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嫌疑人】超越同檔期的【無價之寶】【驚奇隊長2】等影片，成為今年11月院線票房冠軍，在淡季拿下近5.7億元票房，算得上是年末的一匹小黑馬。
強情節、多反轉、極致人物、極致情感是【拯救嫌疑人】掙得市場空間的原因。張小斐、惠英紅兩位影後以母親的身份交手，也為影片增色。近日，恐龍影業CEO、影片出品人和總監制孫嶸，總制片人晏梓羚以及總編劇孫琳接受第一財經專訪，復盤【拯救嫌疑人】從拍板到組盤、開拍到上映的種種細節。
【拯救嫌疑人】是一部犯罪懸疑型別片，過去這一賽道基本被男性創作者占據。這一次，一支女性掌握主導權的創作團隊為影片註入新鮮元素，它講述兩個不同年齡段的獨立女性用各自的方式解決問題。而過去同型別影片中，女性往往以受害者或工具人的形象存在，她們通常不會是主角。
孫嶸告訴記者，作為一家合夥人均為女性的影業公司，制作女性視角的商業型別片是自然選擇。她們希望能夠給市場多提供一些女性視角的故事，讓女性在大銀幕上被看見、被尊重。「我們會堅持做一些女性視角的影片，可以是犯罪懸疑片，也可以是喜劇片、動作片。我們覺得銀幕上的女性形象不應該只是花瓶、他人的附屬品，或者是被殘害的物件。」孫嶸說。
在晏梓羚看來，所謂「女性力量」不是一種性別壓倒另一種性別，而是自我的較量和肯定，正如【拯救嫌疑人】中的主人公陳智琪一樣，她獨立，有智慧，在面臨巨大的危機時，知道該如何依靠自己的力量去處理問題，守護家人。
從恨到愛的轉變
【拯救嫌疑人】改編自一部2007年的南韓犯罪懸疑片【七天】，主線劇情是金牌律師的女兒遭綁架，綁匪要求律師在極限時間內為一名死刑犯辯護的故事。
中國電影市場上，有較多改編自美國、日本、南韓、印度等國家的優秀作品。這類影片在本土市場獲得了較高的票房和口碑，但受到文化差異、觀眾喜好、改編難度等影響，翻拍電影在新語境下並沒有那樣容易成功，它考驗團隊的改編和落地能力。
2020年上半年，整個電影行業陷入停滯，影業公司能做的為數不多的事情就是「拉片」，學習優秀影片架構內容的方法，從中發掘有開發潛質的計畫。孫嶸告訴記者，全公司員工在這段時間看了100多部不同型別的影片，【七天】在各個部門的分數都在7分以上。作為犯罪懸疑片，它的情節設定扣人心弦，母愛的內核令影片擁有較高的情感濃度，投入市場後有望在大眾層面引發共鳴。
【拯救嫌疑人】編劇孫琳告訴第一財經，對原劇本進行評估時，團隊認為它最大的缺憾在於留給觀眾的感受比較單一，除了「爽」沒有其他余韻。
與【七天】同時期誕生的還有【親切的金子】等影片，孫琳分析，當時的南韓犯罪懸疑片的特點之一是註重情緒輸出，落點基本上是「爽」和「恨」，直到最近幾年出現了類似【寄生蟲】這樣沒有絕對正面或反面人物的影片，片中人物的情感動機是可以被觀眾理解的。「在今天的電影市場上，如果只停留在‘爽’和‘恨’的情緒上，不突出情感濃度，是不符合懸疑犯罪型別片變遷的。」
對比原版和改編劇本，【拯救嫌疑人】在保留大致故事框架的情況下，在人物設定、情感關系、重點情節等方面進行了較大程度的調整。比如受害者從原版較為負面的形象改編為正面形象，令觀眾對該人物的命運更痛惜和同情，增加了受害者死亡後遭遇網路汙名化、被輿論「二次傷害」的情節。
劇情方面，惠英紅飾演的母親，沒有如原版那樣為女兒復仇而手刃兇手。有些觀眾對這樣的結局不滿，認為情緒沒有得到徹底宣泄。「其實網友提到的各種問題，我們都論證過，如果像原版那樣處理，就無法展現人性中悲劇的力量，也沒有辦法展現惠英紅飾演的母親人格中堅韌的部份。我們不想把她塑造成一個殺人犯。」孫琳說，影片內核較原版最大的變動，便是將「恨」和「爽」的情緒落點轉變為「愛」和「遺憾」，兩位母親之間的情感聯結也比原版更加緊密，她們互為對手，也相互支撐，同為獨自承擔養育責任的母親，對女兒的愛讓她們相互理解。
與時間、環境賽跑
與今年電影市場上較多積壓數年的影片不同，【拯救嫌疑人】拍攝於去年，5月開機，9月殺青，今年11月上映，流程緊湊。這個拍攝過程異常艱辛，涉及較大比例的外景，能開機的劇組寥寥無幾。
晏梓羚記得，當時許多朋友都問她，真的要開機嗎？準備好了嗎？這個市場可能還沒準備好。「但是真的要等哪天電影市場好了，所有事情都確定下來了再開機嗎？我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事是確定好了才能去做的。」
於是，一個幾百人的電影劇組在廣東搭建起來，一系列棘手問題接踵而至。一方面，拍攝期正值華南地區「龍舟雨」高發季節，取景地頻繁下雨，拍攝節奏受阻；另一方面，幾乎每天，晏梓羚都要面對過去拍攝過程中從未遇到的難題：這個場景可能用不了了，是重新置景還是等待時機繼續拍。時間成本、價效比、演員和主創的檔期都需要納入考量。
「如果等疫情結束了再拍，那麽我們的步伐就會慢許多。拍電影是很難，但我們堅持下來了。」困難和機會一並到來。因為開機率低的客觀環境和題材的吸重力，【拯救嫌疑人】選角環節與過去相比要順利許多，最終集結了張小斐、惠英紅、李鴻其等實力派演員，令影片的整體品質得到提升。
在市場恢復良好的情況下，【拯救嫌疑人】踩準時機上映，票房超越映前預測。孫嶸告訴第一財經，【拯救嫌疑人】屬於中成本影片，目前所有投資人都能掙到錢，「大家都已經上岸了」。不過，作為一個籌備近4年的計畫，她認為這部影片可以走得更遠一些。
新興影業公司如何站穩腳跟
自2007年從互聯網行業轉戰電影業開始，今年47歲的孫嶸見證了中國電影市場的發展和攀升、泡沫和危機時刻。「電影真的是一個門檻挺高的、非常專業的行業，它考驗電影人對內容的敏感度，對社會發展和國民心態的洞察，也需要真正熱愛電影的人，用一顆強大的心臟去應對種種不確定性。」
2017年，孫嶸帶著一批誌同道合的夥伴從耀萊影視離開，成立恐龍影業。「當時從上市公司出來創業，是希望能夠做一些與眾不同的事情，拍我們自己鐘愛的題材和型別。」在任何一個上市公司，都需要幫助消化IP，但在她看來，拍電影首先還是得考慮興趣，「人的一生其實拍不了多少部電影，是得把時間放在自己更認同的題材上，成就感會大一些」。2018年，恐龍影業正式營運，5年出品4部電影，3部院線上映，1部網路發行，累計票房9億元以上。
2019年全年電影票房達到641億元，稅收風波引發的余波未平，疫情又令行業跌入谷底。這5年也是資本退潮、行業洗牌的階段，邊緣公司退隱，頭部公司留存。作為一家新興的影業公司，在行業低迷的情況下站穩腳跟並不容易。
孫嶸告訴第一財經，創業公司最開始的挑戰是生存，2021年之前，宣傳行銷的業務板塊提供現金流養活公司，在兩部電影投入院線之後，行銷業務解散，「行銷是非常重勞動力的部門，疫情時期僧多粥少，頭部計畫早就捆綁了頭部行銷公司，沒有什麽計畫可做」。更多的力量投入到制片部門進行計畫開發，公司業務隨著大環境的變化動態調整，以便適應疫情期間的成本控制。
截至12月11日，2023年全年票房接近522億元，市場恢復超越行業預期。孫嶸說，整個疫情期間，許多人唱衰院線電影，「但是今年特別開心的是，你會發現當市場上有足夠多的型別和數量的影片的時候，觀眾還是可以回來的，黑匣子帶給大家的沈浸式觀影效果無法被替代」。
今年院線電影恢復，鼓舞了許多一直在院線領域深耕的內容生產者，與此同時，也能看到觀眾的選擇變得非常冷靜，「購票都是後置，等口碑出來一兩天，再決定買票」。孫嶸觀察到，很多人離開電影行業，很多公司倒下，「它的儲備是不夠的，調動資源的能力弱了很多，今年的庫存消化完以後，明年甚至後年也有可能存在數量不夠、型別不豐富這樣的問題，但這個行業是有周期性的」。
孫嶸告訴記者，恐龍影業目前已經成形的計畫有三個，有觀照現實的商業型別，也有青春題材和愛情科幻，他們希望為市場提供更多題材新穎的內容，「也許這類計畫沒有辦法讓投資人看到辨識度很高的公式，但觀眾成長是很快的，如果還是三五年前特別賣座的配方，觀眾的期待就不存在了」。
孫嶸坦言，今天計畫融資變得越來越難，投資人的選擇也越來越謹慎，做決定時沒有太多試錯空間，但她對電影業的前景信心依舊。「院線電影是非常公平的，這是一個To C的行業，是觀眾一張張票買出來的，只要電影院開著，只要電影能上映，觀眾覺得好看就多買，不好看也可以罵，它靠作品說話。如果計畫的成績一個比一個靠譜，還是能找到很多願意和你長期合作、彼此信任的夥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