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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夜话 | 武汉往日的习俗

2024-01-05国风

原创 秦光鼎

武汉曾经的习俗

这里的「曾经」指六七十年前。

武汉人的生活多姿多彩,依据地理环境、生活状态等、曾经形成了许多地域性的习俗,随着城市的扩张。人口的剧增,居住环境的改变,有些习俗也逐渐消退,流逝。本文记录的是笔者知晓和经历过的几个习俗片段,目的是以另一个角度体会人文武汉。

温和的人际关系

那时候,普通居民人大多住在低矮的平房或楼层不高的里分,居住面积受限,人口多的家庭,往往以暗楼和搭行铺解决睡觉问题。共厨房的不少。

至于厕所大半去公厕,所谓公厕,大概与传说中 晋景公 掉下去憋死的粪坑 差不多:一个巨大的粪池,三五米上面架着楼板,楼板整整齐齐镂了一两排长方形空洞,早高峰时间,每个蹲洞都有人等着「翻台子」。后来有的公 厕 进行了改造,辖区内的居民一户一张如厕牌;其他人等收费,惹起骂声一片。

说点不恶心的。

笔者当年家住大兴路和平里,共厨房,各家烧煤炉,经常要换煤炭,叫「掏炉子」,掏炉子前环顾四周,有人打声招呼,没人帮忙罩上锅盖。哪家的开水开了,一定提醒「水开了」。 晾晒在外面的衣物,遇上飘雨,立马会有几个声道:下雨了!收衣服啊!

结婚宴少有在餐馆包酒席的,不管多少桌,一般自家充当大厨或请朋友掌勺,桌椅碗筷都是从隔壁左右借来的,肉票糖票互相「佐」;邻居不坐席,发几包水果糖同喜,水果糖是自家包的,一包6-8粒。

各家各户子女多,难免扯皮打架,但都是教训自家的孩子,如果有家长教育孩子「他打你,你不会打他」,其结果会被人所不齿。

老师惩罚学生、包括体罚是常事。没有举报,没有去学校吵闹的情况,甚至常有家长向老师真诚坦言「您家就当多养了一个,不听话只管打」。那时候的家长一是懂得尊师重教,二是明白教育有鼓励和惩罚两种方式;再加上贫困学生每月有三、六或九元的助学金,特困学生还有寒衣补助,所以家校间非常和睦。

笔者读小学时因语文老师生病,临时换了一位黎元洪的老乡代课,他把我叫到黑板前听写「热火朝天」,我照他的读音写了「月火朝天」,他吼叫「错了!是月火朝天」,同时揪着我耳朵在讲台上转了好几圈。

回家后跟父亲说「这个乡里人好凶」,父亲没有评价此事,却说起当年在西南联大读书的时候,老师提倡不讲官话、用方言交流,以不忘沦陷的家乡和亲人。「我至今乡音不改,也是乡里人。」父亲如是说。

千奇百怪的诨名

老同学、老邻居多年不见,街头偶遇,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对方姓名,一人自报家门:「我是筲箕。你是——」「锅落子!」回忆立即勾起,亲热无比,还互相打听地瓜、醒头等人的下落。

武汉人起诨名带有调侃、幽默或戏谑意味。在日常交往中增添了乐趣、调剂了气氛,所以即使老师禁止在同学间起诨名,但屡禁不止。 随意起一个诨名并不难,但是要起得好,恰到好处地表现出这个人的形神特征,并且能背一辈子,不容易。

武汉人的诨名多是双音节词语,以体貌特征为主。比如:

身体瘦或长:篙子、水塔;

皮肤黑或白:黑皮、痱子粉;

形同伪娘:屁鸡、印色油(汉口铜人像有位卖印色油的一副娘娘腔);

身体胖:胖伢、肉蛮多(别着洋腔叫)。

有一类本是乳名,被父母叫开后成了诨名:

咬脐,顾名思义,出生条件的艰难;

苕货、荒货、尿(sui)货、贱货、狗子,为求好养;

叶五,模样傻不拉唧,却很可爱。

另有一类诨名产生于一个特定的环境,只有经历了这个环境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含义。比如笔者当年物理课上老师提问,一哥们答不上来,老师问「上节实验课你做么事了」,这哥们说:「我没有砝码。」以后「砝码」就成了他的马甲。

要强调的是,当时的学生不将身体缺陷起诨名,不起带有侮辱性的诨名。笔者读书的时候,有人企图给得过天花的同学起诨名「近视眼」,解释为「脸上尽是窟眼」,遭到众人指谪,结果家长提两斤排骨登门道歉。 可见武汉人的诨名既有生活气息,又有理性克制。

丰富的游戏活动

当年,没有什么玩具,摇去摇来的货郎鼓,不如 抱在怀里,抓住幼儿的小手,点着手掌心「点点窝窝,油炸坨坨」;或是大人两手食指一点一放「虫虫飞,飞了」,以逗乐孩子,培养孩子的关注力。 中小学放学早,没有补课培优,课余时间充裕,没有约束,同学们的思维是开放的,所以游戏活动五花八门,但共同特点是接地气。

女生大多拍手唱儿歌、踢毽子、跳橡皮筋、跳房子、抓籽和翻叉之类。

拍手唱儿歌:两人对坐,左右手互拍:「一摸官二摸财,三摸四摸打起来……」

踢毽子:毽子自己做,底部用铜钱或垫圈,上部麻绳或废毛线。玩法有脚踢;还有手脚并用,用一块纸板,抬左右腿,挥左右胳膊:侨、外、别、沉、西坐背、乌龙、搅水,最后使劲一拍,众人追接。

跳橡皮筋分关,腿关、腰关、头关,上下翻飞,煞是好看,出现失错,去拉橡皮筋。

跳房子;房子画成蜻蜓形状,每格写上序号,一块瓦片叫「鳖」,单腿跳起将鳖依次碰进格内。

抓籽的「籽」是几个麻将牌,或者是几个装有沙子的小布袋,在抛起小布袋的同时,立即将麻将牌或立或翻或抓起,同时接住抛起的小布袋,赢了抓在手上的麻将牌或小布袋归自己。

翻叉简单,一根绳索结成圈,套在双手,对方用双手十指以各种形状套走,彼此往返,形状重复了为输,虽是两人对翻,但可以多人参与。

各种活动动手动脑,讲究互动,健身健心。

打珠子。谢国安摄

男生的活动内容更多,而且花样不断翻新,特点是有挑战性和刺激性。

官兵捉强盗、打撇撇、滚铁环属于小儿科,稍大以后不玩。有玩头的如;

挑签子:捡些冰棒棍子,每人出相同根数,玩家抓在手上垂直松手,然后用一根棍子挑起棍子堆上的一根,不得使棍子堆松动,成功挑出的归自己。游戏锻炼了对复杂结构的观察能力和协调能力。

补洞:把一团泥巴揉得「熟熟」的后,捏成窝窝头形状,然后高高举起朝地面掼下去,随着砰的一声,窝窝头底部出现一个洞,洞小的揪一坨泥巴给洞最大的。游戏的诀窍,泥巴要揉得越熟越好,窝窝头底部要捏得越薄越好。游戏锻炼了耐心和臂力。

跳八关:形同跳箱运动,不同的是人作跳箱,弯腰双手着地为头关,低头双手撑腰为天关,跳跃者依次跳过天关为胜,过关最低者作「跳箱」。这项游戏对跳跃能力和心理素质的培养极有帮助;当然有挑战性也有危险性,需要说明的是,笔者从没有遇到过「跳箱」闪人或突然蹲下的现象,反倒小伙伴们站在「跳箱」两旁负责安全工作。可见当年的伢们既遵守游戏规则,又有极强的防范意识。

进老虎凼:这是打珠子的一种玩法,在泥土地上挖几个小洞,把打珠在几米外的转头上轻轻一碰,离洞口越近越好,不仅自己要进洞,还要把别人在洞口的珠子打飞,自己的珠子就地旋转,这种打法叫「蹬蛋」。最早进完所有洞的胜,地面上所有的珠子成为战利品。根据笔者的经验,打珠上麻麻点点越多越好,可以增强在地面的摩擦力,便于手指适度发力,打珠不能放在大拇指的指甲前,那叫「鸡屁眼」,要放在拇指关节。

游戏培养了综观全局的能力、应变能力和手指技巧。笔者现在偶尔也爬在地板上玩一玩,几十年没打,手艺丢生了;同时也没有当年互动的激情。

汉口龙王庙码头

网络照片

夏天,经常去长江游泳,把衣服书包放在岸上,摸上趸船,直挺挺地往江里跳,美其名「跳冰棍」。只可惜一直是「跳冰棍」,水花虽然压得不错,充其量也就是根冰棍,如果当初练一练屈体抱膝两周半,说不定日后还能站在领奖台上,含情脉脉地咬着奖牌秀一回。

说来,游泳的趣事也不少,我们经常被趸船上的船工拿着竹篙追赶,即使跳下船还要拍打,也许游泳速度的提升是这样逼出来的。还记得有次跳完冰棍,一位伙伴肚子饿了要去家家那里吃点东西,将湿衣服和书包让我带回大董家巷的家,他妈妈坐在门口剥毛豆,我把书包衣服往她跟前一扔掉头就走,突然身后传来悲切的哭声:「我的儿啊……」我奇怪地回过头,她骂我「就是你们天天来勾魂」,在得知原委后,她破涕为笑,搂着我一阵拍打,最后往我口里塞了半截黄瓜。

那时候晚上经常听见敲脸盆找小孩的,第二天江边有具盖着芦席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寻找的那位。

各种活动有危险,有乐趣,也有回忆的温馨。特别是这些活动对我们后来面对的坎坷,不论是意志品质、应变能力,还是解决问题的方法,都起了很大作用。 遗憾的是现在的小朋友动手动脑、彼此互动的活动越来越少;住在高层楼房,少了接地气的户外活动空间和伙伴。同时中小学没有了技巧、投掷等运动项目,体育课多是「球发走」,固然安全省事,但学生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实在不敢恭维。

千辛万苦的勤工

那年头,贫困家庭多,为了补贴家用,许多人从小就开始勤工,这里仅列举几种勤工方式:

夏天卖冰棒,在有赛事的场馆附近卖花红茶水;

在江汉桥用一根带钩的绳子拉板车;

在电影院门口合伙出租小人书;

糊火柴盒;

给线手套指头「收针」;

编织毛线衣;

替人浆洗衣被;

到菜场拣菜帮子;

寒暑假做小工,街区或房管所维修需要「灰来泥巴来」的小工,临时聘用,每天一块二角八分,这种好事比较少,而且有一天无一天;有的在父母单位勤工俭学。

以上是笔者知晓的同学、邻居经历,道听途说的不敢瞎编。 本文旨在怀念曾经接地气习俗,而不是留念当年的匮乏,就像欣赏【史记】,绝不感恩汉武帝腌割了司马迁一样。

打捞江城记忆 钩沉三镇往事

武汉市解放公园的游乐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