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李秀娟 整理/秋韵
李文禄与李文举是我们村儿的人，他们都在一九六四年一起参军去了部队。
李文禄与人自来熟，天生一副巧嘴，见啥人说啥话。李文举却是个天生的闷葫芦，见凡人都不爱说话，但干活儿却是肯出力，为人比较踏实。
到部队以后，俩人被分配到同一个部队的两个团。李文禄因为能说会道善于表现，很快得到提拔。一路高升，做到营级才转的业。转业前农村的孩子老婆都随了军，成了吃商品粮的人。
李文举开始没有李文禄那么好的机会，一直默默无闻当个大头兵。就在差点要复原的那年，一场大洪水为他创造了机会。他在抗洪救灾中，他不顾生命危险的积极表现，被一个大报记者给抓拍到了。
他扛着麻袋下水的特写照片，占了报纸头版四分之一的版面。照片下的文章，把一个抗洪英雄的奋不顾身义无反顾的形象，描绘的活灵活现。
他的行为，一下子引起了上级首长的注意，从此，为他打开了上升的通道。很快，他也将老婆孩子带着随了军。最后同年，与李文禄一起，从营级岗位上转业回了我们县。
据说他们是同时在县里有关部门报到办理的手续，不知人家根据啥，为他们安排了不一样性质的工作。
李文禄被安排去了县招待所当副所长，李文举被安排去了县服装厂当了一把手。
表面看，俩单位级别差不多，服装厂管理的人是招待所的几倍。那时候，各行各业待遇基本一样，都是根据工龄长短决定工资待遇。李文举是正职，李文禄是副职。当时村里人还都对李文举高看一眼，说人家管两百多人厂子，李文禄却做了个伺候人的差事。
殊不知，农村人只看到了表面不知内情。人家李文禄那才是最吃香的差事，那年头，县招待所是负责招待有头有脸人物的地方。虽然表面待遇与李文举相差不多，但他招待的那些人物带给他的其它好处，那可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李文禄当上副所长的第二年，就办了一件大事情。他小舅子，曾经是我们当地出了名的坑蒙拐骗偷的混子。二十多岁时偷人家的羊伤了人，被抓到判了十年的刑。
出狱后，本来他小舅子都做好打光棍儿的准备了，但李文禄通过自己的关系，给他找了份工作，后来，又有人给他小舅子做媒，还娶了个代课老师。后来，这位小舅子媳妇儿也沾李文禄的光，转正成了正式老师。
李文禄不仅给亲戚们帮忙不少，自己也于两年后当了正所长。当上正职以后，在县里和临县，甚至市里那些权势人物的家他都可以随时出入。个中缘由人们都心知肚明。那时候提起李文禄，那真是红极一时啊！
他的孩子们大了，两个女儿读了高中，儿子勉强凑合初中毕业。大女儿进了检察院，小女儿公安，儿子在卫生局开车。结的亲家全部是县里头面人物，势头蒸蒸日上，在县里那是有目共睹的。
李文禄在五十多岁的时候，一帆风顺的他遭遇了一次大劫。他家大女婿，是县里某局领导家的公子，自己有一份令人艳羡的工作，却与老婆感情不是很合得来。
李文禄大女儿长相不错，只是个子矮了一点。大女婿对她一直不太满意，只是拗不过父亲。很多时候，有点背景的家庭，联姻都是他们加强自己势力的机会。
当时这位公子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娶了李文禄大女儿，心却一直不在老婆身上。在他们的孩子刚一岁多的时候，他在外面有了相好的。相好是个大专毕业生，农村家庭，在某企业工作。
相好是个挺有心机的女孩，攀上他这个高枝就不想再撒把，一心想通过他来个阶级跃层。她逼这位公子离婚娶了自己，说你不娶我我就去单位告你。
那年头，有外遇只要被人举报，处分还是挺严厉的。那位公子这边畏惧老丈人李文禄，不敢离婚，那边女方又逼的太急。左右权衡了一阵子，他还是选择了老婆。有一次相好又找他闹，他竟然开公车在半路上把女孩子直接撞死。
事情发生的时候，在县城里引发很久的议论。为了打通关节，李文禄与亲家没少动脑子更没少费心思。
当时那个年头，没有现在这样到处都是摄像头，没有监控到事情经过，加上两边老人的活动，最终按照普通交通事故给处理，赔了女方一笔钱了事了。
这件事情办理过程中，李文禄认识到一个问题，当了那么多年的招待所所长，维系了不少关系，肯定也有得罪人的地方。这次事件中，明显感觉到有人想借机整治他。
经历这次危机公关，他觉得像脱了一层皮一样耗尽了心血。女婿是没事儿了，但自己这么大年纪了，谁知道以后还会有啥事被人抓到把柄！他怕自己以后不得全身而退，没等熬到退休，便提前办理了病退手续。
退休后的李文禄，享受着越来越好的退休待遇，每天要么去公园里下象棋，要么去河边钓鱼。逢年过节还不忘走走老关系，尤其已经退下来的老干部。人们都说他是活的最通透的人。
李文举可就没有李文禄幸运了。他接手服装厂时是八十年代中期，原本那个服装厂就是为了安置回城青年才办起来的。由一个街道小服装缝纫组为基础扩建的，没有好的设备，更没有过硬的技术。产品没有销路，干一年亏损一年。
厂里工人有不少是与上边有关系的人，安排进厂子，就为了占位子吃空饷。计划经济年代，厂子亏了有上面兜着，待遇不高却也稳定。李文举当厂长没几年，县里建了商业城，多一半摊贩是卖服装的。从全国各地进来的新式服装，一下子就把本就没有一点活力的服装厂给冲击垮了。
有门路的工人早就找关系走了，剩下的，随着厂子倒闭也都下了岗。李文举陪着改制小组做完了一切工作，厂子整体卖给了台湾来的一位老板，人家另有他用。他的工作，上级曾答应搞完改制给他安排，等一切就绪，他的安置却没了音信。
整整等了两年以后，他的主管部门工业局被撤销，合并进了计划经济委员会。几个单位合并，本就人浮于事，很多人都做了分流或者提前退。李文举也就顺势办理了退休，因为身份特殊，是管理者，却又在企业，他的退休费，高于企业退休人员，却低于行政管理者。挺尴尬的待遇！
他结婚比李文禄晚，就一个儿子。他没有门路给孩子更好的安排，好在孩子争气，考上大学直接落在了外地。在儿子结婚以后，李文举与老婆一起去了外地，从此没有人再见过他。
村里人都说，李文禄的运气，多一半因为他有一张好使的嘴，还有一副活络的脑子，让他维系了很多的人脉！
李文举的运气差，也差在他只知道埋头苦干，不知道走上层路线。他当时厂子里那些吃空饷的工人，哪个背后不是一个很大的靠山？他如果脑子活络一些，在厂子还运营的时候，走走他们的关系，说不定他的结局也会好很多。
这人生啊，真的是让人一言难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