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劉詩瑤
「生養健康的孩子，是許多家庭最樸素的心願。但生育障礙、出生缺陷等問題，仍困擾著不少育齡夫婦。」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大學常務副校長兼醫學部主任喬傑說，「我們的使命，是用更精準、更安全的辦法，幫助育齡夫婦生育健康的寶寶。」
為了讓育齡婦女實作健康生育願望，喬傑帶領團隊歷經10余年攻關，圍繞人類生殖細胞發育調控這一基礎研究難題，揭示了表觀重編程調節父母源基因組資訊變化以驅動生殖細胞命運轉變的分子機制，為精準防治生育障礙與發育源性疾病打下堅實基礎。
在以往臨床實踐中，喬傑發現一些疑難病例患者反復出現取卵失敗、胚胎發育異常，甚至一些患者經過長年治療，仍未獲得成功妊娠，原因卻難以解釋。「人類對自身生殖細胞及胚胎發育的分子機制認識有限。特別是表觀遺傳修飾調控方式多樣，物種間差異大，加之人類生殖細胞數量稀少、樣本珍貴，缺乏有效的技術手段。」喬傑說。
2013年，單細胞測序技術為生物發育等研究提供了新途徑。該技術可以在僅有一個細胞的情況下，解析全基因組的轉錄及表觀特征。這為多角度深入研究發育機制提供了新的切入點，也推動了喬傑和北京大學教授湯富酬開展長期聯合攻關。最終，團隊在自主開發的單細胞表觀多組學測序技術的基礎上，突破單細胞水平多維表觀遺傳資訊解析的技術壁壘，闡明表觀遺傳機制如何調節人類生殖細胞命運轉變，明確了臨床上胚胎無創診斷中遊離DNA的來源，由此解決了長期困擾臨床的重要問題，並開發出優質胚胎篩選技術，助力提高臨床胚胎著床率。
合作過程中，實驗室顯微鏡一度出現故障，按常規方法，後續實驗無法正常開展。但大家靈機一動，想到是否可以創新手段而達到實驗目的呢？團隊精心思考、改進實驗方法，運用分辨率更低的顯微鏡，調整顯微操作技巧，反而讓實驗效率大大提升，結果可重復性更加穩定。
臨床中，曾有一位患者連續經歷6次不良孕史，包括胚胎停育2次，胎兒畸形4次。她專程找到喬傑尋求治療。團隊透過家系遺傳檢測和表觀異常分析，發現該患者受表觀調控的一個基因具有一個父源位點的突變。在鑒定出表觀異常基因後，團隊進一步使用胚胎診斷技術，幫助患者挑選了一個不攜帶父源突變的胚胎進行移植，最後成功生下一個健康寶寶。
針對不同型別的臨床疑難疾病，團隊又陸續建立了多個胚胎診斷新技術，進一步擴大了遺傳病診斷範圍，擁有完全自主智慧財產權並已成功套用於臨床。截至目前，團隊已完成600余種疾病的胚胎診斷，幫助上千家庭實作健康生育的願望。
當前，中國輔助生殖醫學每年貢獻新生人口的3%左右。「我們希望透過不懈努力和持續創新，取得更多原創性科研成果，為中國生育問題提供科學依據，為中國人口安全和經濟社會的永續發展提供強有力的科技支撐。」喬傑說。
國家技術發明獎一等獎「深部能源開發巖體應力場透明解析技術及套用」
「看」清巖體應力場演化
本報記者 喻思南
深地能源開發面臨的重要挑戰之一是開發活動可能誘發垮塌、瓦斯突出、沖擊地壓等工程災害，而誘發這些災害的根源就在於開采引起的巖體應力場演化。
然而，地下巖體不透明、結構復雜，開采擾動引發的巖體結構及應力場的變化就像一個「黑箱」，傳統技術和方法難以直觀、準確和量化表征，也難以對深部開采可能引發的工程災害進行超前預警和精準治理。
為應對這一制約深部能源安全高效開發的核心難題，中國礦業大學(北京)教授鞠楊協同四川大學、深圳大學、煤炭科學技術研究院有限公司等組建研發團隊，歷經近20年攻關，發明了深部巖體結構及應力場透明解析技術，突破了工程擾動下巖體應力場演化「看不見、摸不著」、難以量化解析的難關。
鞠楊說，為了實作「透視」巖石復雜結構與應力場演化的目標，計畫團隊研發了國際首台套真三軸擾動荷載下巖石原位CT成像實驗系統，解決了巖石復雜結構演化精細辨識和準確刻畫的難題；發明了巖石三維應力場透明解析方法與裝置，攻克了現有技術無法獲取擾動荷載下巖石內部三維應力場演化的難題，實作了巖石應力場透明解析方法和裝置「從0到1」的突破。
「有了這些技術，我們就能像醫生一樣，使用CT等各種儀器裝置‘透視’巖石內部結構及應力演化行為，找到引發巖石災變的內在原因，並作出災害的研判和預警。」鞠楊說。
該技術推廣套用成效如何？國家能源集團神東保德煤礦是中國特大型高瓦斯礦井，這裏開采擾動應力錯綜復雜，瓦斯含量高、精準治理困難。研究團隊與現場工程技術人員緊密合作，指導了定向鉆孔、采動卸壓抽采等工藝措施，瓦斯被精準高效地抽采出來，確保了大型自動化和智慧化采煤裝置的安全使用。瓦斯治理理念實作了由「經驗化」向「科學化」的轉變，為煤礦安全高效生產提供了強有力的技術支撐。
在勝利油田，針對非常規油氣開發過程中面臨儲層改造技術挑戰多、采收效果評價難等問題，計畫團隊與油田技術人員密切合作攻關，運用該計畫技術和成果，指導和最佳化了儲層壓裂設計方案，大幅提升了油藏采收率。
「隨著能源開發不斷向地球更深部進軍，超高溫、超高壓、強擾動等更加嚴苛條件突顯，巖體應力場演化變得愈加復雜，深部巖體災害防控將面臨更大挑戰。」鞠楊說，目前，計畫團隊正在有針對性地開展深入研究，進一步提升和完善巖體應力場透明解析與災變透明推演技術，以適應更嚴苛環境的需要。
作為一種基礎通用性技術，該計畫成果不僅在解決深部能源開發災害防治等關鍵問題上發揮了重要作用，還拓展套用於川藏鐵路、城市地鐵等國家重大工程和重點民生工程，有效提升了工程安全性。
鞠楊介紹，戰略性礦產資源開發、地熱開發、二氧化碳地質封存與利用對保障中國能源安全和實作「雙碳」目標具有重大意義，其核心技術均涉及巖體擾動應力場的定量表征問題。透過「看」清巖體結構及應力場演化，有助於實作能源安全高效開發和災害源頭治理及主動防控。
國家技術發明獎二等獎「玉米單倍體育種高效技術體系建立及規模化套用」
玉米育種跑出「加速度」
本報記者 蔣建科
玉米品種是一般由兩個親本純合自交系組配而成的雜交種，一般需要8個世代以上連續自交才能獲得純系。這個方法雖然容易操作，但周期長、速度慢。因此，如何研發出快速而先進的玉米育種技術成為焦點。由中國農業大學教授陳紹江聯合李建生、劉晨旭、才卓、黎亮和段民孝等國內骨幹研究單位的專家，透過長期協同攻關，終於研發成功玉米單倍體育種高效技術體系，只需2個世代即可獲得育種所需純系，讓玉米育種跑出「加速度」。
陳紹江介紹，染色體是遺傳物質的載體，一般情況下，植物細胞二倍體的染色體成對存在，而單倍體的染色體成單存在。單倍體雖然可以生長但一般高度不育，難以獲得種子，而透過特殊技術讓染色體加倍使其「脫單」，恢復至正常的二倍體狀態，就能產生DH(加倍單倍體)純系種子，進一步即可作為育種材料培育新品種，所以單倍體技術又稱為雙單倍體技術或DH技術。
自然出現單倍體的機率太低，難以達到育種需求。為此，科學家先後嘗試了多種單倍體技術路徑，雖取得了一定進展，但因操作復雜、易受遺傳背景影響等，限制了廣泛套用。
團隊主攻方向是雜交誘導單倍體快速育種技術。該技術的基礎是上世紀50年代發現的原始玉米誘導材料，利用誘導材料花粉與其他玉米雜交後，雜交當代果穗上就可產生一定比例的母本單倍體種子。該技術涉及單倍體誘導、鑒別和加倍三大環節，技術瓶頸首先是原始誘導系的誘導率很低，且單倍體誘導的遺傳基礎不明確；其次是雜交誘導當代籽粒中，單倍體少且與二倍體隨機出現，通常依賴原有顏色基因標記進行挑選，但不易準確區分，需要尋找穩定可靠的高效鑒別標記系統；最後是自然條件下，單倍體一般高度不育，繁殖困難。
針對這些問題，團隊聚焦高效技術的體系化研發，取得了覆蓋全技術鏈的創新成果。在單倍體誘導系創制方面，透過創新表型選擇方法、發明分子標記輔助選育方法，先後培育了三代單倍體誘導系，將單倍體誘導效率提高到20%以上，不僅開啟了中國單倍體育種的先河，也為單倍體育種技術的規模化套用提供了核心材料。團隊還成功複制2個關鍵誘導基因，解析了誘導的遺傳基礎，占領了技術制高點，而且透過跨物種驗證，為不同作物單倍體快速育種技術的建立開辟了新路徑。
在鑒別和加倍技術方面，基於前期研究發現的籽粒油分花粉直感現象，團隊在國際上率先提出利用雜交當代遺傳效應進行單倍體鑒選的技術原理，並由此發明了基於籽粒油分標記的單倍體籽粒篩選方法，合作開發了全自動單倍體籽粒鑒別裝備，實作了單倍體籽粒高通量、自動化鑒別。團隊還進一步發明了單倍體幼胚鑒別加倍一體化組培方法，實作了快速高效的工廠化大規模DH純系創制。
育種實踐是技術價值的試金石。團隊透過技術培訓和科企合作，在國內數十家玉米種子骨幹企業建立了單倍體育種技術平台，大幅提高了企業育種研發的效率。同時，大批DH純系創制和雜交種的育成及大規模推廣，為中國玉米增產增收註入了新的動能。
這項成果凝結著幾代科研人員的持續努力，以及完成單位之間的精誠合作。陳紹江表示，將玉米單倍體育種的成功經驗拓展到更多作物是團隊下一步攻關的方向。未來，希望建立通用型跨作物單倍體快速育種技術體系，為中國種業科技創新貢獻力量。
國家科技進步獎一等獎「多語種智慧語音關鍵技術及產業化」
提升人機互動語意理解的準確率
本報記者 谷業凱
在安徽合肥大蜀山腳下，科大訊飛有限公司的研發人員正在緊張有序地工作。辦公區裏張貼著不少技術海報，白板上寫滿了各類公式，墻壁上印著一句話「用正確的方法，做有用的研究」，字型不大卻十分醒目。
語音是人類最自然便捷的溝通方式之一，也是智慧裝置人機互動的關鍵入口。多語種智慧語音技術對於手機、家電、汽車等產業升級和產品「出海」具有重要的支撐作用。科大訊飛以「十年磨一劍」的決心，聯合國內高校院所和企業，在多語種智慧語音關鍵技術領域實作創新突破，使中國在該領域的整體技術達到了國際領先水平。
語音辨識研究中，遠場、雜訊、多人語音混疊等現象導致的「雞尾酒會」效應是一項極具挑戰性的難題。「比如，送餐機器人來到一群顧客的中間，每個人都在講話，聲音非常嘈雜，這就是‘雞尾酒會’效應的典型場景。機器人很難辨識、服務客戶的語音需求。」科大訊飛董事長劉慶峰舉例說。為此，他帶領團隊創新性提出了多通道語音訊號時空分離建模方法，用演算法將不同說話人、雜訊等語音訊號精確分離，並實作解耦建模，大幅提升了復雜場景語音辨識和個人化語音合成的效果。
劉慶峰介紹：「在工業領域，我們利用這項技術可以在上百米的距離判斷是否出現瓦斯泄漏，目前已在石化領域得到套用；在消費側，導航軟體得以透過少量的樣本學習來‘捕捉’人物韻律和音色特點，進而合成個人化語音。」
在多語種智慧系統構建過程中，語料匱乏、數據稀缺也是一大障礙。劉慶峰帶領團隊從底層入手，設計出全新的多語種通用音素體系和基本語言單元，顯著提升了小語種語音系統的效能。「目前，我們的多語種智慧語音技術已經能實作69個小語種的能聽會說。」科大訊飛研究院院長劉聰說。
深層次語意理解是人機互動場景對語音技術更高的要求。「過去我們要先把語音辨識成文字，經過轉譯，再把它讀出來，這是一個個分離的過程，也會造成不少歧義。」劉慶峰解釋，「現在，我們透過語音語意聯合建模，使歧義大幅減少，還能把一些專業性的知識融入其中，有效提升了語音互動、語音轉譯等場景下語意理解的準確率。」
該計畫還建立了自主可控的智慧語音技術體系和產業生態。智慧轉譯每年提供服務51.5億次，語音同傳服務全球50余個國家超4億觀眾。計畫支持各主流手機廠商累計啟用裝置超10億台，車載智慧化產品累計前裝超5300萬套，開創了轉譯機、智慧錄音筆等智慧硬體新品類，輸入法語音每天互動次數超10億次。科大訊飛還承建了國家新一代人工智慧開放創新平台，已聚集實名認證開發者700.7萬人。
「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但語音技術還有巨大發展空間，我們還在持續向前探索。」劉慶峰表示，在人工智慧大模型等技術飛速發展的今天，團隊將在源頭技術研發、生態構建、產業套用落地方面繼續努力，持之以恒推動人工智慧技術和產業向前發展。
來源：人民日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