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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珍回憶胡璉的整第十一師進攻沂蒙山:我們為什麽到處失敗呢?

2024-05-10台海

宿北戰役以後,國民黨軍隊在全國各個戰場上,處處失利,大量有生力量被殲,不得已把全面進攻,改為重點(山東、陜北)進攻。從山東局部戰場來看:國民黨軍隊擁有24個整編師、60個旅、45萬人(內有第五軍和整編第一、七十四師三個主力軍),控制著鐵路交通線等,占絕對優勢,處於外線作戰態勢:解放軍的華東野戰軍約11個縱隊,30萬人,主力在沂蒙(縱橫400多裏)山區,從兵力、裝備、物資等方面,尚處於劣勢和內線作戰態勢,周圍大城市,要點如徐州、兗州、濟南、濰坊、青島等地均在國民黨手中。

所謂沂蒙山區,除沂山、蒙山外,尚有泰山、魯山、徂徠山、嶧山等,多系童山,老年山較少,一般多是丘陵起伏,青石林立,山路蜿蜒,海拔不高,高峰在1000公尺以上者很少,內有少數特殊山峰,如抱犢崮、馬頭崮等,孤峰獨立,地形險要,一夫當關,萬人難過,適於步行,車輛則多受限制。當時美械裝備的國民黨軍隊除沿公路行動外,頗感困難。沂蒙山區適宜劣勢裝備對優勢裝備者作戰。

國民黨軍事當局,決心把重點進攻指向沂蒙山區。整編第十一師是進攻沂蒙山區的主力部隊之一,擔任異常重要的角色。

1947年元月底,國民黨軍事當局決心先進占魯南重鎮地處沂蒙山區邊緣的臨沂。臨沂當時為華東野戰軍物資供應基地之一,僅西南有一小山蒼山,其余都是平原。國民黨以八個整編師組成南線兵團(主要突擊集團)奪取臨沂,以第二綏靖區副司令官李仙洲指揮第四十六、七十三兩個軍為北線兵團(輔助突擊集團),依托濟南和膠濟鐵路由北線經博山向萊蕪新泰進出,策應南線進攻。

整編第十一師月底奉命由宿遷,經皂河、土山集向徐州以東的運河車站、碾莊一帶集結。正值春節前夕,天降大雪、氣候奇寒,我們師部住在碾莊,度過了春節。

約在2月4日,陳總長(陳誠當時任參謀總長)來運河車站視察。師長胡璉帶我和少數警衛人員,迅速由碾莊乘汽車來到運河車站。陳誠身穿黃呢子大衣,正在與守衛運河鐵橋的士兵說話。胡璉向陳行禮後說:"總長好!怎麽這樣冷天來了!"陳誠笑了笑說:"冷點不要緊,你們都好!"胡又說:"總長到碾莊休息一下好嗎?"陳說:"好!我們走。"陳誠是第十八軍的創始人,所以對第十八軍(整編第十一師)特別親切關懷。當我們回到碾莊的時候,副師長王嚴、參謀長肖銳在大門口迎接。陳誠說:"王嚴、肖銳我認識,我知道。"胡璉問道:"總長這麽忙,怎麽有時間出來看看?"陳說:"這次進攻臨沂很重要!好久沒到前方來看看了,士兵怎麽樣?"胡回答說:"我們軍很好!"陳誠說:"要與友軍好好團結,戰鬥空隙要整訓,要註意搜尋敵情,此次進攻臨沂,你們歸李吉甫(李延年的號)指揮,要好好準備,你們有什麽困難的事嗎?"胡璉說:"沒有,我的意見是,以後我們要進行大兵團作戰,最好三個師以上團結在一起,可以免於失敗。"陳誠說:"這個意見是好的,薛主任給我說過,但是我們的兵力受到限制,收復一個地方,就需要派部隊守護,用起來很不容易,這次宿北戰事失利,我和薛主任都有責任,以後在用兵方面,要事事註意!"

2月7日奉徐州綏署命令概要如下:

敵軍主力在沂蒙山區,北線我友軍李仙洲部即向萊蕪方向前進。我南線兵團以進占臨沂為目的,著該師即日起歸第三兵團司令官歐震指揮,該師即沿沂河西岸經官湖、重坊前進,為兵團左翼軍與右鄰整六十四師,切取聯系,該師應遵守事項如下:

①在重坊附近架設能透過一 O 五榴彈炮橋梁一座,限2月11日前完成。

②該師即與歐兵團聯系,以後情況隨分時報本部。

③派出有力小部隊,向蘭陵、棗莊市附近搜尋,特別註意師左側的安全。

整十一師奉命後,采取下列措施:

①令騎兵團杭世騏部即向蘭陵、稅郭、長城、棗莊市附近,搜尋警戒並與先頭一一八旅取得聯系。

②派第一一八旅工兵營營長葛澤尹在重坊附近負責架橋,限2月11日前完成。

③師按第一一八旅、師部、十一旅、十八旅的序列沿沂河西岸前進。

華東野戰軍主力北進後,國民黨整編八十三、六十五、十一師,分三路向臨沂逼近,2月15日占領臨沂。

約在2月22、23日,聽到訊息北線兵團兩個軍六個師全軍覆沒,李仙洲等被俘,我們都很震驚。國民黨軍以兩個軍的代價,換取了臨沂的一座空城。薛嶽因萊蕪戰役失敗被撤徐州綏署主任之職,旋即組成由陸軍總司令顧祝同兼司令的"陸軍總司令部徐州司令部",繼續向沂蒙山解放區進攻。

徐州司令部為了繼續進攻沂蒙山區,調整部署,其中令整十一師打通臨城(今薛城)至兗州的津浦鐵路,以便從沂蒙山區西側進攻,分進合擊華東野戰軍。

整十一師於2月下旬奉徐州司令部命令要旨如下:

當面敵軍主力現在新泰、蒙陰附近,我整八十三師現駐臨城,整八十四師現據守兗州,著該師即歸本署直接指揮,先向臨城附近集結,再沿鐵路經滕縣、鄒縣向曲阜前進,並將行動隨時報署。

師奉命後,師指揮所分析、研究認為:此次單獨行動,必須特別慎重,由於李仙洲的失敗,應更加警惕。經過一再商量決定:

①部隊在運動中,戰鬥力較薄弱,前進中最好有依托。為此應與前緣部隊聯系。

②加強師右側背的安全,派騎兵團向抱犢崮附近地區搜尋警戒,俟師透過棗莊後再向臨城前進。

③師仍按第一一八旅、師部、十一旅、十八旅序列經長城、四哨、蘭陵、棗莊向臨城前進。

④部隊於2月24日開始行動。

胡璉帶我和副官主任翟連運及少數警衛分乘兩輛汽車由重坊到賈汪馮治安處聯系。當時馮任第三綏靖主任,轄整五十九、七十七師。該部擔任徐州外圍東、北兩面警衛,一部駐韓莊、台兒莊,主力控制在宿羊山圩附近。我們僅用了兩個多小時就到了賈汪。賈汪是個煤礦區,是馮治安總部所在地。胡與馮見面後說:"我們是專程來這兒問候,向仰公(馮號仰之)請教的。"馮說:"伯玉(胡璉號)你們辛苦了。請教可真不敢當,前兩天我與薛主任在電話裏談到你們,你們去棗莊臨城我們真高興。歡迎!"胡璉把我介紹給馮說:"這是我的作戰科陳科長,他與仰公是很近的小同鄉。"馮再一次向我握手說:"好極了!好極了!"胡向馮說:"仰公經驗多,閱歷深,又在這裏時間久,對於臨城以北的情況,比我們熟悉,我們深感此次單獨北進,責任重大,請仰公多指教,多幫助!"馮說:"伯玉兄你太客氣,我們盡力支援你們,現棗莊東北地區常有張光中部出沒,如有什麽需要,請不客氣告訴我們,盡力去辦。"胡問馮:"仰公對局勢有什麽看法?"馮說:"從物力、人力來說,我們勝利應無問題,為什麽到處失敗呢?我很不明白,伯玉兄你說呢?"胡璉說:"我認為是敵情不明,老是打被動仗,我們部隊間團結不夠好,多顧慮自己,少考慮大局。"馮說:"很對。"

我們在馮治安熱誠接待、竭力挽留下住了兩天,在蘭陵附近趕回了軍部。在蘭陵附近見到路旁有破汽車架子、破鋼盔等,知道這是第一快速縱隊和整二十六師等被殲滅的痕跡,沿途很少見到青壯年,呈現一片冷寂現象。路過棗莊礦業區時也是異常淒涼,煤礦早已停產,街上行人不多。當我們來到棗莊西一站地鄒塢車站時,一一八旅旅長高魁元在等我們。原來鄒塢是高的老家,領我們到了他家,他的直系親屬,都已逃往徐州,由他的堂叔兄弟招待我們。問到當地情況,他說:"共產黨的軍隊,說來就一大片,說走一個也沒有了,外人鬧不清,老百姓組織得很好。"3月5日晚,我們到了臨城,師部住在天主教堂內。傍晚通訊網構成以後,胡璉向徐州總部用電話匯報了部隊情況。副參謀長楊煥庭因天寒生一火盆洗澡,煤氣中毒暈倒在火盆上,半身燒爛幾乎燒死,經過搶救,立即用救護車送往徐州醫治,從此我的業務更忙。

我們到了臨城的當晚,與當地駐軍整二十師師長楊幹才會晤。楊約40歲,稍瘦,中上等身材,四川口音,他對戰局很樂觀,說了些誇大的豪言壯語。據說他是豐都人,四川軍閥楊森的侄子,由他的口中得知下列情況:

臨城北官橋車站以北無我們的部隊,鐵路已完全破壞;滕縣、鄒縣國共雙方都無駐軍,共軍少數軍政人員常來常往;鐵路以東山區,地形復雜,有時有共軍部隊出現。

他說:"薛主任指示我們一定盡力協助你們,希望規定電台聯絡時呼號、密碼本等。"臨走邀請整十一師師部主要人員明天到他那兒吃午飯。因事忙,除胡璉外其余都未去。

由於補給糧彈,處理前後方的業務,報請徐州總部允準,在臨城停留兩天,積極搜尋敵情,準備出發北進。經過指揮所研究決定:

①師情報隊於東郭、香城、白彥、張莊(以上地點均在鐵路以東山區)等地派出情報小組(3至5人),師於滕縣東沙河設立情報收集所。

②師於3月9日以戰備行軍態勢北進,行軍序列為騎兵團、十一旅、師部、十八旅、一一八旅。

③各旅在行軍途中,盡力縮短距離,宿營時地區要小,工事力求堅固,對東側山地派出有力警戒。

④電請兗州吳化文師(整八十四師),在3月11日至13日間,派出一個團以上兵力,向鄒縣附近出動,策應本軍北進。

⑤電請徐州總部派通訊部隊和鐵路通訊人員在本師後跟進,迅速修復沿鐵路電話線,以利通訊。

我們行軍六天,未遇任何情況,到達了曲阜。胡璉帶著政治處長李生林和我到兗州吳化文處聯系,其余部隊則到曲阜。

我們約半小時到了兗州,吳化文師長和他的兩個旅長徐曰政(山東招遠人)、楊友柏(安徽人)在兗州東門迎接我們。吳將徐、楊介紹給我們,胡將李生林和我做了介紹,我們一起到了整八十四師師部。吳說:"我們天天盼著你們來解圍,你們可來了。"胡璉說:"你們很辛苦了!我們人生地疏、情況不明,請吳兄多多指教、協助。"吳說:"我們部隊一切都差,如果有需要我們的地方一定盡力而為。"飯後我們在一起談了兩個多小時,問他是怎樣守住兗州的?東面山地的情況怎樣?吳說:"兗州城比較完整堅固,我們把城和車站構成兩個具有堅強野戰工事的據點州城比較完整堅固,我們把城和車站構成兩個具有堅強野戰工事的據點群,互相呼應,車站留有一列鐵甲車,有十幾門炮,在車站附近活動。兗州是抗戰時期日本人的補給基地,遺留下不少的糧彈和通訊、衛生器材,情況一緩和,我們就到附近搞點糧食,解放軍來攻了幾次,未攻下,後來也就不攻了,因為他們的炮火還是不多。"關於敵情況,吳化文說:"曲阜以東是敵人經常出現的地方,泗水就是他們的根據地。敵軍地方組織很好,地方民兵有基幹連、一般民兵連、少先隊、兒童團、婦救會、姊妹團,都組織很嚴密,因此我們的情報人員,在敵區活動很困難。敵軍正規部隊是流動性質,根據情況、任務而定,因為地方組織良好,雖無正規部隊也能維持地方政權。"

當晚我們回到曲阜。旋接徐州總部命令:整十一師、整八十四師組成一個兵團,歸歐震指揮。歐震於3月17日到達兗州,胡璉帶著參謀長肖銳和我又到兗州會見歐震。歐50多歲,身體高大魁梧,廣東人,和善幹練,資歷很老,司令部業務人員也很負責,給人以良好印象。歐震說:"我來的主要任務是處理部隊後勤和軍民之間業務,並督促盡快修復津浦鐵路。"

我們在曲阜住了24天,積極整訓,補充部隊,偵察地形,搜尋敵情等,積極做進攻沂蒙山解放區的準備。鑒於以往敵情不明,上級通報的情況又往往過時,部隊老是打被動仗,因此決定成立一個搜尋團,由各旅搜尋連和師部情報隊的一部份組成,由一一八旅三十三團副團長展陸任團長,全團約500人,附電台一部,既可以穿軍衣,也可以穿便衣,歸師直接指揮,對外假稱整十一師四十六團,具有單獨行動能力,以飄忽迅速、神出鬼沒的行動,出入於敵占區或敵我之間。其主要任務為搜尋敵情,打擊解放區政權和民兵組織。當時活躍在泗水東北地區的中冊、石萊及蒙陰以西地區,配合軍事行動,很是得力,收到了預期的效果,但在4月底在石萊附近遭遇伏擊,團長展陸狼狽逃回後,由一一八旅五十四副團長孟述美繼任,在進攻沂蒙山區中,這個組織起了不少作用。

曲阜城墻完好,是一座很小的縣城,南面約10華裏有東西走向小山﹣﹣尼山,是孔子出生的地方,山下北面有一條小河;城北約10華裏有一條小河﹣﹣泗河,中國一般河流的流向是由西向東,這兩條小河卻是由東向西註入南陽湖。城內面積不大,孔廟、孔府再加上顏(廟)就占了三分之一,因為孔子的關系,曲阜在國內外享有盛名。當時孔子後代嫡系孔德成,是國民黨政府任命的承祀官,因戰亂關系,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1947年4月,開始進攻沂蒙山區,整十一師主力逐漸由曲阜東移,師部於4月8日進駐泗水,這是沂蒙山區邊緣的縣城,已經沒有城墻。騎兵在山地不易活動,所以暫留在曲阜泗水間平原地區整訓。

由於萊蕪戰役的失敗,國民黨軍事當局更加小心翼翼命令部隊穩紮穩打,慢步前進。進攻沂蒙山區的兵力約八個師(軍),西線整十一師背靠整八十四師,逐次東進與南線兵團呼應。先以進占蒙陰之目的,師部於4月19日進駐卞橋,十一旅進駐仲村以北地區,一一八旅沿公路進駐蒙特內哥羅附近,其代十一團駐於蒙特內哥羅(蒙特內哥羅在卞橋武台之間,位於公路南側)。在附近山頭蒙特內哥羅最高,形勢險要,易守難攻,怪石林立,施工困難。該團到後,胡璉帶我曾往蒙特內哥羅視察,一再叮囑三十三團團長李果然天黑以前要把附近地形看好,要各營、連長把陣地內關系位置交通看好,如夜間一有情況,便能應付,山上巖石較多,要克服困難加強工事。

根據上級通報,敵軍主力在新泰坦埠附近,又根據本師及地方情報:白馬關、九女關附近尚未發現大部敵軍,僅有零星少數地方武裝。4月21日晚9時,東北方向槍炮聲大作。根據以往經驗,與解放軍作戰,不打則已,一接觸定有大戰,師指揮所頓時緊張起來,立即用電話向各旅聯系、詢問,告知各旅加強工事,準備作戰。當我問到一一八旅時,始知蒙特內哥羅三十三團方面開始激烈的戰鬥,高旅長在電話裏說:夜間道路不熟,敵情不明,不能派兵支援,已與三十三團李團長透過電話,正在戰鬥,地形較好,防守無問題。告知一一八旅特別註意北面情況。十一旅未發現情況,告知須註意仲村方面情況。拂曉前解放軍退去,攻擊中止,主力向後退去,仍留部隊在前線與我接觸。天明後,電話修通,我直接用電話問三十三團李團長昨夜戰況怎麽樣?他說:敵人攻擊很猛,向我們突擊五六次,均被擊退,傷連長1人、排長2人、士兵30多名,陣亡十幾名,多虧了師長昨天說我們要熟悉陣地內外地形,真用上了,傷員正在準備後運。胡璉接過電話說:"你們打得好!有困難嗎?需要什麽?"李說:"需要補充些手榴彈、六 O 迫擊炮彈,確保團與師間的交通通訊聯系。"胡璉說:"我馬上告訴他們去辦,你要註意修復工事,除了警戒人員都要好好休息,水沒問題嗎?"李說:"水沒問題,請放心。"師指揮所根據當前情況,進行研究,采取下列措施:

①令四十六團積極向白馬關、武台附近搜尋敵情,十一旅向九女關、三官廟附近搜尋敵情。②各師就地選擇地形加強工事。

4月22日夜間,敵軍又續行攻擊一夜,天明後全部向東退去。

事後判斷:蒙特內哥羅之戰,可能是試探性攻擊,或以攻擊行動掩護蒙陰附近人員和物資的轉移。

5月1日奉歐震兵團司令部命令要旨如下:

敵軍主力現在東裏店、南麻附近,一部在九女關、白馬關附近。我南線兵團於5月1日由臨沂以北地區北進。整十一師於5月2日開始,向九女關、白馬關之線敵人攻擊前進,相機進占蒙陰縣城。

師奉命後命十一旅向三官廟、九女關,十八旅沿公路經武台、瓦崗,向白馬關攻擊,相機占領蒙陰,兩旅作戰地域為泗水至蒙陰公路,線上屬十八旅,師部在十八旅後推進。

第十一旅在九女關遇到較強的抵抗,經兩小時激戰後,完全占領九女關、三官廟,三十二團二營營長諶憲章陣亡。第十八旅在白馬關附近遇到輕微抵抗,乘勝東進,於當日下午占領蒙陰縣城,及其附近地區。5月5日奉歐兵團命令如下:

敵軍主力仍在東裏店、南麻附近。我南線友軍已越過費縣北進,我第五軍由泰安向萊蕪、顏莊附近前進。希該師即日經常路進占新泰並派一部占領孫村煤礦。

師奉命後於5月7日未經戰鬥占領新泰和孫村,命第十八旅一個連至新泰北約15華裏北師店與第五軍切取聯系。

整十一師進入沂蒙山區以後,最感困難的問題是攜行彈藥問題,由於美械軍備優點是火力強,弱點是車輛多笨重,消耗彈藥多,車輛離開公路就不能行動,彈藥攜行少了,又影響戰鬥力。沂蒙山區公路很少,多是羊腸小路,而軍事行動,又不能完全在公路上作戰。為此很感苦惱。一天在新泰,第一一八旅旅長高魁元因事來師部,談起攜行彈藥困難問題。胡璉說:"煜宸(高號)你是由東沂蒙山區邊上的人(棗莊市人),你們親友一定也有是山區的,他們的糧食和笨重的東西,是用什麽辦法運輸的?"高說:"是用二把手車(形狀好似小推車,車前邊也有兩個短把,只要有小路就能推走,遇有小溝渠,二人用力一擡一推就過,每車需要兩人)。"胡璉說:"那我們用二把手車不行嗎?你畫個樣?"高畫了個樣,我們都喜出望外。馬上把副官處長陳誌軒找來,告訴他在泗水或其他地方馬上打制一百輛二把手車,解決了攜行彈藥不少困難。

5月下旬一個夜晚,我們住在新泰,忽接歐兵團來電:"我整七十四師現在孟良崮、垛莊一帶與敵激戰中,希該師立即沿新蒙公路經整陽、常路、蒙陰向孟良崮附近前進,切勿遲滯。"

接到電報以後,我們都很驚愕。胡璉命肖銳和我立即通知各部做出發準備,透過分析研究,判斷整七十四師如不十分危急,決不會令我們馳援。不過,當時認為整七十四師戰鬥力強,短時間不要緊。但更想到解放軍的作戰特點,不打便罷,打起來就是急風暴雨。是不是能支撐得住?又想到本師在馳援中會遇到阻擊,決不會讓我們順利馳援。遂決心明早4點出發,按第十八旅、師指揮所、一一八旅、十一旅的序列沿新蒙公路,以戰備行軍態勢前進。回憶整十一師與整七十四師的關系是異常密切的,與一般友軍不同。在抗戰後期,同屬王耀武第四兵團,共同參加過湘西會戰,中、上級軍官大多同在湖南洪江軍官訓練班一起受訓,彼此熟悉。張靈甫本人與整十一師主要幹部更有特殊關系,師長胡璉、政治處長李生林、一一八旅副旅長李萬斌,不僅是軍校四期同期同學,而且是陜西同鄉,十八旅旅長覃道善、一一八旅旅長高魁元都是軍校四期同學,所以從個人關系來說,也是非常密切的。胡璉、李生林有時與張靈甫有書信來往,能通電話時,不斷通話。記得我們住徐州西北拾屯時,張靈甫從蘇北來電話與胡璉通話(那是1946年秋後,張靈甫在蘇北攻漣水受挫,兩個團受到重大損失)。透過話後,李生林問胡璉:"張靈甫來電話有什麽事?"胡璉說:"他發了些牢騷,他很泄氣!"李又問:"他說什麽來著?"胡璉說:"什麽任務都讓他去幹,延安俘虜營缺少他。"李生林大笑著說:"靈甫這個人什麽都不錯,就是好發牢騷。也有點才氣,有點驕傲,他還說什麽?"胡璉說:"他說已經向王佐民(王耀武的號)說了兩三次請他另選別人,他不幹了,但是王佐民不同意……由此可見當時心情是很不好的!"

當我們師部行軍到整陽時,整編九師許多人也在爭著經新蒙公路以西的小路向蒙陰東南界牌附近前進,在村內巧遇該師參謀長張桐森(陸大十三期,山東人),多年同事,彼此行色匆匆,僅僅說了幾句,握手告別。當我們走到常路時,隱約聽到蒙陰東南方向傳來斷續的隆隆炮聲,參謀長肖銳騎在馬上說:"你們聽見了嗎?張靈甫他們正在打呢!"大家默然走到常路村南時接十八旅覃旅長報告:"我旅先頭部隊,在蒙陰北15華裏小方山附近發現敵情。"胡璉指示該旅立即向該敵攻擊,並命一一八旅派一個營向小方山東北方向前進,掩護十八旅左側背安全,其余部隊加速前進,在常路以南地區集結,師指揮所在東住佛。當我們進入東住佛時,小方山方向已響起密集的步機槍聲。師旅間架通電話線後,胡璉與覃旅長說:"現在小方山方面怎麽樣了?"覃回答說:"已令五十三團尹俊全力攻擊,現正在進行火力偵察,準備攻擊。"胡說:"你們行動要快一點,要用最大的決心,不惜一切打過去,靈甫正在危急,要像救火的一樣去打。"覃說:"據尹團長說,敵人是昨天晚上趕來的,已經築有較強的野戰工事,小方山北面山坡很陡,有三四個小山頭拱衛著主山。"胡說:"再困難也得打過去,你們需要什麽?"覃說:"我已經把旅山炮營給尹俊指揮,我希望師榴彈炮營支援我們。"胡回答說:"那好,我馬上命榴炮營程營長向你報到,一一八旅在你左側那個營也歸你指揮,最好你叫李維勛(十八旅副旅長)到尹俊那裏去協助指揮。"覃說:"我馬上叫李維勛去。"胡又說:"要爭取時間啊。"

當晚,接歐兵團急電說:"整七十四師,現正在孟良崮附近被圍,與敵激戰中,希該師排除一切困難,火速前進。"胡立即與覃旅長通話:"仲明(覃的號),歐司令來急電催了,怎麽還不開始攻擊!現在張靈甫被圍很急啊!"覃說:"攻擊馬上開始,榴炮營程營已來,按指定地方進入陣地。"大約晚7時,榴炮、山炮、迫炮約50門,一齊轟鳴,形成了一片火海。約半小時後,機槍、步槍、手榴彈聲大作。半小時後,我用電話問該旅參謀主任曾昭鵬前方怎麽樣了。曾說,五十三團第一線兩個營攻擊,打得很激烈,已經突破前沿陣地,未站穩腳跟,敵人大力反撲,又被奪回去了。營長王德厚負重傷,還傷了兩個連長。胡璉在旁說我與五十三團尹俊講話。接通後,胡問尹俊說:"現在怎麽樣了?"尹說:"敵人很頑強,我們兩個連,已經沖破敵人陣地,敵人猛烈反撲又奪回去了,王德厚負了重傷。"胡向尹說:"趕快整理部隊,再發動攻擊,爭取時間,千萬不要讓敵人把陣地鞏固住了,迅速把王德厚等運下來!"尹俊說:"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尹團又組織三次攻擊,未能成功。師指揮所徹夜未眠,徐州司令部也直接來電催促前進,胡璉和李生林更是焦急萬分。李生林忽然向胡建議:"我們用報話機聯絡一下,叫張靈甫安安心行嗎?"胡璉說:"報話機容易泄機密,危害很大,在宿遷戴之奇不遵守保密,害了別人,更害了自己。"李生林又說:"我不用張靈甫這個名,我用張鐘林這個名行不行?"胡璉說,靈甫又不守在報話機旁,不中用,隨後又說,你去試試。李生林說,我用我的名也容易保密。說著就到報話機旁,呼叫一個多小時,也未得到回答,垂頭喪氣地回到指揮所。參謀長肖銳問胡璉說:"可不可以留十八旅在當面與敵人對峙,十一旅、一一八旅另找一條路向孟良崮急進?"胡璉說:"你想得美,敵人也不是傻子,我們動敵人也動,到處可以阻擊,我們這麽多汽車、車輛、炮怎麽辦?敵人發現我們的企圖的話,說不定還會直接來找我們的車輛和炮兵,我們是大部隊,不是一連一排,說動就動,需要時間,來不及了!"在唉聲嘆氣中,一籌莫展。

第二天,第十八旅五十二團接替五十二團續行攻擊四五次也未攻克,五十二團營長黃光洛負傷,連、排長傷亡七人,戰況慘烈。夜8點戰況漸趨沈寂,據十八旅來電話說:據五十二團團長夏建勛報告,小方山敵人業已退去。我們聽了都很歡喜。但是胡璉在鋪上躺著不起來,自言自語說:"張靈甫完了……"肖銳告知十八旅迅速向蒙陰方面搜尋。全戰場陷於沈寂。

事後,據五十四團孟團長說,他們的便衣情報人員在敵後了解到,小方山的敵人是華野第一縱隊。

戰事結束後的第二天下午4點,整七十四師中校參謀林某(廣東人,陸大二十期)和少校參謀黃某,由衛士帶領來到東住佛指揮所,很狼狽,上身穿著白衣服,下身穿著黑色農民褲子,驚魂未定。胡璉和我都很熟,即吩咐趕快預備飯,並安慰說:"你們都受苦了!"胡璉問:"你們張師長怎麽樣了?"林說:"昨天午間,敵人已經沖到孟良崮頂端師部附近,師長親自指揮少數特務營官兵作戰,敵人炮火很猛,師部人員傷亡很重,參謀處人員星散各處躲避炮火與師長就分散了,在下午3點多的時候,聽傳說師長被打死了,也有的說自殺了!"林、黃同時失聲痛哭。胡璉也掉下眼淚。肖銳問:"你們為什麽鬧成這樣局面?都上孟良崮幹什麽?"林說:"我們沿蒙河東岸北進,當部隊行進到垛莊、孟良崮、界牌附近忽然發現敵情,來勢很猛,尚未布置集結,敵人就猛沖猛打,我師陷於混亂,師長決心集結於孟良崮固守待援,正集結中,敵人跟蹤來至山下,一面打一面築工,山上巖石很多,構築困難,又缺材料,人多水少,加重了困難,激戰兩天一夜,遂陷於這樣不好的局面。只想到居高臨下的好處疏忽了缺水的壞處。"胡又問:"你們附近不是有好幾個師嗎?"林說:"是有幾個師,有的只離四五十裏,就是救援不上。"我問他:"還有哪些主要幹部死了?"林說:"昨天上午就聽五十八旅旅長盧醒陣亡了,其余的還不知道。"我又問他:"你怎麽跑出來的?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呢?"林說:"我們跑散了以後,我就跑到山腰一個小洞內隱藏起來,後來又遇見老黃,天黑開始下山往北走,敵人大部在天黑以前離開孟良崮,在北走中一聽到聲音,我們就伏地不動,無聲音以後,我們再走,前天夜裏在電報中知道你們由新泰來蒙陰救援,所以我們就往北走找你們師,因為認識人較多,終於找到你們了!"飯後,林說:我們到濟南去找王司令官和羅參謀長(羅幸理,四川人,陸大十五期)去。他們在我們師部住了兩天就被送到濟南去了。

兩天以後,我們全師移駐蒙陰縣城附近。

*作者當時系國民黨軍整編第十一師參謀處上校作戰科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