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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们班来了一个40多岁的刘老兵

2024-01-01军事

40多年前的夏天,我们班正在开班务会,班长75年牙克石兵周金虎,在大家都发完言以后说:「一会儿连部送过来一个人,跟咱们班一块住几天,是咱们班1958年的老班长。大家要尊重老班长,照顾好老班长。」不大一会老连长金德顺,身后跟着一个年龄比他还大的,穿着一身旧蓝色人民服,头上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60年代解放军戴的纯棉单军帽进了我们的通铺屋子。

我们一下子就从铺上下来立正站好,班长:「报告连长,三排八班正在开班务会,请连长指示。」老连长金德顺好像是我们团年龄最大的连长,时间都快到了上世纪70年代末他都有36岁多了,还是一个连长。他是附近锦州人,1960年入伍。他大个子,一举一动都是标准的军人形象。部队不是训练的时候,他一只手上就总是握着人造皮革的外腰带,他没有那么严肃地说:「我给大家介绍介绍,这位是你们班20年前的老班长,那会儿我老金还在家读高中呢,你们对他得比对你们班长好,比对我还好才行。记住了没有?」「记住了!」我们大声回答。就是到了这个时候班长,连长也没有跟我们说,一个脱了军装复员回家快20年的老兵,为什么又回部队?部队就是这样,不该战士知道的,就不让你知道。

远点说,我们团的前身部队八路军鲁中军区警三旅一部,45年底从山东往东北闯关东,部队都到了龙口,准备登船渡海了,才告诉战士们,我们去东北。同样的,宋时轮的九兵团从江浙装载一路奔袭,15万大军准备入朝进入东线长津湖地区作战。部队到了徐济线,营以下还不知道部队往哪里开。

穿着老百姓衣服的老班长形容憔悴,感觉身体有点萎缩的样子,他才40多岁。他说话有气无力说:「我姓刘,家是吉林的,给大家添几天麻烦。」

班长让刘老兵睡他的位置,是铺头上,挨着墙。第二天起床号一响我们都争先恐后穿衣服,那个刘老兵也麻利的在穿衣服,就听见他跟班长说:「班长,让我跟着你们出几天操吧!」「你能行吗老班长?」班长是担心他的身体。「能行,能跟你们在一起我高兴,让我跟着跑吧。」我们班长是蒙古族,做事斩钉截铁,没有犹豫的说:「那就站位在班副前面,照顾好老班长。」

渤海湾的风吹拂的白庙子大营,一阵起床号响起之后,整个营区都是口令声,立正,稍息,报数。不大一会一个连接着一个连,都是有节奏地,整个营区都是齐刷刷的脚步声。从各自的营房汇集到团里的几条道上,一部分向一号门家属院方向跑去,一部分往南,跑向三号门南门,奔五王村方向跑去。四面八方的一二三四声在铁马山上空回荡着,黎明的曙光从白庙子火车站方向洒过来。白庙子大营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我们班的队伍里有了一个没穿军装的老百姓,我们排的队伍里,我们连的队伍里有了一个刘老兵,惊讶了所有注意的人。说是当天就传到了团里,参谋长说:「能吃得住就随他的心愿吧!」

没过一天小道消息就传到了我们班,说是刘老兵是回部队开证明来了,说是他前不久刚刚在家确诊患上了矽肺,医生问他干过什么粉尘厉害的工作吗?他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60年代他在我们连当兵,曾经在赤峰砸山洞施工两年,钻眼放炮。地方上让他回部队开证明,刘老兵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刘老兵吃饭也跟着我们班,老连长告诉炊事班中午晚上都单独给我们班单独上一个菜,我记得炒鸡蛋多,不是给我们吃的,是给刘老兵吃的。炒鸡蛋上来了,刘老兵就站起来,把炒鸡蛋给我们分到碗里,他一口没留,他说:「我没有事的,你们训练累,你们吃。」班长说:「不行,把鸡蛋都给我拨回去!」相持不下,只好一人一口,刘老兵先吃。

白天,卫生员得领着他去兴城在204医院检查病情。大概团里出证明得部队医院确诊以后才能给他开具证明吧?这个我们当兵的不清楚。

刘老兵那个年代我们连比现在训练干活还猛,那会儿连里排长以上干部都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那会儿的老连长姓朱,是我们营在辽西会战俘虏过来的国民党新六军的一个上尉连长。他科班出身,军事技术超强 ,抗美援朝他就是我们连的连长了。这些都是刘老兵跟我们讲的。

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我们问他,现在团里你还有认识的人吗?他说我就认识你们现在的姜三号,我当兵那会儿他是一个连长,但是,他不认识我。有一次刘老兵说,那年咱们连在赤峰砸山洞,坍塌,把连长指导员都埋里了,咱们排长是跟着连长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生死兄弟,他脱光了上衣喊到:「就是手指头扒掉了,也TM的给我把连长指导员扒出来。」我们真是玩命扒,手上都是血,20多分钟就把连长指导员扒出来了,还好,坍塌的一霎那,连长把指导员拽到了一块支撑架下面。

那也把连长指导员砸得满脸是血,排长抱着连长就哭。老连长一抹嘴角上的血说:「哭个屁,这不没死吗?」排长:「大哥咱战场上都活过来了,死在这兄弟能不哭吗?」我们就问:「那老连长后来当大官了吗?」刘老兵眼睛湿了,低语道:「他是国军上尉,后来被处理复员回家种地去了。」我们都难受了一下,接着问:「那排长呢?」刘老兵跟班长要了一只烟,我们争着给他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一个烟圈说:「排长转业回山东老家了,听说被马车压死了。」刘老兵哭了。

就一个礼拜吧,刘老兵就要走了,他走的当天,我们训练送不了他,早饭,炊事班给刘老兵擀的面条,还特意给下了一个荷包蛋。刘老兵把荷包蛋夹出来说:「来,你们一人咬一口,这是咱们连的传统。」我们都眼泪汪汪了 ,能咬吗!

训练前,全连在连部门前集合。

连长指导员旁边站着刘老兵,连长:「全连注意,向刘老兵敬礼!」

连长:「老班长,您跟大伙说两句。」

刘老兵:「同志们,战争年代我们是赫赫有名的钢八连,好好干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