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時間8月12日淩晨，2024年巴黎奧運會正式落幕。巴黎奧運會是歷史上首次在賽場上實作男女運動員人數均等的奧運會，共有10500名參賽運動員，男女各為5250名。也就是說，在這場時間跨度超過15天的運動會期間，許多女性運動員會遇到她們的生理期。
在8月8日結束的舉重女子59公斤級比賽中，中國選手羅詩芳以241公斤的總成績獲得冠軍，並重新整理了奧運紀錄。
賽後，羅詩芳回答記者「做了哪些準備」的提問時，坦言此次比賽撞上了生理期，以為肯定是自己歷史上最難的一場比賽，「我在上場前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上場後發現好像還行，心裏一下就好很多。」
2024年8月8日，巴黎奧運會舉重計畫女子59公斤級比賽，中國選手羅詩芳奪得冠軍（新華社）
在羅詩芳之前，許多女性運動員也談及了與她一樣的處境。本屆奧運會為中國遊泳隊斬獲6枚獎牌的張雨霏，在8月2日進行的女子200公尺蝶式決賽中遇上生理期疊加發燒，最終摘得銅牌。重新整理中國奧運女子100公尺跨欄最佳成績的吳艷妮，以及在巴黎奧運會中收獲1金1銀的跳水運動員陳芋汐也都曾在采訪中透露比賽時撞上生理期。
這些女性運動員的發聲也讓我們註意到，在競技體育中她們需要面對的不只是激烈的比賽。而月經作為一種正常的生理現象，很長一段時間以來都被視作一種禁忌，鮮少有人提及。英國長跑運動員伊利什·麥考根（Eilish McColgan）曾戲謔指出，「我想很多人可能會震驚，運動員也會來月經。」
2024年7月28日，巴黎奧運會遊泳女子100公尺蝶式決賽，獲得季軍的中國選手張雨霏在向觀眾揮手致意時不禁落淚（新華社）
在2016年的裏約奧運會上遺憾錯失4 × 100公尺混合式接力賽獎牌的中國遊泳運動員傅園慧曾坦率表示，自己當時處於月經期，身體感到不適，「但這也不是理由，還是我沒有遊好。」——這一公開談論月經的舉動在國內外都引起了熱烈討論，許多人贊揚她的勇氣。
2024年8月8日，巴黎奧運會田徑女子100公尺欄復活賽，中國選手吳艷妮在比賽後（新華社）
這些事例的背後也牽扯出來一個問題：月經是否會限制運動員的發揮，影響運動員的成績？
要回答這個問題其實並不容易。
月經往往伴隨著痙攣、疲勞等癥狀，這在非常需要協調和反應能力的運動中可能使運動員處於劣勢。【加拿大婦女與體育】雜誌（Canadian Women & Sport） 2022 年釋出的一項研究顯示，在4500名受訪者中，有25%的人表示月經限制了她們參與體育運動。研究還發現，女性結束有組織的體育運動的比例是男性的兩倍多，而月經是其中最大的障礙之一。
值得註意的是，除去月經來潮期間，月經周期分為三個階段：卵泡期（出血第一天開始，持續13-14天）、排卵期（通常持續 16 至 32 小時）和黃體期（持續約 14 天，在經期前結束）。實際上，不同周期的激素波動變化不同，都有可能會影響女性的表現。一項針對女性足球運動員的研究指出，激素波動會增加女性運動員受傷的風險，而在排卵的前幾天，肌肉和肌腱的受傷率提高了88%。
但月經帶來的並不全是壞處。
倫敦大學學院體育運動與健康研究所近期公布的一項研究表明，盡管參與者認為月經期間的表現會更差，但她們在月經期間對細節的關註、空間辨識能力和反應速度都有所提高，失誤也更少。不過，這只是一項針對241人的研究，並不夠全面。也有一些研究強調了月經期間運動的好處，「在月經期間鍛煉可以舒緩痙攣與經前症候群（PMS）的癥狀。」
不同於多數女性運動員的觀點，英國跳遠運動員賈茲敏·索耶斯（Jazmin Sawyers）認為，有關月經的負面語言太多了，它常常被視為阻礙，「如果你與自己的身體好好合作，記錄下它的變化——這也能幫助你了解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生理周期。我在生理周期的不同階段都創造過個人最佳成績，並且我在參加每一場重大比賽時都遇到了月經期。」
盡管一些研究表明，在月經周期的一些階段，女性的運動表現不佳，且更容易受傷，但由於相關研究不充分、樣本量不夠等原因，月經是否會真正影響運動員的成績這一問題目前仍充滿爭議。
婦科醫生佩特拉·凱西博士（Dr.Petra Casey）接受采訪時稱，「有很多研究說，運動成績在整個月經周期不會有變化，也有很多研究說會有變化……不過，也有很多女運動員在黃體期、月經周期、卵泡期等時期創造了個人紀錄。」
說到底，這實際上是一件極具個體差異的事。一些運動員為了避開月經來潮的影響，選擇服用含有激素的避孕藥來推遲經期——但這同樣有一定風險，比如一項研究發現，與不服用避孕藥的女性相比，口服避孕藥的女性運動員平均表現稍差。研究者認為，這或許與內源性雌激素和孕激素水平明顯下降有關。
與此同時，我們需要關註的是，月經對女性運動員的影響並不僅局限於成績表現，對她們的身體、情緒以及之後的人生同樣重要。一些計畫的運動員由於過度訓練而導致停經，起初看起來「方便」，但長遠來看，它可能導致運動員骨骼和心臟相關的疾病，也可能給他們帶來發育遲緩等影響。
2022年，英國短跑運動員迪娜·阿舍-史密斯（Dina Asher-Smith）在歐洲錦標賽 100 米跑的比賽中由於經期引起的抽筋而退賽。她在賽後接受采訪時呼籲對月經如何影響運動表現進行更多研究和資金資助，「這是更多人需要從體育科學的角度進行研究的問題，這絕對是個亟需關註的問題。」
2022年8月16日，在德國慕尼黑歐錦賽女子100 米決賽中，英國短跑運動員迪娜·阿舍-史密斯由於經期引起抽筋，最後一個走過終點線（視覺中國）
兩年後的今天，這依舊是一件值得呼籲的事。
（參考資料來源：默沙東診療手冊、紐約時報中文網、【華盛頓郵報】、CNN、Pandia Health、【行經期幹預對女性遊泳運動員重大比賽成績影響的個案報道】【Women’s mental agility is better when they’re on their period】【Elite female football players' perception of the impact of their menstrual cycle stages on their football performance. A semi-structured interview-based study】等。實習記者姚雨丹對本文亦有貢獻。）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王佳薇
責編 陳雅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