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真千金。
回府这日,我娘正在自请下堂。
亲爹说,赶紧带着这个野丫头滚滚滚。
我娘搂着我,冷笑着搬空了侯府。
后来,我爹哭哭啼啼求我娘回头。
我笑眯眯地赶他出门:「我已经帮娘找好后爹了,您好走不送。」
1
我回平远侯府这日,我娘正闹着和离。
她指着我那亲爹的鼻子大骂:「她在我眼皮子底下将孩子换走,这是我无能,我认。如今事情暴露出来,你还想着为她遮掩想着要保她?你置我于何地?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亲爹摸着鼻子脸色难看。
一旁的娇妾以及罪魁祸首卢姨娘哭得跟死了亲爹亲娘似的。
那替代着我享受了十几年荣华富贵的赵清秋,一见着我就红着眼道:「妹妹赶紧劝一劝娘,这事情总归是因我与我姨娘而起,都是我们的错,我们认罚。希望娘不要因此与爹离了心……」
我特别坦诚地看着她:「你们既然知错认罚,这是好事。我爹娘糊涂没抓住重点,这样吧,你们先一步一叩首在这城里转一圈,一边认错一边讲清事情缘由。回来后再以死谢罪。」
赵清秋呆住了,无措地回头去看她亲娘卢姨娘。
我疑惑地看她:「姐姐,你和姨娘赶紧去啊。我都给你们想好怎么谢罪了,你们怎么还不动啊?不会就想嘴上说说吧?」
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上前几步,将我搂进怀里心儿肝儿地唤着:「是娘不好,没有早点儿发现,让娘的诺诺受苦了……」
那边,赵清秋和卢姨娘被我怼得狠了,脸皮挂不住,哭得更加真心实意了。
我那糊涂爹怒喝道:「孽障,你怎么说话的呢?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
我正要反驳,我娘就跳了起来:「赵晟,她一个姨娘算哪门子的长辈?我女儿说得没错!她们不是口口声声认罪,不是说都是她们的错吗?我女儿都提出赎罪的办法了,她们去做啊……在这里装什么可怜哭什么?真是婊子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惊讶地看着我娘。
没想到她这么能骂。
平远侯被气得脸色铁青:「你……你……你还有没有一点清河崔氏的气度了?」
我娘毫不留情:「我清河崔氏也无人敢做这等没脸没皮让人掀祖坟骂的事儿!赵晟,我不想与你多说,和离书拿来!」
平远侯脸皮抽动了几下:「崔氏!你和离了能去哪里?再说,你女儿刚回来……」
「我女儿!呵!不是你赵晟的种吗?不和离是吧?也可。就按刚才诺诺说的办,让她们以死谢罪。」
「崔氏!你疯了!」
「爹,娘,你们不要吵了。我死,我去死,好不好?呜呜……女儿知道一切都是女儿引起的……女儿现在就去死……」
赵清秋哭哭啼啼地就要一头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平远侯心疼地一把拉住她:「秋秋,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心,你才是爹爹的乖女儿!崔氏,你好歹也养了秋秋这么多年,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她吗?你心怎么这么硬?」
我娘冷笑:「是啊,我心怎么这么硬。这十七年,我花着我的嫁妆银子把她养成了个娇小姐。我的女儿呢?」
我一脸无辜地举手:「我也没吃多少苦啦……」
「你听到没?你女儿也没吃多少苦……」
我继续道:「也就小时候没东西吃,到处挖草皮啃。有一次,遇上了恶人,我差点被扔进锅里煮了。不过好歹活下来了。再后来,我被逼着卖花卖果子,不卖完就没得东西吃。不过,那对逼我的坏人,被我杀了……」
说完,我朝他们明媚一笑。
平远侯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一张脸被憋得青紫。
我娘再次将我搂进怀里,一双眼红得像兔子。
「啊!妹妹,你怎么能杀人呢!杀人要偿命的……」赵清秋尖叫。
我分明在她眼里看到了兴奋和得意。
2
我挑眉浅笑。
我娘一把将我扒拉到身后,冷声道:「怎么,赵清秋,你想去报官?去吧去吧,报了官,咱们大家一起玩完。」
赵清秋啜泣着道:「娘,您想多了……我就是关心妹妹……」
「呸,我的女儿不需要你们这些贱人虚情假意的关心。赵晟,两条路,一,咱俩和离,你爱宠谁爱惯谁惯谁去。二,让她们母女一步一叩首地承认错误绕城一圈,再以死谢罪!」
平远侯却是深深看我一眼,眼中净是厌恶。
「崔氏!你非得如此咄咄逼人是吧?好,我给你和离书。你带着这个野种滚吧。我平远侯府没有杀人犯女儿。但愿你不要后悔。」
我娘朝他翻了个白眼。
两人当即写下和离书。
我娘拿了和离书,拉着我就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吩咐身边的丫头:「按着我的嫁妆单子,将我的嫁妆,以及我这些年用嫁妆置办的东西,都清理出来,全部搬到别院去。」
说完,似是怕我难过,摸了摸我的头道:「诺诺不怕,就算没了你爹,娘也能给你很好的生活。」
我抱着她的手臂笑:「有娘就好。」
到了别院,我娘红着眼事无巨细地询问我这些年的生活。
到最后,小心翼翼地道:「诺诺,你说你杀了人,这事儿可是真的?」
我顿了顿,抬眼看她,很肯定地点头。
却并没有在我娘眼里看见嫌恶和恐慌。
她那双明媚的大眼里,唯有的只有担心和紧张:「诺诺,那尾巴有没有处理干净?事情发生在什么时候?你把经过与娘好生说一遍,娘让人再去清理一番。再者,以后可不许再当着人说这件事,被有心人听去了,怕是要给你惹上麻烦。」
我心中被暖意浸泡,扑进了她怀里:「娘,无事的。这事儿当年是贵人结的案,不会有事。」
我娘见此,微叹了口气,轻抚我的背,倒也没再多说。
我娘的丫头和侍卫将平远侯府搬空了。
「哼,若不是想着给他留最后一丝体面,我非得让人将他府上的瓦片都搬走。那可是五年前我花银子重新盖上去的。」我娘哼笑。
我想象着平远侯难看的脸色,笑得在我娘怀里打滚。
我娘见我笑,也散了气,乐得搂着我又是一阵肝儿宝儿的唤。
之后几日,我陪着我娘在别院里煮茶插花,好不自在。
大抵最烦恼的就是她非得捉着我教我管家管账。
这日,我正拿着账本头痛万分时,小丫头紫苏笑吟吟地上前:「小姐,外面有位姓萧的老爷寻您,说是您的养父……」
我挑眉,没想到养父竟然会找上门。
我迫不及待地跟着小丫头往外走。
3
「你个没良心的丫头,出门这么久不回去,还要我亲自找上门,这是不想要我了是吧?」
一见面,养父就怒气冲冲地一巴掌挥了过来。
我挑眉,错身避开。
哪知,我娘突然就扑了上来,紧紧将我抱住。
一巴掌落在了我娘身上,激得她闷哼一声。
我一惊:「娘,您怎么样?」
说完去瞪面前的老头子:「爹!您干什么呢?我娘可遭不住您这一掌!」
养父拧拧眉,又抓抓头发,一张脸涨得通红:「这位夫人,实在抱歉。我……我跟诺诺闹着玩儿呢……」
我娘冷着脸转身,突然疾走几步,拿起一旁桌上的鸡毛掸子就往养父身上抽:「你这人有毛病是吧?见着人了就打,还说是闹着玩儿的?以往是不是没少欺负闺女?
我告诉你,她以后也是有娘的人了!你再欺负她一个试试!什么养父!我还想着你总归养大了诺诺,不管如何都得感谢你。现在我可算是看明白了,呸!什么养父!诺诺与我说她小时候过得多苦,怕不是这苦就有一大部分来自于你……」
养父被我娘追得满厅乱窜。
我看得目瞪口呆,继而大笑。
「这位夫人,这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打了……别打了……诺诺,赶紧叫你娘停下……」
以养父的功夫自然不可能打不过我娘的。
不过是不愿意跟她动手罢了。
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狼狈过。
欣赏了会儿,眼看着差不多了,我上前抢过我娘手中的鸡毛掸子:「娘娘娘,误会,误会……养父待我好着呢……」
我娘红着眼不听:「我不信,你别安慰我了。对你好能上来就打你?诺诺乖,不用怕,有娘在呢……」
眼见着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想往养父身上砸,我嘴角抽了抽:「娘!他是萧王!」
「我管他什么萧王战王……等等,他是谁?」
我娘终于停住了,茫然地看我。
我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回:「萧王,就是那个与当今陛下拜把子的萧王。」
我娘警惕地看了养父一眼,将我往她身后拉:「我不管你是萧王还是什么王,反正我女儿你以后不准打她。」
养父摸了摸鼻子:「崔夫人,不会了不会了。」
我冲他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我娘这会儿也回过味来,看着我与养父的相处模式,黑了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4
我八岁前过得极苦。
当年被卢姨娘的人送走,辗转几手卖到了江北。
最后被一对夫妇买了回去。
到了家我才知晓,之前他们还买过了好几个女孩。
我与那些女孩一样,每天只让吃少量的番瓜或是菜糊糊果腹。
小点儿的就拎着篮子出去卖花卖菜卖果子。
大点儿的就被关在屋子里等着一些叔叔上门与她们一起玩儿。
开始的时候,我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还好生羡慕过那些姐姐不用干活也不用挨打。
因为每回娘要打的时候,男人就会拦着,说坏了那身皮子就没人喜欢了。
直到有一回,我卖花时遇上了好心人一次将花全买走了,提前回了家。
就在那张床上,我们每晚都睡的那张,男人脱得光光地压在兰花姐姐身上。
我从破烂的窗户洞里,看见了兰花姐姐的泪。
还有她无声地对我说:「小丫,快跑。」
我吓坏了,不敢一个人进去,回身去找菊花姐姐,语无伦次地对她说了刚才的事,想要拉着她去救兰花姐姐。
哪知菊花姐姐却死命地拖住我,她摇头小声地哭。
她说,小丫,不能回去,不能管的。不然我们会很惨。
那一日,她与我说了许多。她说我们的命运就是这样。
从十三岁开始,到及笄之前,那对夫妇会一直让我们接待那些叔叔,做这种事。
及笄之后,如果幸运地活了下来,应该就会被他们用高价彩礼卖给城里哪个傻子或是老光棍……
我似乎懂了,也似乎不懂。
从此以后,我也跟菊花姐姐一样,很少开口说话。
又过了两个月。
我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兰花姐姐死了。死的时候一件衣服也没穿。
据说是哪位叔叔玩得太狠,人就死了。
赔了那妇人二十两银子,人就走了。
妇人让男人将人找个地儿埋了。
我不舍得兰花姐姐,跟了过去。
她在的时候虽然不说话,可是每回我没饭吃的时候,她和菊花姐姐都会一起给我偷偷地留吃的。
有一回,她还告诉我,小丫,你要逃出去,逃出去。
男人将人背着离了镇子,又上了山。
最后,我看着他将兰花姐姐放在地上,嘴里念叨着什么反正死了不玩白不玩。
之后,就见他脱了自己的衣服,压上了兰花姐姐。
我似乎又看见了兰花姐姐那张带泪的脸。
正巧,身边有一块大石头。
我抱着大石头朝他当头砸了过去。
他再也没起来。
为防他再爬起来,我将他的头砸得稀巴烂。
养父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啧啧地道,「你这小丫头倒是狠心。」
5
待了解清楚情况后,他变了脸。
骂了一句畜生,还夸我做得好。
那一刻,我觉得他应该是好人。
我求他帮我挖个坑把兰花姐姐埋了。
她向来喜欢干净也怕羞,让她这样曝尸荒野,我想她死了都会不得安宁。
养父同意了,让人去挖坑,甚至还去寻了床破席子过来。
我对他很感激。
所以,在他问我要不要跟他走的时候,我只犹豫了一会儿,就同意了。
不过我告诉他,我还有事要做,做完了这件事,我就跟他走。
他笑了,答应了我。
我又问他要了迷药,然后一个人回到了那个家。
第二天,男人没有回来那妇人也没奇怪,只当他是又去喝酒打牌了。
兰花姐姐死了,其他姐姐都嫁了人。
家里就剩我和菊花姐姐了。
妇人当天就又领回来个叔叔,指着菊花姐姐谈好了价格。
菊花姐姐吓得瑟瑟发抖。
最后,她竟然鼓起了勇气,推开那个男人就往外跑。
当然是没跑几步就被那个男人和妇人一起抓了回去。
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我笑着端了茶水过去给他们喝,说他们辛苦了,喝了茶水歇口气才有力气揍人。
我看见菊花姐姐望向我的愤恨的目光。
但我当没看见。
那个男人哈哈大笑,用他那双恶心的手摸着我的脸说,小丫长得不错,待满 13 了,他来开苞……还说要给那妇人交定金。
那妇人也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们就倒了下去。
菊花姐姐半天才反应过来,问是不是我做的。
之后又拉着我要走。
我回身去了厨房,拿着菜刀将两个人的头都砍了下来。
菊花姐姐看着我浑身发抖,似乎我才是那个作恶的恶人。
养父再一次出现,笑着拿走我的刀,说我让他好找。
之后,养父让他的人将事情报官处理。
养父说,我和已过世的养母有几分相似。如果他们的女儿当年活了下来,应该和我一般大。
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女儿。
我点了头。
养父给我取名为诺诺,自此后,我成了萧王府的朝阳郡主。
6
我挑着拣着和我娘说清了养父救我的过程。
我娘红了眼,也红了脸。
她万分不好意思地起身给养父行礼赔不是:「萧王殿下,刚才都是民妇莽撞,刚才实在不该如此对您。这些年多亏了您照顾诺诺,民妇给您赔罪。」
养父自然不会见怪。
毕竟,我娘那点儿劲儿,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
而且他这人向来随和,也不爱面子。
果然,养父笑眯眯地摆手示意无妨。
这倒是让我娘心里的愧疚更深,又极力挽留养父留下来吃饭。
为此,还亲自下了厨房。
我也有些期待。
毕竟,尝过了我娘的手艺,我觉得其他人的手艺都实在差太多。
不过在这之前,我却想找机会溜。
然而没溜成,被提溜回来,
「你的功夫又退步了是不?不然刚才那下,就算你娘突然过来,你也能带着她躲过的。」
我苦着脸不吭声,其实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阿爹,要不,你日日亲自来督促我?我这么多年终于找到我娘,不想离开她。」
养父犹豫了:「我一个大男人,天天往你们府上跑,怕是会影响你娘的声誉……」
我娘正好听见,笑着道:「萧王爷言重了,我一个和离的妇人,哪里还有什么声誉可言?再者,您能来亲自教导诺诺,我求之不得呢。王爷喜欢吃甜口还是咸口?我让人多准备些点心。」
养父的眼睛都亮了。
我默默退开。
这一回,两人都没为难我。
我顿时觉得自己这一步棋没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