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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熊岭和阿勒泰

2024-05-28电影

踩着即将下线的尾巴,陪儿子看了【熊出没之逆转时空】。加上最近电视剧【我的阿勒泰】的爆火,所以就有了这个奇怪的文章标题。

想必你也会觉得突兀,但如果你真的理解了文学意义上的狗熊岭和阿勒泰,理解了光头强和李文秀,会发现两者其实是一回事,它们有着共同的内核。

一部披着合家欢外衣的动画电影,和一部堪称文旅宣传片的电视剧,其实都讲了一个扎心的成人童话——关于都市乡愁与精神原乡、关于时间旅行与自我找寻的故事。

关于都市乡愁与精神原乡。

如我们所愿,光头强这次来到大城市,化身为打工人。因为没有理由他就不需要进城。

这个登上大银幕的IP历经十年,终于踏入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社会,而陪伴这个IP的孩子们也长大了,透过电影目睹了这即将到来的残酷现实。

十年之约,本来是件多么温情的故事,却搞得如此伤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

陪伴孩子看这部电影的家长,也无法讲清,为什么人长大了就要追逐大城市的生活,为什么要面临职场的烦恼,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精疲力尽身陷牢笼。

偶尔的记忆碎片,会让光头强想起那个叫狗熊岭的地方。那是他的故乡。

一个在深城,渴望回到狗熊岭。一个在乌市,渴望回到阿勒泰。光头强和李文秀,都有绕不开的六便士,也有忘不掉的白月光。

可是没有离开,就不会有乡愁。离乡越远,乡愁越浓。一切美好,都源于距离,这是永恒的悖论,也是人类的困境。

所有对美好的向往,都源于当下的困顿。所有对故乡的怀念,也都源于当下的藩篱。

所以,当我回望我的故乡,那个躺在沟沟壑壑里的小村庄,那个儿时我急切盼望离开的地方,如今也觉得格外美丽。

但我的儿子就没那么幸运了。他的全部回忆,只限于奶奶养的小鸡和母鸡下的蛋,他也不会讲家乡的方言,所以他也许是没有乡愁的吧。

但也许这也是他的幸运。

正是因为故乡语境的逐渐缺失,和现实生活的日益困顿,才催生了一场又一场声势浩大的精神溯源之旅,一种渴望逃离都市回归田园的生活。

这个地方有时是阿勒泰,有时是额尔古纳河右岸,有时是丽江、香格里拉,有时是甘肃天水、山东淄博,本质上它们都是人们心中的狗熊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光头强心心念念的狗熊岭,那里有森林、雪山、湖泊,有山脚下静谧的小镇,当然最主要的,还有两只熊和他的动物朋友们。这就不是我们心中的那个阿勒泰吗——雪山草原,森林湖泊,牧马放羊,无忧无虑。

人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地方,安放自己一生的不甘和伤痕。就像海子所写的:「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可是现实中的我们,总是等不来春暖花开。即使活着的海子,也无法走进他的理想国。

所以,现实中的阿勒泰,是冰雪王国,也是蚊虫王国;现实中的喀纳斯湖,也有贫穷落后;现实中的四季牧场,也有转场迁徙的漂泊苦楚;现实中的彩虹布拉格,却没有那些美丽的爱情故事。

我们人为地加上一层滤镜,掩盖了一切真实。它确实美丽,但那也只是我们虚构出来的乌托邦。所有美丽事物的质地,都是悲伤的。

我们未曾拥有,也无法拥有。有些事,想想就好,有些童话,就当成童话来读。

这当然是一件令人沮丧的事。

其实当我把狗熊岭与阿勒泰相提并论,就已经非常令人沮丧,这多少令一些文青和伪文青们感到不耻——狗熊岭是啥玩意,阿勒泰才高级!

可现实就是如此。

狗熊岭之于光头强,阿勒泰之于李娟或李文秀,那是他们的故乡,那里有他们成长的故事,有美好的回忆,也有真实的叹息,可是于我们,有的只是人云亦云式的自嗨,叶公好龙式的意淫。

如果心到不了远方,肉身跑到再远的地方也都是焦虑。

我们真正的精神原乡,也许是在我们自己的真实故乡,也许是在我们不被珍视的身边日常,也许是一直藏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但相信我,一定不是那个你心急火燎赶趟打卡的地方。

关于时间旅行与自我寻找。

岁月是不可逆的,唯一能回到过去的方式就是时间旅行。

当光头强借着误打误撞的科技和一系列的关键事件,在过去和现在之间来回穿梭,他慢慢看到两个我在纠缠和斗争。

两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出现时,他都选择了踏进开往繁华大都市的大巴。

第一次,他毫不犹豫。

那时他要急切甩掉人生失败者的标签——伐木工这个不体面的职业身份,浑浑噩噩的小镇青年,和动物们混在一起神神叨叨的大龄光棍。所以,去大城市,证明自己,做一个别人眼里有用的人,这是他对命运的某种抗争。

可是,什么是有用?

电视剧借张凤侠之口给出了定义:

「啥叫有用?生你下来是为了服务别人的? 你看看这个草原上的树、草,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没有人用,它就这么呆在草原上也很好,自由自在的。」

第二次,他非常犹豫。

通过时间旅行,另一个我慢慢觉醒,在一个个时光的碎片里,他曾如此快乐、充实、自在,森林里的伙伴也如此需要过他。在那些时光里,他有着不一样的存在的意义。那不是世俗的成功标准可定义的。

可是正如电视剧里李文秀讲的一样:

「乌鲁木齐总是那么大,有着那么多的人。走在街上,无数种生活的可能性纷至沓来,走在街上,简直想要展开双臂走。」

这就是大城市独有的魅力,它光怪陆离,闪着迷人的光,让你满足,让你沦陷,让你难以自拔。更何况他还有我们满满的不甘——没有功成名就,何以衣锦还乡?

光头强和每一个当下的我们一样,在踏入欲望大巴的那一刻犹豫了一下,正如女主朱莉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背后是父亲不舍的眼神,她也曾犹豫了一下。

我们也都曾装腔作势的犹豫过那么一下,以表示我们内心的彷徨和挣扎,以传达我们选择背后的无奈,以换取对自我的原谅。

这当然是一条不归路。再回头难免一生蹉跎却无法释怀。只不过光头强比我们幸运,他获得了超自然时间旅行的机会,也找到了那个回去跟自己和解的关键事件。

奔赴欲望的路,也是迷失自我的路;收获鲜花掌声的时候,也是满身遗憾的时候。这世间所有得到的背后,都是不断的失去。

当朱莉把自己的人生故事讲给光头强听时,电影也借由她的口讲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我们都活在别人定义的成功里,但又有几个人能想明白,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在殚精竭虑的挣扎里,光头强过上了人们眼中的成功生活——升职、加薪、买房买车……可是夜深人静时,他还是会梦到森林,梦到那两只熊。为什么,人越得到越不快乐?

「我们每个人都被世俗的洪流裹挟着前进,哪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时间有时是我们的朋友。

有时是吞噬我们的怪兽。

时间旅行的过程中,光头强一直在和时间怪兽战斗。可是你内心越彷徨,时间怪兽所获得的能量就越大,最终它化身时间吞噬者。

它吞噬了那个真正的你,异化出另一个你——另一个强大而可怕的你,想要彻底摧毁自我的那个你。

影片最后的终级之战和十年IP大聚会,当然满是借鉴漫威的味道。但抛开这些花里胡哨的炫技特效,以及科幻、动作、冒险、穿越等杂七杂八的爆米花拼盘,我们还是得到了一些治愈。光头强最终寻回了自我——那个懂得森林之美、友谊之美、人生之美的小镇青年,那个虽有遗憾但满身快乐的森林之子。

正如李文秀所寻找到的自我:「去爱,去生活,去受伤。」

相信我,这才是李文秀的觉醒瞬间。而不是那些每一帧都宛如壁纸油画的北疆风光。

倘若你内心没有爱、生活和受伤,到哪里都治不好你的内耗。

「不要去追寻被定义的成功,也不要追寻被定义的人生,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才是最重要的。」 这就是光头强给予我们的答案。

陪伴他十年的孩子们已经长大了,面对即将展开的人生困惑,他们也需要一个答案。

电影并不是要你放下班不上了去旅游,也不是要你躺平或者犬儒,而是指向那个终极的人生意义—— 跨越世俗,回归自我

当光头强最终回到狗熊岭,那里的风景人物似乎都变了,它不再是往日的无聊和无趣,而是每个人都那么鲜活可爱,一片静谧祥和。

你看世界的心境变了,世界也就大不相同。

穿过狗熊岭,就是浩瀚森林,那里春天五彩斑斓,夏天郁郁葱葱,秋天萧瑟苍凉,冬天白雪皑皑。一如你我心中的阿勒泰。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阿勒泰,但一定不是那个别人定义的阿勒泰。

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困境,走出困境的路,也只深藏在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