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一天,林莉收到叔父来信。
叔父在信中问候了她的近况,并讲述了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其实并不是我们。」
信中,叔父还说台湾有一个叫林青霞的大明星是她的妹妹。
看了信之后,林莉以为在做梦,她怎么会有两个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大明星妹妹?叔父说的是真的,林莉确实是林青霞的姐姐。
随着叔父这封来信,一段过往被揭开,一对父母渴望见到亲生女儿的故事缓缓展开,不过这个故事结局并不美好,甚至有几分悲哀。
一、近40年的骨肉相思之情
1987年11月28日晚,虹桥机场候机室。
林莉满怀期待的急切盼望着984次航班,希望飞机能正点到达,没成想飞机晚点,她不由胡思乱想。
「是飞机停飞?还是爸爸妈妈不来了?」
等待这段时间,她想了许多。和爸爸妈妈已经39年没见面,见面认出彼此吗?即便双方都有对方照片。
胡思乱想之际,海关绿色通道陆陆续续有人走出来。当看见人群中穿着朴素、身材较高的一位老妇人,她不由自主地喊道:「妈妈!」
一声「妈妈」,相顾无言泪千行。
麻兰英注视着林莉,在其喊出「妈妈」的第一时间,她就快步上前动情的拉着林莉的双手,上下打量着。
39年分别,女儿都长这么大了,思绪不由回到当初分别。
1948年,大女儿林莉出生在大陆,这一年大陆风雨飘摇,国民党政权逐渐土崩瓦解,每个人都在为将来奔波,包括林维良、麻兰英。
林维良和麻兰英相识于微末,结婚以来感情一直不错,如今女儿出生,小两口考虑是否就留在大陆。
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大环境驱使,林维良最终改变主意——去台湾。这一去生死难料、凶吉难测,女儿才三个月大,他们实在不忍心女儿跟着一起受苦,百般不情愿地将到林莉交给新婚不久的弟弟林维云、弟媳抚养。
待在台湾安定下来、局势稳定,他们再回来接女儿。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自从到台湾之后,蒋介石实行封锁政策,不允许任何人往来大陆,林维良和麻兰英虽思念大女儿,也只能望洋生叹。
日子一天天过去,夫妻俩在台湾落户、安家,相继又育有两女一子,分别取名林青霞、林丽霞、林成森。
三个孩子一天天长大,读书、成家、立业,夫妻俩感到满足的同时,总会想起三个月大就分开的大女儿林莉。
「若是没有分开,莉莉应该也成家立业了吧?」
当初无奈将林莉托付给弟弟林维云,也不知道他们近况如何。随着时间推移,思念愈发浓厚,夫妻俩动员一切关系四处打听,即便不能见面,哪怕知道对方近况也算好的。可四处打听,始终没有消息。
后来林青霞来大陆拍戏,也曾遵照父母嘱咐到山东寻找叔叔林维云一家下落、未能如愿,她也通过登寻人启事等法子,不过都没能找到。
叔叔一家仿佛人间蒸发般,直到1984年,几经辗转林维良才联系到从山东迁往黑龙江的弟弟林维云。
原来林维良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弟弟一家,是弟弟一家早在十几年前就从山东迁往黑龙江,并在黑龙家安家落户。
林维良
二、见字如面,久别重逢
就在林维良走的第二年,新中国成立。
林维云一家生活还算凑合,直到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为谋生一家人不得已只能从山东迁往黑龙江,来到鸡东煤矿安家落户。
在这里,林莉度过了童年、少年,然后上山下乡插队务农。
当了两年知青,她被分配到城里做了代课老师,之后家里人张罗着给她找对象,相中了在曲剧团工作的钱深永。
人是林莉相中的,觉得对方有才华、人实诚。照着正常发展,两人见上几面、确定关系,然后领证过日子。
没想到钱深永还没来得及领证结婚,人就去了许昌一个生产队劳动。
许昌天远地远,叔叔、婶婶都觉得这桩婚事不如就算了,到底还是缘分不到。林莉也是个犟脾气,她打心眼里认定了钱深永这个人,说服叔叔婶婶之后,一个人从黑龙江跑到许昌,在破陋简单的茅草屋里和钱深永结了婚。
钱深永林莉夫妇
那个时代的爱情就是这样,一旦认定就是一辈子。短暂的甜蜜婚后生活,林莉又回到黑龙江工作。
虽相隔千里,思念不绝。
一如林维良夫妻对女儿的思念,他们自然是不知道女儿经历的这一切,只期许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和女儿相见。
岁月如梭、容颜易老,年岁越高,似乎就越渴望亲情,这一辈子养育三个儿女长大,子女都有所成就,他们唯一的遗憾只剩下和大女儿、弟弟一家团聚。
这一等,就是39年。
1983年的一天,林莉收到叔父来信。
叔父在信中问候了她的近况,并讲述了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
「你亲生的爸爸妈妈,其实并不是我们。」
信中,叔父还说台湾有一个叫林青霞的大明星是她的妹妹。
叔父的来信让林莉有些凌乱,这些年她还是第一次了解到自己的身世。短暂惊讶之后,她不免对亲生父母一家好奇。
又怎么会不好奇呢?至于怨恨,无从说起。
信中叔父已经将前因后果告诉林莉,她并不埋怨亲生父母,那是时代造就的悲哀,此时此刻她只想见一见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
1984年,分别36年后,麻兰英、林维良和女儿总算联络上。
也仅仅只是通信,鉴于台湾当局实施「三不」政策,见上一面变成了奢求。虽不是烽火连天的岁月,一封家书依旧抵得上万金。
那是阔别多年积攒而成的思念,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麻兰英和林维良对女儿的思念,他们急切想从一封封信中了解女儿的过往,包括童年、少年、学习、工作。没能参与到女儿成长的他们,总觉得有所亏欠。
三年,通信三年,台湾开放探亲。
林青霞深知父母对大姐的思念,提议一家人不如早点见面。一应安排下,麻兰英和林维良满怀期待坐上飞机、回大陆见女儿!
三年来,他们已经了解到女儿在大陆大部分生活,也收到了女儿一家人的照片,脑海中慢慢形成了模糊的影像,只待见面想象和现实重合。
11月28日晚,虹桥机场候机室。
父母来信,他们将在今天乘坐984次航班飞抵上海虹桥机场,林莉和丈夫钱深永早早坐出租车就来等着。
「39年,终于要见到他们了。」
阔别多年的亲人们此时都如是想着,只希望飞机能准时准点到达。飞机上、候机室外,亲人们想着见面要说些什么,会不会认不出来?期待下时间总是过得极慢,飞机还意外晚点,不免多想。
不时,984次航班飞抵上海。
从海关绿色通道陆续走出来不少旅客,当看到人群中穿着质朴、身材较高的一位老妇人,林莉动情的喊到:「妈妈,爸爸!」
一声呼喊,让麻兰英、林维良停下脚步。
望着不远处的大女儿,两位老人眼眶不自觉红了,随即麻兰英快步走上前牵住林莉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抵不上这深情一握,39年的思念在这一刻有了着落。思念、亏欠、感动,麻兰英牵着女儿的手坐上去酒店的车。
车上,林维良和麻兰英一左一右坐在林莉身旁。
一家人在短暂的无语凝噎后,由林维良率先打破僵局,紧接着麻兰英也说起此行给林莉带了不少东西,她的妹妹青霞也送了林莉一架照相机。
话里话外,能感受到为人父母那份亏欠。怎么会不觉得亏欠呢?他们在女儿三个月大就去了台湾,直到女儿39岁才再见面,完全缺席女儿的前半生。
很快,车到了酒店。到酒店房间后,林维良和麻兰英依旧紧紧握着林莉的手,诉说着这些年的离别之情。
在父母讲述下,林莉更能理解父母当初将她托付给叔父有多无奈,毕竟他们到台湾都经历了九死一生。一家人倾述下,无形中的隔阂一点点消除,只余下动人的温情。当谈到大陆其他亲人,老夫妇俩不免神伤;当说到小妹青霞,林莉自然好奇。
阔别39年后的重逢,永远有说不完的话。在接下来一周时间里,林莉陪父母在上海逛了逛,之后一家人乘飞机到青岛。
三、积郁成疾,跳楼自杀
青岛,一座美丽的城市。
林维良和麻兰英曾在这里生活、工作,再次回到故土,别有一番感慨。在这里,所有的亲友总算相会。
去台湾那年,林维良和麻兰英不过二十多岁,如今都已近耄耋之年。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就是一辈子。
能在晚年重新见到亲友,再无遗憾。
在林莉的陪同下,一家人相继去了莱阳老家、北京。一路参观下来,老两口生出想在大陆定居的想法,一是落叶归根,二是想多和林莉待在一起,弥补这些年缺席的遗憾。
不过这一想法始终未能成行,麻兰英和林维良只能暂时回到台湾,当然依旧和林莉保持书信往来。
人往往是贪心的,麻兰英也是如此。
和丈夫结婚以来,两人生育了四个子女,其中林成森、林青霞、林丽霞在他们身边长大,青霞成为红透海内外的大明星,丽霞也已出嫁完婚,成森经营着自己的事业,唯独林莉不在他们身边长大。
和几个弟弟妹妹相比,林莉的生活只能算一般。作为一位母亲,她想要尽可能弥补女儿,在信中总会问其有没有物质上的需求。
而林莉在信中素来报喜不报忧,从未要过任何东西。
女儿的「懂事」让麻兰英感到不安,甚至觉得女儿之所以不要什么,一定是还在埋怨他们当初抛弃她。
于林莉来说,又怎么会埋怨?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她,清楚有太多事并不能由自己左右,她如此、父母亦是如此。
她之所以不要物质上的东西,只是希望这份感情更加纯粹。
相隔两岸39年,能得知自己的身世,能见到亲生父母,她已经感到满足。在她心里,这份亲情胜过一切。
可对于麻兰英来说,女儿的「懂事」让她夜不能寐,久而久之成了一块心病。后来她去信希望女儿能在台湾、香港生活,毕竟他们原计划到大陆定居的计划不能成行。
收到来信后,林莉选择了婉拒。
在大陆生活这些年,她早已习惯,况且叔叔、婶婶年事已高,她也想留下来照顾叔叔婶婶,为叔叔婶婶送终。考虑到亲生父母的思念,她还提出让父母到大陆定居。
能看出来林莉很孝顺,既不忘血脉亲情,也不曾舍掉养育之恩。既然女儿做了决定,麻兰英只能尊重。
想到女儿在大陆生活不容易,她总是想方设法资助这家人,林莉从未理所当然的接受,而是尽可能保持一段「距离」。
随着麻兰英年事愈高,亏欠之心愈甚。
几个孩子相继成家立业、各自安家,家里只剩下林维良和她,她常常感觉到孤单、空虚,加上病痛折磨,整个人精神每况愈下。
她想要回大陆,想要陪在大女儿身边的想法始终未能成行。当积压的情绪达到顶峰,她再也承受不住。
2002年12月4日凌晨,麻兰英选择以跳楼结束一生。
这是极度压抑,饱受抑郁折磨后的导向,在她从楼上一跃而下之前,几乎没人觉得她会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结束生命。
毕竟她儿女成双、衣食无忧,享尽天伦之乐。
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位老人更渴望的是亲人的陪伴。直到悲剧发生之后,才惊觉人之脆弱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