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近年來火爆的真人秀與影視劇，「抓馬」與「對撕」無疑是其中的兩個關鍵詞。那麽到底是誰在操控那些「抓馬」的真人秀？
網飛的【魷魚遊戲】第一季曾創下收視率奇跡。前4周觀看會員數高達1.42億，創下史上串流媒體劇集前四周最高紀錄。劇迷翹首第二季【魷魚遊戲】不成，倒是先等來了魷魚遊戲的真人綜藝【魷魚遊戲：真人挑戰賽】，456人，爭奪456萬美元。
原以為它能承接電視劇的熱度，再次創造爆款，可沒想到走紅前卻先引來了一波爭議 。
「數百名選手睡在倉柯瑞，裏面沒有一扇窗戶，房間堆滿了雙層床，昏暗不明的日光燈整日開著。因為睡眠品質差，感到惡心想吐。我感到精疲力盡、累到嘔吐、腦袋一團漿糊」」
前綜藝選手們揭露綜藝背後的真相，看似休閑的綜藝節目實際上卻是活生生的噩夢。
01
壓力與疲憊是與生俱來的原罪
曾經，電視真人秀如同法外之地野蠻生長，但它很快被監管，因為30年來造成40人死亡。漸漸地，無劇本的電視真人秀只好斷臂自救，法外之地也變得秩序井然。比如【明星叢林生存實錄】中，參賽者不得生吃蜘蛛，而戀綜【愛情島】的選手每晚最多喝兩杯酒。值得一提的是，2009年【英國達人秀】選手蘇珊大媽（Susan Boyle）總決賽後「筋疲力盡，情緒低落」，住進精神診所，如今的真人秀心理健康檢查已成為標配。聽起來很完善是吧？但你不知道的是，真人秀節目中壓力與疲憊是與生俱來的原罪。
第一個隱患就是睡眠不足。
據稱，網飛綜藝【魷魚遊戲：真人挑戰賽】的選手在嚴寒中拍攝時造成體溫過低和神經損傷，目前正在尋求賠償。相比之下，惡劣的睡眠環境可能微不足道。
參賽選手梅麗莎·裏姆薩（Melissa Rimsza）說，數百名選手睡在倉柯瑞，裏面沒有一扇窗戶，堆滿了雙層床，昏暗不明的日光燈整日開著。
22歲的學生裏姆薩（Rimsza）來自亞利桑那州，她說：「我用內衣蓋住雙眼阻擋光線」，她和一群自稱不打鼾的人睡在一個角落裏。「當然，」她說，「有人說謊了。」雖然制作團隊要求睡八小時，但吱吱作響的床架、在房間慢跑的早起者，讓她經常被吵醒。
枕頭旁邊的麥克風也讓她難以放松。9天後，因為睡眠品質差，她感到惡心想吐。她說： 「我們太累了，雖然表面雲淡風輕，但我們真的非常累。」
當看到節目裏有人吐痰、哭泣、大吵大鬧時，我們認為他們就是素質低。但很少人想過，他們只是睡眠不足。雖然【明星叢林生存實錄】等耐力節目明確規定了睡眠不足，但你很難想象戀綜選手也會睡眠不足。
網飛【愛情盲選第二季】選手傑利米·哈特韋爾（Jeremy Hartwell）目前正在起訴制片方"不人道的工作條件"。哈特韋爾聲稱，他沒有東西吃還被灌酒。同時，他還說自己被奪走了睡眠。
哈特韋爾說：「他們推行所謂的「夜間約會」，但當時我們沒有任何時鐘，所以很難知道確切的時間。但一般來說，他們的夜間約會淩晨 2 點左右才結束。38歲的哈特韋爾現居芝加哥，他表示，夜間約會自願前往，但制片人讓想要約會的都來參加。據他估計，淩晨 3 點他回到酒店房間睡覺，早上 7 點 15 分他被叫到大堂錄節目， 平均每晚只睡2-3個小時 。
尼克·湯普森（Nick Thompson）同樣參加了【愛情盲選第二季】，他也深受其害。「觀眾會說，'哦，你參加節目了。'但只有當你四天只睡了兩三個小時，你才知道什麽叫‘參加節目’。」
在拍攝幾天後，38歲的湯普森出現偏頭痛並且嘔吐，感到情緒「脆弱」和煩躁不堪。作為行銷主管的湯普森控訴制作人員在他疲憊時「操縱」他：「他們一遍又一遍地問同樣的問題，明知我們筋疲力盡，卻又讓我們重新表述，真是一團汙糟。
哈特韋爾認為，為了增加節目看點，制作公司故意剝奪參賽者的睡眠。 他回憶道：「我會無緣無故地開始流淚。幾乎所有此類真人秀都剝奪選手睡眠，我不得不質疑為何如此？」
31歲的亞歷斯·霍伯恩（Alex Hobern）也有同感，他是2018年【圓環】的冠軍。現居倫敦經營社交媒體業務Flint Social的霍伯恩說：「我覺得他們故意讓我們睡眠不足。」和許多參賽者一樣，在拍攝時不知道時間。但他知道，當制作人員換班，廣播的聲音」變了時，夜幕已經降臨。
雖然節目裏公寓裏烤箱的時鐘是錯的，但他瞄到過節目心理學家的手表，兩者對照，他就能一直算出準確時間。他估計拍攝時間常常持續到淩晨之後，意味著他經常要到淩晨4點才能入睡。他說："我感覺疲憊不堪。我自認頭腦冷靜，但在拍攝的一兩周內，如果有人在群聊上@我，我會非常生氣，感覺太糟了"。
02
"只有憤怒，沒有緩挾"
專家們怎麽看？「馬德裏IE商學院教授、神經學家埃爾斯-範德海姆（Els van der Helm）說："睡眠不足的人情緒自控能力較差。」2007年發表在【當代生物學】（Current Biology）上的一項研究發現，未睡覺的人大腦情緒處理中心杏仁核的反應性要高出 60%，這意味著他們對負面刺激的反應更強烈。範德海姆簡稱為"只有憤怒，沒有緩挾"。
範德海姆 2010 年發表的一篇論文發現，睡眠不足的人理解他人情緒的能力較弱。"她說："他們同理心更少，也更不信任別人。」這位學者指出， 連續17 小時不睡覺相當於血液中的酒精濃度達到 0.05%，這是大多數歐洲國家的法定酒駕界限。
哈特韋爾說，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個「情緒非常穩定、很能控制情緒的人」。然而，在【愛情盲選】的快要結束時，他說：「我淚流滿面、大聲哭泣，出離憤怒，即使是一丁點的小事，我都能立刻發火。」
此外，睡眠不足也會影響身體健康。2023年 11 月，當時【老大哥 第二十季】正在熱播，淘汰選手凱瑞-裏奇斯（Kerry Riches）在節目中說自己精疲力盡。她說：「我嚴重低估了睡眠不足，」這位40歲的前NHS工作人員說，「我以為我們會有時間睡覺，雖然也有，但時間很短。」
來自埃塞克斯的裏奇斯患有多發性硬化癥，她有時直到淩晨5點30分才上床睡覺。錄制過程中，她舊疾發作，一只眼睛暫時失明。裏奇斯承擔了睡眠不足的後果。因為不想掃興，她也沒有向制片人要求單獨房間睡覺。同時，她要求其他參賽者保密。
2022 年，睡眠研究人員提出了「午夜大腦」假說，他們認為人腦在夜間會做出更多不適應行為，如自殘、犯罪和濫用藥物行為。
範德海姆說：「即使是一個健康的人，沒有任何精神疾病史，當睡眠不足時，也往往會感到特別焦慮和沮喪。但在真人秀中，戶外活動被限制。」參加過【愛情盲選】的湯普森說，他只在洗手間休息時，能看到太陽。參加【圓環】的霍伯恩則每天只有 20 分鐘的戶外活動時間。
03
必要之惡
如果每個人都休息得很好，真人秀還能成功嗎？裏斯-唐納利（Reece Donnelly）是最近一期【學徒】（The Apprentice）的選手，他今年27 歲戲劇學校老板他說自己淩晨 4 點就會被叫醒拍攝，有時直到淩晨才能上床睡覺。"
這位來自格拉斯哥的 27 歲戲劇學校老板說："現在回過頭來，我才發現，這檔節目的看點就是——這些人都不笨，但他們的大腦就像一團漿糊。如果睡眠充足，至少有一半的爭吵都不會發生。」
有些參賽者則更有哲思。【魷魚遊戲：真人挑戰賽】的裏姆薩說，她其實可以隨時離開。馬修·麥克納布（Matthew MacNabb）於2021年參加了【愛情島第七季】， 他認為睡眠不足是一種「必要之惡」，這會讓節目變得更好看 。
28歲的麥克納布說：「真人秀天然就是想讓你不舒服。」他現居都柏林，正在建立自己的健康管理平台。他認為自己很好地解決了睡眠不足的問題。「歸根結底，」他說，「如果你參加真人秀，你必須想到後果。」
2020 年，英國通訊管理局在其【廣播電視法規】中增加了兩項新規定，以更好地保護選手。監管機構規定，制作方應 "適當關註 "參與者的 "福利"，但沒有具體提及工作時間或睡眠。
和【圓環】的冠軍霍伯恩一樣，【愛情盲選】的前選手湯普森也提起了工作人員在晚上換班。 法律上，這些員工不能長時間工作這麽久，但節目仍在錄制。
04
規範真人秀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圓環】和【魷魚遊戲：真人挑戰賽】的制作公司Studio Lambert拒絕置評。當被問及【愛情島】時，ITV的一位發言人說：「制片人、醫療團隊和心理團隊每天 24 小時關註著選手狀況，保障別墅中選手的各項權益。作為廣義的護理責任協定的一部份，我們用睡眠日誌來確保那些參加節目的人得到適當的休息。
「睡眠日誌是眾多福利措施之一，以確保島民每天和每周的休息時間。所有這些都構成了愛情島非常強大的註意義務協定，這些協定在都有網上被廣泛記錄和討論。」
【老大哥】的制作公司Banijay Group也拒絕置評，【愛情盲選】的制作方Kinetic Content在截止日期前也沒有回應。【學徒】的一位發言人稱：「【學徒】制定了詳盡、健全的照顧責任協定，包括為候選人及其健康和福利提供經驗豐富的支持。每一季的拍攝時間表都經過仔細考慮和審查，包括定期休息和休息日，以確保候選人和工作人員的健康。
「不管是幕前還是幕後，我們始終對時間表保持透明，我們認為參與節目制作的每個人是最重要的。節目選手是【學徒】跳動的心臟，剝奪他們的睡眠時間不符合我們雙方的利益，我們始終確保他們得到很好的照顧，讓他們能夠獲得最大收益。
目前，福利專家對是否需要改變存在分歧。心理學家喬·海明斯（Jo Hemmings）曾為【老大哥】等節目照顧選手，他說：「這非常困難，因為你不能立法規定某人的睡眠時間，且睡眠品質很難監測。」海明斯說，節目開始前與選手溝通時，她會詢問他們的睡眠習慣，提醒未來的睡眠環境，並給他們一些睡眠建議。
菲奧娜-弗萊徹（Fiona Fletcher）經營著自己的公司 "影視福利"（Film and TV Welfare），她沒有參與過本文中的任何節目，但她認為 " 要確保全方位的心理健康和護理責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她補充道： "制片人應該在不違背職業道德的前提下，創作出引人入勝的內容。然而，許多公司沒有足夠的資金或培訓來實施全面的心理健康和福利保障。最終，這一職責會落到毫無經驗的工作人員身上。弗萊徹認為需要 "更嚴格的方式"。
範德海姆更加嚴格。她說：「聽到這些事情，我會非常激動。他們真的處於非常脆弱的境地"。
【圓環】的冠軍選手霍伯恩現在很難享受真人秀。他說：「它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雖然他的妻子覺得某人太情緒化，但霍伯恩知道真相。
「他在那裏呆了兩個星期，每晚只睡約4個小時，什麽也沒吃。因為一些小事而顫抖和哭泣，這再正常不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