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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民藝評丨黃麗珈:不再被困住的【父親】和我們

2024-08-16辟謠

今天,金士傑、田水主演的話劇【父親】首輪收官——它為何如此爆棚一票難求?因為,它讓每一個困在父親名字裏的靈魂被看見。

安福路這幾日晚上9點半,你總會看到一些哭紅了眼的女生,在話劇中心的後門排著長長的隊,等一位老者卸完妝出來,簽名,合影,也可能是一個擁抱,或者會聽到他們說出一些無法對自己父親說出口,或者永遠也說不出口的話。對——這就是最近在上海話劇中心上演的金士傑和田水主演的話劇【父親】的離場後門。爸爸、父親,在亞洲,尤其是中文語境裏,總是沈重的,甚至是一開口,難以成句的。好像羅中立畫的父親,又好似朱自清寫的【父親】的背影。他們不是滿臉滄桑寫滿了歲月的痕跡,就是面容模糊,好像只有一個曾經偉岸如今佝僂的背影,又或者缺失,不見了蹤影……

這部戲是由法國小說家兼劇作家佛羅萊恩·澤勒在2012年創作,於2014榮獲法國重量級戲劇獎項——「莫裏哀戲劇獎」最佳劇本,並於2015至2016年間提名英國的東尼、勞倫斯·奧利弗、倫敦標準晚報,以及美國紐約外圍評論協會等大獎的最佳劇本獎。同名電影【父親】(又名:【困在時間裏的父親】),還斬獲了包括第93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改編劇本、最佳男主角等三十余個大獎。由85歲的安東尼·奧霍普金斯主演的【困在時間裏的父親】還獲得了多國電影獎超百項提名,可謂是赫赫盛名。想來中文版的導演和主演都多了一絲絲壓力吧。

金士傑說導演蔣緯國先生第一次找到他的時候,是在2020年——那時80多歲的導演在倫敦,70多歲的他在台灣,兩人隔著時差,聊劇本,談了很多。兩個都是已經做了父親的人,種種感慨。這裏的父親不是一個我們傳統意義上的父親,不是一個強健的,慈祥的老父親。安德烈是一個人,一個老去的男人,一個在生命最後的一段時光裏還在努力想起年輕時候或者希望展示自己男性魅力的男人。他是復雜的,男人是復雜的,荷爾蒙的分泌是非週期性的,是有時間限定的。

人是什麽?安德烈都不知道自己真的是與女性在調情還是就是糊塗了,可能都可能,這讓金士傑覺得頗值得慢慢玩味。他讓安德烈,在每晚的呈現上都有微微不同的可能。

所以當有觀眾和他說,這部戲讓他們想起自己過往的親人,親人在病床上的一些故事,一些和父親道別,和自己和解的事。他說這不是作者的意圖,作者想要塑造的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一個七情六欲都有的人。他在面對他女兒的時候是狡猾的,玩弄著父親的權威和脆弱;面對女婿時,他是膽小的甚至在被打了之後是呆滯和惶恐的;在面對護工時,他是依戀又高傲的;對小女兒他是慈悲的,鼓勵的,對大女兒他就是徹徹底底的剝削。

病床上安德烈哭的那段戲裏,突然間能讓我理解了他——天底下沒有人經得起久病,也沒有人經得起自己生理的極限,就是那個時刻他卸下了身上所有所謂的父親責任,回到了一個嬰兒最原始的那個狀態。你在哭泣的時候,媽媽就會抱著你,嬰兒總是求大家關註。這個時刻老人的肉體其實剝離了,靈魂提升了。

這部戲的舞美是復雜的,兩扇門開啟了八種空間,有點兒太實了。有他曾經的家,有他女兒的家,有最後的養老院病房。布景是具象的,道具是繁瑣的,細節是考究的,是歐式,但是不那麽法式,是混搭的,且沒那麽個性。舞台,場景的轉換,包含排程,燈光,都有些太過復雜,太過有意識去呈現它,就好像是一本立體書被開啟。機關的轉換,有時候是會削弱掉人物的豐滿,弱化了演員本身帶出來的能量。這部戲其實是一部小眾的,有一點酷的小劇場戲劇,不是一部充滿家庭溫度的戲。它蠻冷血的,偏北歐風格的。

我們多年以後再來回想安德烈這個人物的話,每個人都會記得那一巴掌,因為他自己是那個受害者,也是那個施害者,我們都是。那這樣的作品,我們要把經典的留下來,不是要加東西,而是要減掉什麽。讓戲劇的內核和精神更出挑,讓父親的名字裏有一個叫安德烈,讓每一個困在父親名字裏的靈魂被看見,讓每一個父親能夠輕松去往彼岸,這可能就是【父親】的意義所在。(黃麗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