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危急时刻
●撰文 佘济清
2023年11月20日，红海，也门胡塞武装人员乘坐快艇监视「银河领袖」号货轮，随后将其劫持。
巴以冲突在红海掀起阵阵波澜
2023年12月23日，也门胡塞武装在红海南部对悬挂加蓬国旗的商业油轮发动无人机袭击，这是一个多月时间内遭到攻击的第16艘商船。
而在胡塞武装控制的港口内，最早被扣留的「银河领袖」号已经成为了当地人的景点。
在全球航运船只雷达图上，每艘船都是一个绿点。欧洲、北美和东亚是绿点的聚集区。这些点沿着航道画出一条条线。而如今，位于红海航道，曾经将地中海和印度洋串联起的那条线，断了。
定位到个别船只，会发现苏伊士运河以北，曼德海峡以南，几十艘船正原地徘徊，航迹化成一团乱麻。另一些已经掉头去了别的地方。
关于大航海有一个假说，认为奥斯曼帝国垄断了中东贸易，葡萄牙人为了寻找前往印度的新航线，向南绕过了非洲好望角。
现在，沟通欧亚的红海航线再次受到威胁，全球贸易又一次面临震荡。
亚欧命脉中断
很少有人预料到，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最先被波及到的地区是红海。
据新华社报道，也门胡塞武装使用导弹和无人机多次袭击红海水域目标。胡塞武装表示，由以色列公司拥有或运营的，或者悬挂以色列国旗的所有船只都将是该组织的「合法打击目标」。
但胡塞武装的目标显然更宽泛。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向超过44个国家的船只发动了上百次无人机和导弹袭击，16艘船受到破坏，部分船只被扣押。
胡塞武装的攻击，精准地卡住了国际贸易的咽喉。
北至苏伊士运河，南到曼德海峡，红海航道扼守亚、非、欧三洲要冲，连接印度洋和地中海，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水道之一，特别是对欧亚大陆两端的贸易有重要意义。
苏伊士运河的重要性举世皆知。但红海航线的「南大门」曼德海峡也同样险要。这里最窄处只有不到30公里，高峰时期，每天约500艘集装箱船从这里通过。
而也门正位于红海南部东侧，与吉布提隔海相望，海峡之外，索马里海盗不时游弋。胡塞武装控制着也门沿岸地区，也就接近于掌握红海南门的钥匙。
红海航道是世界贸易的重要命脉
根据美国能源情报署的数据，2023年上半年，12%的海运石油贸易和8%的液化天然气贸易需要经过该线路。货物方面，航线中断后，全球约15%的物品供应将受影响。
俄乌冲突后，红海航道比以前更加繁忙。高盛估计，2023年前11个月，平均每天有700万桶石油通过苏伊士运河，相比前一年增加了近50%。冲突爆发后的贸易重组是重要原因，北向石油从中东国家进入欧洲，南向石油从俄罗斯运至亚洲。以印度为例，相比冲突爆发前，该国2023年从俄罗斯进口的石油桶数增加了20倍。
除了欧洲——东亚航线，壹航运CEO钟哲超在接受【环球时报】采访时表示，近期巴拿马运河严重枯水、通航能力下降，红海通道对亚洲——美东航线也愈发关键。
受袭击影响，2023年12月18日，欧洲四大集装箱航运巨头全部暂停了红海航线。四家公司在全球集装箱运输市场中的份额超过一半。
如果红海航道不能使用，备选方案是绕行非洲好望角，这将使航程增加7000至10000公里，平均航行时间增加一到两周，导致货物延误。德国特斯拉网站显示，中国发往欧洲的特斯拉电动车已经改走好望角航线。宜家也对货物延误发出警示。
绕远路会增加航运成本，业内人士向路透社表示，远东和北欧之间每次往返的成本增加了100万美元，主要是燃料费用。
部分航运公司选择冒险继续走红海线路，但是需要支付更多保险费。路透社报道称，战争风险保费在一个月内增加了10倍。而一些以色列船东甚至找不到愿意承保的公司。
「抵抗轴心」阵营
胡塞武装袭击红海船只，是为了声援巴勒斯坦人。
组织发言人穆罕默德·萨拉姆在一份声明中称，以色列人「只听得懂武力语言」，因此，他们将打击所有属于以色列或者与之有贸易往来的船只。只有以色列允许食物和药品进入加沙，他们才会软化立场。
一名伊朗高级官员告知路透社，胡塞武装的袭击是向美国施加压力，迫使以色列停止加沙攻势，这是伊朗和该地区其他国家的共同目标。
目前，胡塞武装有数万名军事人员，也有一定数量的无人机和弹道导弹。他们也使用武装直升机攻击船只。
美国一直在跟踪胡塞武装在武器上的技术进展。一位情报官员向CNN透露，胡塞的武器主要是用从伊朗进口来的零部件组装而成，从对以色列的攻击来看，该组织已经拥有一定数量的中程导弹，虽然无法突破以色列的空中拦截，但是可以对红海商船造成较大威胁。
胡塞武装起源于20世纪80年代末，最初是也门北部的一场宗教和文化复兴运动，组织原名为「青年信仰者」，领导人为侯赛因·胡塞。该组织属于什叶派的一个分支宰德派，信徒约占也门人口的40%。
宰德派在也门北部有着悠久的历史，从公元9世纪开始，数百年内一直是当地主流信仰，几度建立过繁荣的社区。
1990年，南北也门合并，宰德派所在地区在政治上逐渐边缘化，胡塞组织和逊尼派政府的摩擦不断加剧。2003年伊拉克战争期间，该组织发起大规模集会，抗议也门政府的亲美政策，遭到镇压。2004年，侯赛因·胡塞被政府军杀死，胡塞武装和政府军队展开了一系列游击战。
讽刺的是，胡塞武装的崛起与美国中东政策的失误有关。2011年，「阿拉伯之春」吹到也门，时任总统下台，也门政局动荡，胡塞武装在北部省份快速发展。
2015年，支持也门政府的沙特阿拉伯组织了一支地区联军，与胡塞武装交战，而后者得到了伊朗的支持。因此，也门内战也被看作沙特和伊朗利益冲突的延续。
据联合国统计，8年来，这场地区冲突已造成25万人死亡。目前，胡塞武装控制着包括首都萨那在内约25%左右的领土，而沙特支持的也门政府则迁都至南部的亚丁。
2018年和2022年，内战各方曾达成短暂停火。随着沙特和伊朗关系的改善，特别是2023年两国在中国的斡旋下和解之后，也门内战出现和平解决的曙光。
2023年4月后，也门冲突各方一直在沙特阿拉伯、阿曼等地进行停火谈判。12月23日，也门政府和胡塞武装再次达成停火协议。
捋捋虎须
让各方感到奇怪的是，面对胡塞武装的袭击，美国在红海的军队表现得非常克制，甚至有些消极。
美军的驱逐舰「卡尼」号和「梅森」号确实在曼德海域执行任务，据五角大楼消息，仅12月26日就击落十多架胡塞无人机，但是美军并未对胡塞武装实施报复。
相反，2023年10月后，伊拉克和叙利亚的美军基地遭遇近80次袭击，美军都出动飞机，轰炸了民兵组织的基地和武器库。
五角大楼官员表示，他们不认为胡塞武装在以美国军舰为目标。媒体PBS调侃，舰长看到无人机飞来时，心里一定不这么想。
美国媒体认为，军方的表现反映了拜登政府对地区冲突扩大的担忧，特别是在也门脆弱的休战谈判即将取得进展时。
2021年，拜登政府改变了此前美国对胡塞武装的强硬立场，将其移出了恐怖组织名单，并派出特使参与调停。
直到12月中旬多家航运公司中断红海线路，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才在19日宣布，将成立多国护航队保护红海商船。
奥斯汀在声明中表示，「胡塞武装的袭击不断升级，威胁了商业自由，危及无辜海员，违反国际法，这是一项需要集体行动的国际挑战。」
护航行动被命名为「繁荣卫士」，除美国外，还有英国等9国参加。部分国家将派出舰船，参与红海南部和亚丁湾的联合巡航，另一些国家提供军事情报、后勤等支持。
截至12月底，又有澳大利亚、希腊等国表态加入护航。奥斯汀透露，参与国已经超过20个。
美国宣布护航行动后，12月25日，全球第二大航运公司马士基宣布恢复红海航线，将尽快安排首批船舶。
胡塞武装则回应，美国及其盟友采取的任何敌对行动都将导致严重后果。
而在目前表态参与护航的国家中，只有巴林一个中东国家。
沙特阿拉伯要求美国在回应胡塞武装时「表现克制」，并补充，沙特希望巴以冲突的影响不扩散到其他地区。
也门对岸，中国在吉布提设有保障基地。从2008年起，中国开始派遣船舰在亚丁湾、索马里海域执行护航任务。
12月21日，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俄新社记者提问，美国表态欢迎中国在阻止红海袭击上发挥建设性作用，中方是否愿为维护红海地区安全发挥更积极作用？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红海水域是重要的国际货物和能源贸易通道，维护该地区安全稳定符合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中方一贯主张维护国际水道安全，反对袭扰民用船只的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