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化蝶的故事始终有着打动人心的独特魅力,在银幕上已有不少版本。
其中较为经典的,有1963年邵氏电影公司制作的黄梅调版,李翰祥编导、凌波和乐蒂分别饰演梁山伯与祝英台。
古色古香的服饰布景和美妙配乐,当年颇受好评,获得多项大奖。
1994年徐克导演的[梁祝]则更为现代,吴奇隆和杨采妮主演,给这个古典故事注入了许多青春活力和普通人更能共情的元素。
1994年的[梁祝],发挥了徐克「旧瓶装新酒」的一贯特色,在角色设定和剧情上都有突破传统的大胆改编。
故事的时代背景还是东晋,不过祝英台不再是一个志向高远的才女,会巧妙说服父母让自己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而是天真烂漫、大大咧咧、甚至看到书本就要打瞌睡。
家人嫌她太无拘无束,才送去书院学习,希望她能学点才艺回来,好嫁入豪门贵族。
祝英台和梁山伯的三载同窗,因此有了很多现代青春校园喜剧意味,上课前摇铃铛,变成两人互扮鬼脸的秘密仪式;
梁山伯掩护祝英台考试作弊,又熬夜陪她头悬梁复习补考;
嬉闹时不小心把琴砸坏,英台一句「我赔得起」担下所有责任;
当她被老师罚站到黄昏,举琴累哭时,山伯就在附近弹琴给她听,并终于领悟了老师所说「发于情」的音乐。
而邵氏更接近传统的版本中,三年形影不离的生活,着墨更多的是两人共同的精神追求。
祝英台显然更有才智,在「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和「女子是红颜祸水」的辩论中,让梁山伯甘拜下风。
这也让我们看到梁山伯的胸襟和气度——他是个有勇气承认自己偏见并不断学习的人。
李翰祥在「十八相送」梁山伯送祝英台回家一段,恰到好处地发挥了戏曲的趣味和节奏感。
两人一路在春光中吟诗作对,英台借路上见闻屡次暗示梁山伯婚配之意。
无奈这个「呆头鹅」不解风情,临别时,英台只好编出个妹妹许给梁山伯,要他日后来家中提亲。
这个版本中的祝英台,作为传统社会中知书达理的女子,是比较理性克制的。
发现自己被父亲许给豪族马文才家后,也有过抗争,但她承认「父命难违」,楼台相见时还曾劝梁山伯不要太难过。
得知山伯因情伤郁郁而终后,她才下定决心随之而去。
徐克版的送别更为现代、激烈,省略了一路上的反复试探,两人直接表明心意,并借大雨躲开众人、在山洞中有了夫妻之实。
这位英台性情率真,没有太多顾虑,一心只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天真烂漫的快乐时光,更增强了后半段的情感冲击力,完美验证了悲剧如何「将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剧末去山伯坟上的超现实场景让人动容,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祝英台流下的血泪,她那副妆容,分明是要去和死去的爱人举行婚礼啊。
两版梁祝对女主角的设定差异较大。
对马文才这个角色的取舍倒是颇有共识,都没有具体的人物出场,避免让故事弱化为小家子气的三角恋关系,将主题集中在年轻美好的爱情与封建家族利益的冲突上。
父亲想要通过联姻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而祝英台被许配给谁并不重要,马家只是阀门势力的一个代表。
徐克版又给祝英台的母亲增加了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原来她年轻时也曾爱过一个身份地位悬殊的人(正是两个年轻人在林中遇到的和尚),却选择放弃嫁入祝家。
如今,作为这个制度中的一员,她要阻止女儿追求心中所愿,还上门劝说梁山伯给女儿写绝交信。
「要怨就怨你们生错了地方,生在这个我们汉室没落的时候, 人人都这么虚伪迂腐和势利;
要怨就怨你们太多想法,年少无知到了以为你们不喜欢就可以改变周围的人, 以为靠你们两个就可以改变这个时代……」
这番话,其实也是在对年轻时的自己说吧。
这些细节让祝母原本模糊的形象生动立体起来,也让梁祝的爱情悲剧超脱了个体命运,更有一层时代的厚重感。
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能传唱至今,按神话学的说法,大概是对应了一种深植于人类潜意识中的原型,并且像创世神话一样,在各民族传说中都有类似的内容。
相爱的人因外力阻碍无法在一起,死后化身为树或者鸟(在梁祝中则是化为蝴蝶)终获自由。
这样的叙事在流传过程中,往往会根据时代背景发生变化。
较早期的文本中,挑战封建制度并不是重点,两个本来有着美好希望的年轻人令人惋惜地死去,传奇性地化身为自然的一部分,足以让人动容。
而在我们当代人的理解中,会更偏重制度扼杀美好爱情的一面,这也是李翰祥和徐克的改编更深入人心的要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