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劉新田
【本文由作者授權釋出】
「天堂在左，雨崩在右」，這句流行於戶外圈的話，像一句最成功的廣告詞，將雨崩和天堂牢牢繫結在一起。
天堂啥樣？沒人見過。但對於徒步愛好者來說，如陶淵明筆下「桃花源」般的雨崩村，就是他們心中天堂的模樣。
雨崩，名字聽著就特別。它是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落，幾百年來一直悄然藏匿在滇西北迪慶州德欽縣梅裏雪山的深處。
村子被大山重重包圍，僅有兩條走騾馬的古老驛道與外界相連，其中西當這條路，2018年才開始修通，可以單向走越野車了。
自從聽過雨崩的傳說，它一直就是我心頭的白月光。陽春三月，終於下定決心，千裏而來，只為掀開它的面紗，找尋它的美好。
西當進雨崩，先要上坡12公裏，翻越3700公尺的南宗埡口，然後再下坡6公裏。沒通車之前，要走一整天，現在只要40分鐘。
開車的都是專線老司機，風格彪悍，吉普車像發脾氣的公牛，一個勁向前沖。道路泥濘濕滑，風擋上濺滿了泥點子。
半山以上已是白雪皚皚。坐在顛得人蹦起來的車裏，想起一句話，「如果你恨一個人，就帶他來雨崩吧，感受一下什麽是地獄」。
經歷了百轉千回之後，在離村莊兩公裏的高坡上到站了。剛一下車，一幅天然立體的雪山生態畫卷映入眼簾。
雨崩分為上下倆村，右邊坡上是詩意的上雨崩。雪山下，房屋排列成一彎新月，居高臨下，就像童話世界裏的城堡。
左邊谷底是夢幻的下雨崩，平整的田野中，座座藏式風情屋舍星羅棋布，淡淡雲霧飄過，如同世外桃源。
預訂的客棧在上雨崩。走進安靜的村莊，雲霧繚繞在古樸的房舍上，宛如神仙的居所，每一處細節都散發著神奇和美麗。
炊煙裊裊而起，馬鈴清脆悅耳，一下子又想起那句話的下半句，「如果你愛一個人，也一定要帶他來雨崩，感受一下什麽叫天堂」。
作為徒步天堂的雨崩，如果只看風景，那是無法充分感受「天堂」魅力的。雖然辦完入住，已經下午一點半了，還是決定馬上出發「神瀑」。
去神瀑，要先從上雨崩到下雨崩，兩地之間相隔1.5公裏。村落如畫，雞犬相聞，雖然最近新建了許多客棧，但仍未改世外秘境之風情。
大部份雨崩人還過著幾百年來畜牧耕作的簡單生活，藏式房屋多由木頭搭建，雕窗高墻，依山而建，院子裏堆滿整齊的柴禾。
馬牛羊騾悠閑自在地在街上隨便行走，留下一堆堆糞便，小時候久違的味道撲鼻而來，卻也不覺得難聞，反倒有幾分親切。
雪山腳下，溪流之間，這一片略有些淩亂的地方，既沒有藏地的清冷孤寂，也不似麗江般萬種風情，而是有著一種遺世獨立的美。
下雨崩村口有一座藏傳佛寺，佛寺不大但很精致，白塔高聳，旗幡招展，許多塊刻有經文的石頭堆成一道墻垣。
在藏鄉，最普遍、最常見的民俗莫過於轉經了。小溪邊的水力轉經筒，永無休止地旋轉著，一如他們虔誠的信仰。
神聖的雪山下，幽靜的湖水旁，「嗡嘛呢叭咪吽」六字箴言隨著經筒的轉動、旗幡的招展，彌散在靜謐的空氣中，
「神瀑」路線，單程大約6公裏，從海拔3000公尺爬升到3600公尺。裏程雖不遠，但第一次在這個海拔高度徒步，還是有一定挑戰性的。
因封閉的環境和濕潤的氣候，這裏的樹木長勢非常茂密而變得有些怪異，一些老樹的主幹上往往寄生著許多其他植物。
路旁有一棵「五樹同根」的奇樹，同一個樹根上竟長出了5棵樹，3棵雲南沙棘樹，一棵紅樺樹，一棵西南花楸樹。
雨崩徒步又稱梅裏內轉經，對信徒而言，是一種朝聖行為，既巡禮膜拜神瀑、冰湖等聖地，就相當於朝拜梅裏雪山。
果然是朝聖之路，瑪尼堆林立，經幡飄揚，人們在行走的同時，也在滌蕩著自己的靈魂，堅定著心中的信仰。
過了金剛手聖水，森林漸漸稀疏，雪卻越來越厚，等過了一座木板房的小客棧，就完全是一副雪山的模樣了。
雨崩的景觀豐富性和震撼度真的無與倫比，一天經四季都不足以表達，一個小時之內，就從熱帶雨林走進白雪皚皚。
白雪映襯下的大樹，仿佛是畫師用心畫出來的一幅工筆畫作，樹枝在白色背景下顯得纖細柔軟，展示著它們的風姿綽約。
而覆著白雪的樹林，更顯得沈靜且神秘。雪花如一層白紗，輕輕地覆蓋在樹幹上，將棵棵樹都變成了靜謐的雪中精靈。
雪山徒步，讓我們置身於仙境之中。那潔白的雪花、清新的空氣、遠離塵囂的寧靜，仿佛讓我們進入了一個神話般的世界。
吃力爬上那個經幡密布的雪梁，一堵峭壁橫在眼前，飛瀑以冰雕的形式掛在半空，俊美和威嚴同時傳達到心靈的最深處。
那凝結的冰瀑就是藏民心中的「神瀑」，他們相信神瀑的水是雪山之神卡瓦格博從天上取回的聖水，可以賜予人們福報與安康。
這裏並沒有神佛寺廟，卻遇到喇嘛們翻山越嶺來朝拜，也許他們朝拜的不是具體的物像，而是對大自然至高無上的敬畏吧。
我看不懂梵文的經書，但在飄飄的雪花中，在空靈的誦經中，我分明已得到神瀑的洗禮，心中那種對大自然的敬畏慢慢沈澱下來。
也許真的是得到「神瀑」的護佑，一夜冷雨淅瀝，早上忽然雨過天晴，預示著我們的「冰湖」之行一定是幸運之旅。
「冰湖」路線單程大概也是6公裏，但爬升更高，從3150公尺到3900公尺，而且不像「神瀑」線有成熟的路，這裏全是野路。
和所有的藏族村寨一樣，上雨崩的村口也有一座佛寺，在雪山的映襯下，橘色的屋頂和白色的佛塔顯得格外漂亮。
徒步「冰湖」，先要經過一片沙棘林。雨崩的沙棘樹可不是北方那種灌木，而是老幹虬枝，高大粗壯的古樹。
樹高有十多米，樹幹兩人都抱不過來，枝椏橫斜，張牙舞爪，仿佛是走進「哈利波特」的片場，感覺隨時會有女巫騎著掃帚飛過來。
接著就進入了原始森林，雲杉上垂落著如輕紗幔帳般的松蘿，地上白雪輝映。森林裏並不幽暗，而是呈現出一種寧靜祥和的氛圍。
有些地方也稱自己為原始森林，但和雨崩相比，都是弟弟。雨崩的木頭根本運不出去，森林從未被砍伐過，一如遠古的樣子。
穿梭在一棵棵需多人合抱、仰望都看不到樹冠的參天巨樹之間，對一個久居城市的人而言，那種沖擊力不言而喻。
冰湖線海拔高，積雪也深，踩在厚厚的雪上，一股柔軟與適意的觸感從腳底傳來，仿佛能感覺到雪山的溫柔以待。
雪中的山林，空靈而靜謐，只有踏雪的腳步聲伴你前行。春天的雪山，並不寒冷，只會感受到雪的明媚與柔情。
雪山風景如畫，目不暇接，每一步都讓你如癡如醉，稍微偏離道路一點，就有可能深陷其中，讓你與雪來個熱情擁抱。
翻過埡口，遙見梅裏雪山的主脈。黑色巖石山體上白雪覆蓋，高高的雪峰時不時在雲霧裏若隱若現，令人向往。
梅裏雪山接踵相連， 綿亙百裏，氣勢非凡，其主峰卡瓦格博海拔6740公尺，為雲南第一高峰，被譽為「雪山之神」。
領略梅裏雪山之美，一定要走進雪山腹地。雪峰高接雲天，冰川如白紗縷縷，它的威嚴和壯美讓人肅然起敬。
前面一片開闊的雪原，幾棟古樸的木屋散落其間。這裏是笑農牧場，也是1991年中日聯合登山隊攀登梅裏雪山時的大本營。
那年，17名隊員就是從這裏出發，在中途遭遇雪崩，全軍覆沒，造成了歷史上死亡人數第二多的重大山難，震驚了世界。
本世紀初，政府已經正式立法，不再允許任何人攀登雪山。仰望卡瓦格博，近在眼前，然而卻遙不可及，也許人類永遠不能抵達。
坐在木屋廊下，靜靜看著屋檐下雪水滴落，什麽都沒想，又好像想起來一切，悠然發呆的那一刻，至今不能忘懷。
大本營向前，樹木稀疏，草甸平展，天地豁然開朗。陽光照在純凈的雪上，像是被點燃了，發出耀眼的光芒。
從大本營到冰湖還要連續拔高300公尺，高反加上長途跋涉，許多驢友力不從心，開始半途而返了，朝拜聖境真的需要信仰加持啊！
咬牙登上最後一道山梁，冰湖赫然映入眼簾。冰湖的一面是我們所在的山梁，另一面則是垂直的巖壁和幾乎懸在空中的冰川。
冰湖由雪山融水匯集而成，夏季猶如翡翠寶鏡一般，而現在依舊是冰封的狀態，不過由於水面下降，沿岸冰裂畫出了湖面的輪廓。
冰封的湖並不綺麗，反而有點單調。但看到卡瓦格博高聳，道道冰川流入，那種震撼，哪怕是沒有信仰的旅人，也會頓生崇敬。
第三天，雨崩還未完全醒來，我們就上路了，因為今天打算從尼農大峽谷出山。萬萬沒想到，「日照金山」恰好與我們不期而遇了。
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照在卡瓦格博峰的最高點上，金字塔狀的山峰開始自上而下被慢慢染紅，雪山之神如英雄般披上鮮紅的鬥篷。
只一會的功夫，所有的峰巒都染成了金紅色，半邊天空都仿佛燃起了火焰，繚繞的浮雲若隱若現，又添幾分神秘與柔美。
這次雨崩之行，真的幸運！據說雪山峰頂，每年大概只有60天晴天，即使來到雨崩 ，也只有小於17%的幸運兒能夠一睹真容。
所有人都靜靜看著雪山，世界仿佛已經凝固，時間也已經停止，手裏不停地拍照，可是心裏已經淚流滿面。
雪山很快從金色變成白色。那種純凈的白，將雪山腳下的雨崩神奇地點化成了北歐小鎮，或是艾爾卑斯山下的度假勝地。
跨越雨崩河的風馬旗，隨風翻飛，宛若不慎跌落人間的彩虹。循著彩虹，我們走過漸漸醒來的寂靜村寨。
禮佛燃燒的松枝升起了輕煙，讓寧靜的村寨看起來更像飄渺的仙境。「天堂在左，雨崩在右」，這句話真的比真金還真！
相較雨崩其他高海拔路段的艱辛而言，尼農峽谷18公裏的徒步則要輕松許多，從海拔3200公尺逐漸降至2000公尺，一路下坡。
峽谷風光秀美，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行走峽谷間，聽水聲潺潺，觀雪山皚皚，是幾日徒步難得的愜意。
徒步路線基本是沿著雨崩河順流而下。河谷有著充沛的水源，滋養著兩岸蔥蘢繁茂的森林，許多參天大樹成為一景。
雨崩河，發源於「神瀑」和「冰湖」兩條支流，冰雪融水在下雨崩匯聚在一起，最終沿著尼農峽谷流入瀾滄江。
行至峽谷中段，河道突然變窄，兩岸絕壁陡峭如斧劈劍削，小路蜿蜒於峭壁中間，陡險異常，頗有點虎跳峽的風格。
峽谷裏的路大部份只有1公尺寬左右，一旁是陡山峻嶺，另一旁是懸崖深澗，不時有落石滾下，雨天千萬可不能走啊！
過了秘境客棧，路邊忽然看見盛開的杏花，一時有些恍惚，這幾天滿眼都是雪山森林，竟忘了現在正是春暖花開的春天啊！
一路走來，從雨崩天堂村走到瀾滄江大峽谷，從雪山皚皚走到杏花盛開，短短三天，仿佛跨越了兩個世界。
尼農峽谷的下段，風景為之一變。由於雨崩河深切下去一百多米，道路兩旁得不到水的滋養，因而呈現出一種土石裸露的荒野格調。
當清澈的雨崩河水匯入黃色的瀾滄江，也意味著雨崩之旅即將結束。只是人還沒有走出去，就開始懷念在雨崩經歷的一切了。
人間路遙馬急，城市熙來攘往，當世界越來越快，當美好轉瞬即逝，還好有雨崩，讓我們可以短暫地留在世俗之外的心靈天堂。
如果你疲憊了，就來一次雨崩吧，這是個邁開雙腳就能抵達的天堂，這裏的每個角落都有著極強的治愈力，「不去天堂，就去雨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