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山水是有灵气的,而且这灵气也需要人的滋养。
秦岭的山山水水,如果曾经有过名人的滋养,那么山水的灵气会更足更旺。有没有例外?没有,只是时间的问题。
不过,有些地方让人等的太着急了,比如蓝田的辋川。
只要对唐诗有些兴趣的人,辋川对他们都是一个圣地——因为这里曾住过王维,因为王维在这里写的【辋川集】。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
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
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欹湖】
……
不仅如此,辋川还有千年的王维手植银杏树,还有王维墓,墓旁还有【唐右丞王公维墓】碑。但是银杏树还在,只是望而不得近;碑石虽在,只是压在14号厂房之下。
你要是游辋川,你会失望的:你很难把这里和王维营造的一个桃花源般的精神家园联系起来。
有时候,需要理想照进现实,需要一些从现实到精神的臆想,跟着我的文章走走辋川,不会让你失望的。
车走蓝葛路,过了薛家村后山势猛然就陡峭起来。今天运气好,路边的神泉只有几个人接水,我们赶紧停车,灌了几小瓶水。
这股泉水没有名字,从山壁流出,不管春夏,不管旱涝,都是这么细细的一股。山里人也没有说在旁边立个碑石,说叫做「神泉」或者「龙泉」,其实要我说,起个名字就叫做「金屑泉」,王维有诗句:
「日饮金屑泉,少当千馀岁。」
你看,喝了咱的水呀,延年益寿一千年不算啥呀!
过了这个神泉不久,过一个拐弯的时候,路边有小空地,小空地边上有牌子,牌子上有三个字——「王维石」。
停车到空地,回首往右手山崖上一望:
一天然巨石,似天外飞来,酷似一位老者半倚半卧,头绾发髻,纶巾飘然,仰面朝天,神情超然。
再细看宽袍麻衣,面对青山,这个就是有名的「王维石」。
这里叫做「阎王砭」,两山夹一谷,地势颇为凶险。50年代时,还有当地人利用辋河顺水放排吆木。
早年间,这里是有一段于峭壁谷崖、仅供人畜通行的崎岖山路小径,一层是绝壁,一侧是深谷,过往骡队稍不注意,人骡就会坠入汹涌河水中,所以这里被当地人称阎王砭。
一直到了1962年,当时的辋川公社打通了一条简易交通小路。到了六十年代三线建设,才建成柏油路,现在的路名为县道205蓝柞路(蓝葛路)。
站在这里望着「王维石」,不禁让人唏嘘:山水有灵,信然。
这块空地其实是一个路口,有一条路涉水过下面的河道,往山沟里通过去,这条路也是我此行的一个点,但是很可惜:过不去了。
估计是防止有人从这里下河道,路口用挖机直接挖断,简单粗暴。
这条沟叫做寺沟,徒步可通达文峰塔,绕过去也可以到蓝关镇雷家湾,一直上去就是将军疙瘩,然后就到了白鹿原上。
这条路就是早先来往辋川的一条通道,绕过了凶险的阎王砭。
或许早先,王维就是通过这条道,满身疲惫的从长安城来到他的辋川,在辋川度过一段快乐时光后,又从这条路恋恋不舍的回到长安城。所以,千年之后,他才化为一块「王维石」,望着这条路。
过了王维石,山势就开阔起来,从闫家村一直到白家坪,就是辋川镇的精华所在。
「终南之秀钟蓝田,茁其英者为辋川」,所谓的「辋」,就是川流环凑涟漪,好像车辆形状,说白了就是山涧的小溪流很多。
一个地方有了青山,有了绿水,就有了灵气。
辋川养育了王维的精神,王维滋养的辋川的灵气。那么多传颂千古的诗篇,就写于这山水之间。
文章是案头之山水,信然。
辋川我来的次数很多了,也写过好几篇文章了,但是总觉得每次都是来去匆匆,没有走完。
现在专家学者按图索骥,在这一带把辋川20处景一一对应:孟城坳、华子岗、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坨、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宵泉、白石滩、北坨、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
如果你要是信这些地方就能对应王摩诘的诗句,还不如信母猪能上天!
千年的风雨,改变不了大山,却能改变地貌。
更何况,王维打造的是一个精神上的辋川,就如同再如何打造一个夜晚的长安,早上起来,面对着还是一个现实的西安。
这里打着王维名字的山居民宿,风光估计不错,但是精气神上,还要加上你的一些臆想。
就是现在仅存的王维墓和手植银杏树,也是在大门里面。
前些年还能自由出入的时候,我进去过那个厂区几次,甚至还在王维的坟头看到有人的悼念诗,山水可以不再,诗人的灵魂是永存的。
一些寻幽访古之人,来辋川寻找王维当年的踪迹,估计都是失望的。
重新建设辋川景区的消息时不时的传来,但是反而很多地方进不去了,据说这里原来还有陕西巡抚毕沅所立的碑石两通,而现在,却只有铁栅栏一个了。
王维写【辋川别业】: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
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
优娄比丘经论学,伛偻丈人乡里贤。
披衣倒屣且相见,相欢语笑衡门前。
这样的情景是再也看不到了,只存在另外一个精神上的辋川。
鲁迅来西安之后,很是失望,他本来是想感受一下大唐的遗迹,写一篇有关杨贵妃的长篇小说的,结果来了之后很是失望,来还不如不来。
如果你要是想着王维的诗句来到辋川,与此同。
不过,要是能领略了王维诗意,用诗意的眼光看辋川的风景,秦岭的山山水水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得意忘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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