥沙的堆积,也有可能水从一些堰塞的地方又渗漏出去了。」

总之,这个半山变的海子消失了,这里的人不好意思再叫它海子了,这地儿更名为海坝,老百姓说这里就是个沙坝子了,但是海口村还是叫海口。

当时,这个沙坝子的一些部分已经在改造了,稀稀疏疏的种了一些水稻。

我们去的时候,大寨镇政府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里将作为是白鹤滩水电站大田坝一带的移民安置点,将计划安置300人以上。

2012从海口村回到巧家招待所的晚上,我因为看见了海口村沧海桑田变化,激发了我写诗的灵感,我在纸上的写下了一首【海枯石烂】: 上邪,世界上最短暂的时间/是情人口中的地久天长/世界上真的会发生的事儿/是你口中的海枯石烂//上邪,不是海枯了/而是水自己散伙了//上邪,不是石烂了/而是山厌倦了原地不动/逮了个机会,远走他乡了//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在这个乱了季节的时代/也早已不新鲜//上邪,面对人类的破坏/海,已经不是从前蔚蓝的海了/山,也不是从前巍巍的青山了/天地间的空气也不再安全/而敢于发誓,敢于说真话的人/也随海枯石烂了。

2022年冬天,我再去巧家时,在路上从车上看去,就看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我让司机停了车,我们下去欣赏,好一处江南风光,一大片的水稻在风中沙沙响,还有一个观景台可一览稻田风光。我们问当地人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告诉我这就是海口村。

原来,十年的功夫,海口的沙坝已经变成了眼前的稻田,这样的沧海桑田,让我完全找不到2012年的记忆了,这让人非常感慨,我感慨巧家是一个非常精彩而魔幻的地方,你在巧家漫游,一日可以经历四季,一日可以见到若干迥异的景观,巧家的一个地方可以堆积千年的历史,你去巧家就走进了地质景观万象的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