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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陣】:時代中掉隊的人

2024-06-18辟謠

註:本文有劇透

也許更多觀眾熟悉的管虎導演,是那個擅長駕馭大題材大場面,能夠把商業大片拍攝得很有質感的導演,比如他執導的【八佰】【金剛川】。管虎人高馬大的形象似乎強化了這一印象。

事實上,管虎比想象中的要多面,他的作品有著文藝範十足、人文色彩濃烈的一面,比如【鬥牛】【殺生】【老炮兒】。斬獲今年坎城電影節「一種關註」單元最佳影片的【狗陣】、入圍今年金爵獎的【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也屬於此類。

【狗陣】海報

怎麽理解【狗陣】?管虎在采訪中如是談論【狗陣】的創作初衷:「生活在中國,我親身體驗了中國過去幾十年的巨大發展。我一直很想知道,在這個快速發展的時期,中國大城市以外的地方和更偏遠的地區,人們的生活是什麽樣子?在這個過程中,肯定會有人被拋在後面或被拋棄。但作為渺小個體,怎樣的力量讓他們繼續前進並幫助他們生存?我對這些人群的興趣和反思,是激勵我制作這部電影的原因。」

中國近幾十年來的經濟騰飛和社會轉型,特別是大城市的日新月異,讓我們引以為傲。高樓林立、科技飛速發展、生活水平顯著提高,這一切構成中國現代化的光鮮面。

管虎導演的視角轉向另一個方向——那些遠離都市霓虹,身處偏遠地區的人們。在這股洶湧的發展浪潮背後,總會有一些「掉隊」的人,他們的生活狀態、情感世界是怎樣的?「掉隊」的他們如何尋找生存的意義和價值?

不要認為這是「自我揭短」,甚至扣上類似於「抹黑」的大帽子。恰恰相反,這體現的是電影作為藝術的社會責任感,即關註那些常常被忽略的聲音,探討發展的全面性與人性的深度,喚醒公眾對時代中「掉隊」的人命運的關註和理解。

【狗陣】的故事發生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前夕。這是充滿榮耀與激情的盛會,象征著國家的崛起與對全球化的擁抱。電影並非這類宏大敘事,它聚焦中國西北地方一個沒落的工業小鎮「赤峽」。

小鎮的人迎接奧運的到來

赤峽,昔日工業文明的縮影,但隨著資源枯竭、產業轉型,小鎮逐漸衰敗,在時代開發中「掉隊」,它失去往日的光彩,人口流失,樓棟廢棄,流浪狗泛濫。

流浪狗的命運與小鎮的拆遷緊密相連,它們是「被清理」的物件,這一設定巧妙對映出在城市化的快速推進中,不論是人類還是動物的生活空間均受到擠壓。

如果說小鎮裏的人是「掉隊」的人,那麽故事的主人公二郎(彭於晏 飾)則排在「掉隊」的佇列裏的最末尾。他因過失殺人入獄十年,才剛假釋出獄。

二郎(彭於晏 飾)

二郎是「失語」的,雖然從小鎮人的言談中,我們可以得知入獄前的他是小鎮裏的風雲人物,他應該是外向的、新潮的、張揚的。但是,長期的監獄生活導致二郎與社會脫節,面對外界的快速變化他感到不適,沈默成為一種自我保護。同時,過往的經歷也讓二郎背負沈重的心理負擔,難以啟齒或是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沈默。

二郎懷抱重新開機人生的願景,期望能在熟悉的故鄉找回歸屬感,重新融入社會,重新獲得尊嚴。他收斂起張揚,沈默以待,甚至顯得「逆來順受」。

賈樟柯飾演的小鎮上的「話事人」,毫無表演痕跡

但二郎很快發現,融入並非易事。故鄉雖舊,人心已變,小鎮裏一些人對於有過犯罪記錄的他帶有偏見和戒備,死者家屬對他進行持續的報復,這讓二郎感受到冷漠與排斥,他要獲得社會的重新接納甚至比法律上的自由來得艱難。二郎遭遇身份認同的危機和自我價值的質疑,他的內心有難以言說的孤獨。

二郎不被接納

在小鎮聯防隊捕捉流浪狗的行動中,二郎顯示出他的「不作為」,也許是他發現,自己的遭遇與流浪狗的相似。作為假釋出獄人員,二郎的處境使他感覺自己處於社會邊緣,而流浪狗同樣處於人類社會的邊緣,它們沒有固定的家,被驅趕或捕殺。這為二郎對流浪狗的同情提供了情感基礎。

在與黑狗一同「隔離」的十天裏,二郎意外地與二狗建立了親密的聯系。

與人類社會中復雜的評判標準不同,黑狗對二郎的接納是無條件的。在黑狗的眼中,二郎不是帶有過去標簽的「犯人」,他是給予它溫暖和庇護的「主人」。這種無條件的愛與信任,對渴望被理解和接納的二郎來說,是極大的慰藉,使他感受到久違的歸屬感。

二郎與黑狗成為親密的朋友

二郎原本在人類社會中受到的冷遇讓他封閉了自己——他更加失語、不茍言笑;但在與黑狗的相處中,他不需要隱藏自己的情緒,可以展現真實的自我。黑狗的忠誠與依賴,填補二郎內心的空缺,他在與黑狗的互動中找到情感的出口,進而第一次自然地笑了出來。由衷笑起來的二郎,是真的開心,也如此帥氣。

二郎由衷地笑

一人一狗,這段關系超越人類社會的復雜性,展現在最樸素、最真摯的情感交流中,生命與生命之間能夠產生的深刻連線和治愈。這不僅是二郎個人的救贖故事,也是對人類社會中普遍存在的隔閡與偏見的一種反思。

黑狗果決的「動物性」,也讓二郎真正意識到,忍氣吞聲換不來尊嚴,救贖不能依賴於他人的評價,而源自內心的強大與自我價值的重塑。

所以,雖然聚焦的是時代中「掉隊」的區域、「掉隊」的人,【狗陣】沒有自怨自艾,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悲觀絕望,也沒什麽影射,它的最終落腳點充滿希望和力量,即,掉隊的人如何「再上路」。不是「掉隊」了,就只能一直被拋在身後、就無法贏得認可和尊嚴;生活總要向前,無論多麽艱難困苦,人們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努力追趕時代的列車。

【狗陣】截圖

當然,二郎的故事也提醒著我們,在追求經濟快速增長和社會全面進步的同時,不應忽視對個體關懷,不應忽略對那些在時代大潮中「掉隊」的人的理解和幫助。這在今日,顯得尤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