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魏科（中國科學院大氣物理研究所研究員）
據媒體報道，10月21日，遼寧省大連、營口、盤錦、錦州、葫蘆島等5個城市沿海地區突發海水倒灌，導致部份街道被淹、房屋進水，給當地造成損失。盡管這些地區之前也出現過大潮漲水現象，但今年的海水倒灌更為嚴重。
這次海水倒灌出現在天文大潮期間，同時受氣旋活動影響，風力達到8至9級以上。遼寧省海洋預警監測中心據此釋出海浪Ⅳ級藍色警報，預計渤海、黃海北部將出現2.5至3.5公尺的大浪區，因此遼寧沿海地區出現海水倒灌也是必然。
值得註意的是，發生海水倒灌的地方一般都有特殊地形，如海岸線內凹的海灣和河流入海口。在此次發生海水倒灌的盤錦市，大遼河在流經該市後，河面逐漸放寬，在入海處形成一個大喇叭口，寬度達到陸地區域河流寬度的10多倍，當海潮從入海口向內湧入時，寬度不斷收縮，從而引起大潮越過堤壩淹沒低窪地段。
從更長遠角度來看，全球暖化導致的海平面上升為海水倒灌提供了有利條件。海平面上升近百年來是有監測數據支持的，全球可靠的驗潮站數據可以追溯到1880年。不過，早期的觀測站點比較少，要研究全球平均海平面變化情況，還需要依賴重建演算法，有一定的不確定性，而過去30多年有比較連續可靠的衛星數據。根據2019年聯合國政府間氣候變遷專門委員會（IPCC）釋出的【氣候變遷中的海洋和冰凍圈特別報告】，20世紀全球海平面上升約15厘米。而根據2021年IPCC釋出的第六次評估報告第一工作群組報告，工業革命以來全球海平面上升了約20厘米。
海平面上升20厘米可不是個小數位。根據2021年IPCC的評估數據，20世紀全球平均海平面上升速率在過去3000年中是最高的。這就如同雨雖然下得不大，也會在低窪地區形成局地淹水一樣，同樣在有利環境下，局部地區也會出現異常強的海平面上升，遠超全球平均值。這樣的有利條件包括風暴潮、天文大潮以及喇叭口地形等，從而造成遠超正常值的漲水，導致海水倒灌和海水漫堤，最終使沿海地區發生洪水。
全球沿海區域是經濟、社會和文化發展的中心，根據聯合國的數據，全球40%的人口生活在距離海岸線100公裏以內的範圍內，這意味著全球接近30億人可能會受到海平面變化的影響。海平面上升對於沿海低窪地區和小島嶼國家來說形勢更為緊迫。中國海岸線漫長，從南到北低窪地區和有利於漲水的地形區域繁多，加之頻繁出現的大風、溫度氣旋和台風活動，對沿海地區造成了嚴重後果。
全球海平面上升並不是勻速的，而是呈現加速的特征。1901至1990年間，全球平均海平面上升了0.12公尺，平均上升速率為每年1.35公釐。1971至2018年間，平均上升速率達到每年2.3公釐，2006至2018年間則飆升至每年3.7公釐。
根據最新研究結果，從1993年衛星開始觀測海面高度到2023年底，全球平均海平面上升了111公釐，其中在1993至2002年間，全球平均海平面上升速度是每年2.1公釐，然而這一速度在最近10年已經漲了1倍多，2014至2023年間達到每年4.8公釐。根據IPCC的估計，到2050年，全球平均海平面還將上升15至30厘米。
目前科學研究已經證明，海平面上升的根本原因是全球氣候變暖。具體來看主要有兩個影響途徑：一是全球暖化導致極地冰川和冰蓋融化，二是海水因溫度升高而發生熱膨脹。從20世紀70年代到21世紀初，這兩個途徑對海平面上升的貢獻大致相等。然而，近年來，隨著溫室瓦斯排放增加，地球平均氣溫持續上升，極地冰蓋和山地冰川加速融化，導致大量淡水註入海洋。第一個途徑對海平面上升的貢獻有所增加，目前格陵蘭和南極洲每年分別融化約2700億噸和1500億噸冰。
中國作為全球氣候變遷的敏感區域之一，海平面上升對其影響尤為顯著。根據國家氣候中心釋出的【中國氣候變遷藍皮書（2024）】，1993至2023年，中國沿海海平面上升速率為4.0公釐/年，高於同時段全球平均水平。2023年，中國沿海海平面較1993至2011年平均值偏高72公釐。海平面上升除了導致沿海地區的風暴潮災害加劇，還會破壞沿海濕地生態系，導致海岸線侵蝕加劇，並使海水入侵和土地鹽漬化問題日益嚴重。
海平面上升還對中國的海洋經濟和沿海城市的永續發展構成了挑戰。值得關註的是，隨著海平面上升，沿海低窪地區出現嚴重幹旱等極端天氣會導致河流和地下水位下降，海水沿著潮汐通道向上遊推進，倒灌入河口，從而形成鹹潮入侵。
據澎湃新聞報道，2022年，長江全流域遭遇幹旱，鹹潮影響了上海長江水庫的取水，最長的一次有90多天。特別是台風「梅花」使上海入海口近海區域形成了海水倒灌，影響了上海長江水庫的取水，給上海城市供水安全帶來了一次最嚴峻的挑戰。
海平面上升疊加極端天氣，未來可能還會造成更嚴重的影響。遏制海平面上升的趨勢需要全球共同努力。首先，減少溫室瓦斯排放是關鍵，國際社會需采取更加嚴格的減排措施，推動能源結構轉型，發展清潔能源，提高能源利用效率。其次，應加強海岸線的保護和恢復工作，如建設海堤、恢復紅樹林等自然屏障，以增強海岸線的抵禦能力。此外，提高公眾對氣候變遷和海平面上升的認識，增強社會對氣候變遷的適應能力，也是遏制海平面上升趨勢的重要途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