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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30年,但说到敦煌不得不提杭州人常书鸿

2024-06-23国风

常书鸿在莫高窟里的临摹作业

30年前的今天,1994年6月23日,一位值得国人铭记的先生走了。

他是一位绘画大家,才华横溢。但几乎所有听说过「常书鸿」的人,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敦煌——他以牺牲自己的艺术创作为代价,在近半个世纪里,投身繁重、漫长而艰苦的工作,遭遇磨难与打击,仍坚守着无际荒烟。

常书鸿先生曾自作诗:危岩千窟对流沙,卅载敦煌万里家。

万里家,是万里外的杭州。

这个乳名「灵官」的杭州伢儿,在荷花池头摸过螺蛳,在蕙兰高等学校的窗下临过书;

这个聪慧有才的少年郎,在大学路的报国寺里上过染织课,在西湖画会的聚会中才华初露;

这个心怀艺术梦想的青年,一边在母校尽心教授美术课,一边仗义替老同学都锦生管理工场……

常书鸿,杭州人,他以杭铁头的那一股劲儿,守护敦煌五十载。

一个世纪前的离开,半个世纪后的归来。

他的人生从杭州开始,历经九十春秋的风雨,在30年前的今天戛然而止。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想聊聊他和他的故乡。

【1】

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区,常书鸿美术馆二楼,有两幅油画,上面的景致对杭州人来说,再是亲切不过——

八角重檐亭,苍松、槭枫、山石,高低错落,疏密工整,曲径不见却仿佛隐于花木中低徊蜿蜒。画面下半部分深深浅浅的红,粉光、深紫、红娇、肉色,满眼倾城好颜色,正是西湖边的牡丹亭。

另一幅是湖畔的两层小楼,湖岸上游人漫步,游船离离靠靠,近处的湖面,水草丛生间红鲤争食。这幅画也许在现实中找不出一模一样的实景,但一看就是杭州,是西湖,是这片湖山刻在游子记忆深处中的样子。

两幅都是常书鸿先生1987年回杭时所画。这一趟杭州之行,常老特意去寻访了儿时的旧居,找到常家的界碑时,他高兴极了,「这上面的字,还是我手书的。」那一年,常书鸿还在念私塾,全家搬离祖居时,他特意在墙上嵌了一块石牌,上横款刻着他自己写的「存德堂」,下面两个楷体大学是「常界」,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循着字再找到儿时的乐园。

常书鸿的祖父是热河镶黄旗的满族人,姓伊尔根觉罗,被派驻到杭州并落户驻防,世袭小军官。常家世居湖滨一带的旗下营,辛亥后,旗营被拆,建起了新市场。

常书鸿在【九十春秋】里写到过这处祖产的房子,是一个房舍严整、花木葱茏的宽敞院落,院前有一棵大槐树,后面的小天井里有一口很深的水井,后园还有木香花树、桃、樱桃、枇杷等果树。但是家道中衰的常家,不得不将这座地处杭城黄金地段的闹市大宅出租以贴补家用,全家二十多口人搬到了荷花池头。

这一趟寻访,常书鸿夫妇与界碑合了影。从留存的影像上来看,当时这块碑嵌在一处石库门前,地址为「浣纱西二弄」。

杭州老城在上世纪90年代进行了大规模的拆除,「不仅里弄没了,地名都不存了」,杭州历史学会副会长、历史文化学者仲向平说,但他在整理研究杭州名人故居时,也曾关注过常家的旧宅。

根据他的描述,浣纱西二弄紧挨着国货陈列馆(解百前身),应该位于北起解放路,南抵国货路,东靠吴山路,西至延安路的地块,就是现在解百新世纪大楼的位置。

「我记得,浣纱西二弄一带有一排石库门,虽是石库门的格局,但不像思鑫坊,房子要更大一些。比如同样百余米长的弄堂,思鑫坊可能排列有十余户人家,而浣纱西二弄却只有几户人家。照现在的话说,是豪华版的联排别墅了。」

常家从祖宅搬到了荷花池头,原祖宅出租后,或许是原址重建,设计成上世纪20年代最流行的石库门样式。祖宅不存,但界碑仍在,常书鸿先生一了儿时夙愿。

【2】

从庆春东路右拐进大学路,刚过车闸,前方百米的树荫之下,就是求是书院的大门。大门未开,掠过墙头张望,里面是规模宏大的殿宇建筑。

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杭州知府林启以普慈寺为院址,筹建新式学堂,定名为求是书院(浙江大学前身),第一批招收学生30名。

1911年3月27日,浙江巡抚增韫筹办浙江中等工业学堂正式开学,校址设在杭州蒲场巷(今大学路)场官弄报国寺。

1918年,从蕙兰高等小学毕业的常书鸿,本来一心想投考上海美专,但父亲一句「画画不能当饭吃」,懂事的他就投考了浙江省立甲种工业学校,学校就在报国寺。两年后,学校升格为浙江公立工业专门学校,是浙江大学工学院的前身。

念完第一个学期后,常书鸿从电机科转到了染织科。「在染织科里,有染织图案和染色等课,总算还有一点绘画造型的意趣。」从小喜欢画画的他,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转到染织科后,常书鸿交到了一个意趣相投的好朋友沈西苓,两人从染织图案的纹样造型和色彩联系到西洋画坛上的各种流派,从绸布浸染的色彩变化,议论到当时法国印象主义画家高更创造的象征主义画派。他们还悄悄参加了由丰子恺、周天初等人组织的西湖画会,画会里有不少青年学生和业余美术工作者。

在法国的常书鸿一家

那时的常书鸿,一边心怀对艺术的追求,与爱好美术的伙伴一起写生,定期品评讨论,在家临摹国内外名家的人物画画片;一边走上母校安排的工作岗位,接下老同学都锦生的工作管理染织纹工场,还兼任预科的美术教员。某一天,他带着学生在孤山写生时,目睹了历史性的一刻,灰沙漫天中,雷峰塔轰塔坍塌。

只是,身在杭州的常书鸿,其实内心早就充盈着对一个遥远之地的渴望——1927年,他揣着一张统舱船票,抱着母亲腌的一罐雪里蕻咸菜,远渡重洋,去往他心目中的艺术圣地法国巴黎。

【3】

1988年5月,再一次回到家乡的常书鸿在西湖边作画

1987年,常书鸿任浙江大学校友会名誉会长。其实,早在1982年,常先生就受邀参加浙江大学85周年校庆。这是他首次正式回家乡。

那年,浙江大学建筑建筑系副教授陈帆刚刚进入浙江大学土木系读大一。一天,他和同学正在美术专用教室上课,突然来了一位老先生,饶有兴致地走进课堂观摩。陈帆和同学愣住了,一听老师介绍,才知站在面前的是常书鸿先生,同学们纷纷递过纸笔请先生签名留念。

跨越半个世纪回到母校,常先生决定为母校留下一份礼物。

陈帆记得,1982年至1983年间的数月里,玉泉校区图书馆门厅上面二楼的大会议室成为常先生在浙大的临时画室。墙上展开着一幅长五米、宽四米的巨幅画布,年过古稀的常先生从五米高的人字梯上无数次地爬上爬下。守在他身边的夫人李承仙,双手托举着颜料盘,为了让常先生在梯子上少下一两节,有时她会把盘子高高举过头顶,甚至爬到凳子上。

这幅布画油画【攀登珠峰】(540厘米×340厘米),至今仍悬挂在玉泉校区邵逸夫科学馆的门厅:皑皑雪山,重峦叠嶂,高耸入云,巍峨壮丽,一行登山队员正在沿着陡峭山麓艰难攀登。画作构图雄伟,气势恢宏。

【攀登珠峰初稿】

在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区常书鸿美术馆的二楼,挂有一幅常规大小的布画油画【攀登珠峰初稿】,展签上注:北京·1978。

这是常书鸿先生最早创作的一幅攀登珠峰主题的作品。

1977年下半年,他受邀为1978年春天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创作一幅大型油画。当时,常先生灵感忽至——科技工作者不正像登山队员攀登珠穆朗玛峰那样,坚韧不拔,攻坚克难,砥砺前行吗?

完成【攀登珠峰初稿】后,常先生在大会即将召开之际,创作出了【献给敢于攀登科学高峰的同志们】(600厘米×340厘米)的巨幅画作。

事隔四年后,老先生再一次在母校的临时画室里,以前作为蓝本,颤巍巍地一次次地攀爬,一笔笔地绘就对母校的深深眷恋。

1994年,常书鸿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0岁。

1999年,依照常老先生生前的夙愿 ,他的家人无私地将200余件画画、水粉及素描作品捐赠给杭州。在浙江省博物馆孤山馆东北角的大树下,常书鸿美术馆里,每一画每一稿都凝聚着先生大半个世纪艺术探索与创业的艰辛。

常书鸿美术馆内部一角

【特别提醒】

今年是常书鸿先生诞辰一百二十周年,「大漠飞鸿—常书鸿诞辰一百二十周年纪念展」将于今年9月下旬在西湖美术馆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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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杭州出发的常书鸿,如何从优雅沙龙的年轻艺术家,成为守望大漠深处的敦煌守护神。

【参考书目】

【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 常书鸿 著

【常书鸿先生艺术思想寻迹】 张毅清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