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12日清晨,南京某码头,寒气逼人,天还未亮,一个身着军装的将军,就伸长脖子,站在码头上翘首以盼。
他的名字叫张震,时任第三野战军参谋长兼华东军区参谋长。
能当上一军参谋长的,哪个不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之辈?船什么时候到,他不知道?怎么会早早在江边吹冷风?
原因很简单, 他来接的人,是他阔别11年的母亲 ,他的心情太激动了,与其在家里来回踱步,真不如在江边吹冷风舒服。
终于,轮船在江面上露头了,船靠岸的那一刻,张震的思母之情,完全抑制不住了,他甚至来不及等母亲下船,便冲上去接她老人家。
看着头发花白,目光呆滞的老娘,张震泪如雨下,不停的跟母亲说话,可说了良久,他却发现母亲没有回应,只讷讷的用家乡话回了一句:「 你的话好懂! 」。
这时候张震才意识到,自己的老娘,压根没认出他,这让他心头一痛, 老上司黄克诚说的是真的,老人家真的疯了 !
「 娘,我是你儿子呀! 」,张震带着哭腔哽咽道,这话,让老人家眼前一亮,仔细瞧了他一阵,竟然真的认出他来了。
这下子,张震开心了,只要能认出自己,他就有信心让老娘恢复如常!
在母亲面前,无论多大,都是个孩子, 张震开心的背起母亲,就要回家 ,转身的时候,这才看到陪母亲一起来的表兄吴诞生。
看到表兄手里提着的印花被,张震的眼泪又流了下来,这是他小时候盖过的被子。
母亲蓬头垢面,身上油渍麻花,但这床小被子,却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 。
这是老娘对自己的念想,即便她疯了,还是把这件物什视若珍宝,这让张震怎么能不感动?
张震,原名张见生,湖南平江长寿镇人,父亲张继纶是个篾匠,穷困潦倒,直到40岁了,才娶了客家姑娘吴命媛为妻。
吴命媛是个贤惠的女人,她不仅善持家,还会做豆腐, 夫妻二人一个编筐,一个卖豆腐,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
然而,结婚许久,二人都没生育一儿半女,这让他们是愁眉不展,要知道,在那个年代,没有子嗣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在四处求医无果后,他们领养了一个男孩,可领养没几天,人家的父母反悔了,又把孩子抱回去了,这让夫妻二人扼腕叹息。
这个孩子走后,夫妻二人再次陷入苦闷,听说养个「望儿媳」,能招来儿子,他们就花重金,买了一个小女孩画梅当「儿媳」。
令他们欣喜的是,画梅过门没多久,他们就真的「有」儿子了。
张震的到来,让他们夫妇的生活充满了奔头,母亲吴命媛,更是将张震视若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为了能让张震快快长大,没有奶水的吴命媛,经常「厚着脸皮」,向正在喂养诱饵的妈妈讨母乳给张震喝。
5岁的时候,吴命媛便把张震送进了私塾,当时,私塾先生看张震年纪小,不愿意收,吴命媛就苦苦哀求。
她之所以这样做,有两个原因, 一是望子成龙,希望张震将来有出息 ,第二,就是 她家门口有个大池塘,而她每天要上街去卖豆腐,她生怕儿子掉池塘淹死了 。
在私塾,张震仅仅念了1年书,就被吴命媛花钱送进了万寿宫小学,因为她听说,小学教的更好。
在当时的万寿宫小学,张震是年纪最小的孩子,吴命媛又开始为儿子担忧了,她担心有孩子欺负他,她还担心儿子调皮,老师会打他,因此,吴命媛常常会搬个梯子,在学校的隔墙偷偷看儿子。
一次,张震在学校上体育课,吴命媛又搬着梯子爬上了墙,恰巧老师发现张震做体操不认真,就用小木棍在张震头上打了一下。
被吴命媛看到后,这一木棍就像是敲在她的心尖上,她从梯子跳到学校,抱着张震就哭:「 我的儿子,自己都舍不得打,你为什么打?我们不上学了! 」,说罢,抱起张震就要走。
这一幕,让体育老师是呆立当场,那个年代,老师「教育」学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啊,何况老师也没有真打?
好在一点,最终张震被劝回了学校,不然,他又是另一番命运。
因为上学,张震明白了很多道理,他也看到了许多目不识丁的老百姓看不了的书, 幼时的张震,特别喜欢岳飞,因为岳飞的几个儿子,都是雨字头,他觉得很好,就擅自改名张震 。
转眼之间,张震15岁,已是个大小伙子,在爹娘的主持下,他去了自己的「望儿媳」画梅。
可惜这段姻缘并不圆满,一直以来,张震都是把画梅当姐姐看的,至于爱情,是一点也没有,毕竟,画梅比他大6岁……
张震成亲之时,他的父亲年纪已经大了,开始卧病在床,虽然吴命媛极其疼爱儿子,但也不得不让他挑起家庭的重担。
为了生计,张震返回自己母校,当了校工,可惜没干几个月,学校便因为战乱停课了,张震只能怏怏回家。
在旧社会,没有儿子的人家,会被人欺负,只有一个儿子的……也会被人欺负,因为,家里的势力太薄弱了。
回家没几天, 张震的父亲,就被地痞恶霸敲诈勒索,如果再不赚钱,就要断顿了 。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张震又遇到了骗子,他的一个邻居说,长沙一所学校招工,一个月能给4块大洋,张震信以为真,就跟着去了。
岂料一到长沙,这邻居就说校工没有学兵争的多,就骗着他去了钱大钧的队伍当兵去了。
对于此事,张震其实并不太在意,因为他自小崇拜岳飞, 当兵报国,就是一条不错的路子 ,而且,他在家乡,就参加革命了,而且 还是儿童劳动团团长 ,他觉得自己能在军中出人头地!
可惜,在钱大钧的部队烂的很,根本没有一点保家卫国的意思,他找了个借口,就回家了。
听闻张震当兵的消息,吴命媛哭的差点昏死过去,她就一个儿子,不希望他打生打死,如今张震平安归来,她的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脸。
可惜,儿大不由娘,回到家乡的张震,并没有老老实实待在老娘身边,因为他的理想,是精忠报国!
在红色思潮的影响下 ,15岁的张震,于1928年参加了平江少年先锋队 ,并担任宣传部部长,并且 两次参加「平江扑城」运动 ,1930年,更是 两次参加攻打长沙的战斗 !
从这时候起,吴命媛就过起了为张震担惊受怕的日子,而且,跟张震一别就是9年,直到1938年,张震来到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工作,他才有机会抽出时间,匆匆回去见母亲一面。
当时,吴命媛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常年为儿子担忧,精神状态也不好,分别之后,张震一直不放心母亲,在此后的征战生涯中, 他也多次给老家寄信,想知道母亲的近况,可惜由于种种原因,他一封回信都没有收到 。
1949年7月,上海解放,因为太过劳累,张震也病倒住院了,这时候,为国奔忙20余年的他,才有空闲想想自己的家人。
因为太过思念老娘,他给时任湖南省委书记的老上司黄克诚写了封信,让他帮忙找找自己的老娘。
说起黄克诚,那可是张震的生死之交。
在红军第五次反围剿时,张震的手受了伤,在后方的医院休养,突然某一天,黄克诚来医院找他,让他上前线。
当时,张震的手化脓了,若处理不好,可能手就保不住了,医生不同意黄克诚带他走,黄克诚便道:「 他伤的是手又不是腿,回到前方也能好好养病! 」。
这话说的不近人情,但多年后张震才知道,他离开医院没几天,他所在的这个医院便被敌人给一锅端了,医生、护士、伤员,几乎没人活下来。
这时候,张震才意识到,当初黄克诚如此强硬的要带自己离开,是为了保护自己。
那么黄克诚就知道后方医院会出事儿?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只是隐隐感觉部队可能要转移,害怕把张震落下,这才来医院找他。
收到张震的信后,黄克诚立马派人去帮张震找老娘,当得知老人家穷困潦倒,乞讨要饭还精神失常后,是感慨不已,立马写信告诉了张震情况,说他父亲已经离世,母亲一人孤苦无依。
这才有了文章开头,张震在码头翘首以盼的事情。
张震带着母亲回家,他的妻子马龄松见素未谋面的婆婆竟然落魄到这幅模样,也是心疼不已,她当即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婆婆洗漱还上。
可等她洗婆婆的脏衣服时, 衣服往水里一泡,竟然成了丝丝条条的破烂……
母亲回到身边,张震是再也不想分开,他想好好侍奉母亲,让母亲有一个幸福美满的晚年。
可惜,老人家在城里住不惯,待了半年便受不了了,嚷嚷着非要回去,有时精神病发作,还会四处乱跑,很不安全。
无奈,他只好联系表兄,让把母亲接回老家。
就在母亲吴命媛在他家住的这段时间,张震又接到了一封老家来信,信中说, 吴命媛并非他的亲娘,他的亲娘叫余朵莲!
这封信,让张震大吃一惊,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因为母亲吴命媛,对他实在太好了,她怎么可能不是自己的亲娘?
这个事情,只要问问母亲,便知真假,可张震又不知怎么开口,若是因此再刺激到母亲,得不偿失。
于是,他就搜肠刮肚的想,想以前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能发现这个亲娘的「影子」。
苦思良久,他才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那是 他6岁的时候,一个邻居大婶突然对他说,他不是吴命媛亲生的 。
懵懂的他,就跑回家问母亲,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的吴命媛,这次给了他一巴掌:「 你不是我生的,是谁生的?这么一点点,把你抱大的…… 」。
难道……自己真的是抱养的?
经过调查,他了解真相,原来, 他的生父叫吴奇才,母亲叫余朵莲 ,在他上面,还有2个哥哥,1个姐姐。
因为父亲早死,母亲一人实在养活不了4个孩子,只能含泪把他送给没有孩子的张继伦、吴命媛夫妇。
得知来龙去脉,张震是感慨万千,他并没有记恨自己的生母,这不是他母亲的罪过,而是那个年代的罪过,那时候,穷人真的是太穷了。
从革命年代走过,经历无数生死,突然发现自己的两位母亲都还活着,张震感到的,只有幸福。
对于生母和养母,他是一样的敬爱,每个月都会给她们打钱,让她们在老家无忧无虑的生活。
后来张震回老家探亲,见到了自己这位什么,听到张震叫她妈妈,余朵莲只是流泪,久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