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伊琍說在拍攝【我的阿勒泰】時，劇本中有一段台詞特別打動她，是一位蒙古奶奶說的： 「再顛簸的生活，也要閃亮地過啊！」
這句話就是女主李文秀的媽媽張鳳俠女士的真實寫照，也是我在讀原作者李娟的書裏描寫到媽媽的時候，最深切的感受。
李娟的很多文字都在寫她的媽媽和外婆，還有家裏的動物，野地裏的花草，見到的陌生人，卻很少寫到家裏的男人。
她的父親早逝，母親再婚後生活依然是一地雞毛，但是在李娟的筆下，母親勤勞樂觀、豁達開朗，就像荒漠裏的向日葵一樣，有著頑強的生命力。
01
電視劇中，李文秀以要賬為條件，想要和媽媽換取一些外出的費用，戲劇性地收獲了一頭駱駝。
李文秀開心地問： 「媽媽，你看我雖然笨手笨腳的，但我還是個有用的人，對不對？」
張鳳俠說： 「啥叫有用，生你下來就是讓你服務別人的？你看看這個草原上的樹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沒有人用，它就這樣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是不是？」
很樸實的一段話，卻蘊含著不是所有人都能參透的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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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在【遙遠的向日葵地】裏寫到媽媽在荒野裏種葵花，因為水源稀少，所以水顯得異常珍貴，一桶水要反復利用，臟衣服要攢起來洗，不過好在媽媽的臟衣服不多，因為她很少穿衣服。
媽媽說： 「天氣又幹又熱，稍微幹點活就一身汗。比方鋤草吧，鋤一塊地就脫一件衣服，等鋤到地中間，就全脫沒了......好在天氣一熱，葵花也長起來了，穿沒穿衣服，誰也看球不到。」
於是李娟有了這樣的描寫：
整個夏天，她赤身扛鍁穿行在葵花地裏，曬得一身黢黑，和萬物模糊了界線。
葉隙間陽光跳躍，腳下泥土暗湧。她走在葵花林裏，如跋涉大水之中，努力令自己不要漂浮起來。
大地最雄渾的力量不是地震，而是萬物的生長啊......
她沒有衣服，無所遮蔽也無所依傍......
大地前所未有的寂靜。
我媽是唯一的觀眾，不著寸縷，只踩著一雙雨靴。
她雙腳悶濕，渾身閃光。再也沒有人看到她了。她是最強大的一株植物，鐵鍬是最昂貴的權杖。她腳踩雨靴，無所不至。像女王般自由、光榮、權勢鼎盛。
很久很久以後，當她給我訴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我還能感覺到她眉目間的光芒，感覺到她渾身嘩然暢行的光合作用，感覺到她貫通終身的耐心與希望。
李娟【遙遠的向日葵地】
李娟媽媽身上有一股「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野草精神」，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和永遠也挫不敗的信心與勇氣。
【遙遠的向日葵地】插頁
她種下的向日葵苗被鵝喉羚啃食殆盡，就又種一茬，又被啃光了，她就再種一茬。接連三次，她忍無可忍去林業局告狀，結果林業局的人讓她拍照留證。
她氣得大怒： 「種地的頂多隨身扛把鐵鍁，誰見過揣照相機的？」
生氣歸生氣，無奈歸無奈，她還是種下了第四茬。
所謂「希望」，就是付出努力有可能比完全放棄強一點點。
媽媽的辛苦終於沒有白費，第四茬秧苗艱難地發出了嫩芽，並且茁壯生長。
02
苦難打不敗已經在苦難中的人，但可能使人痛苦，或使人麻木，有的人選擇其一。
就像多年前陜西女子王小樣在【半邊天】節目裏發出的心聲—— 我寧可痛苦，也不要麻木。
而李娟的媽媽兩樣都不要，她將痛苦融化在阿勒泰的冰雪裏，將麻木消解在與大自然的光合作用中。
她像是為自然而生，與新疆的戈壁和荒野渾然一體。她用熱情擁抱自然，而遼闊浩渺的大自然也回饋給她豁達開朗的天性。
李娟一家的生活曾經很苦，她描寫和媽媽在野地裏住地窩子：
「別人留下的一個坑，深一米五，十來個平方。我們把四面塌垮的坑壁修修補補，用兩根木頭拼成一條大梁——木頭一端靠在坑沿，另一端架在柱子上，拼接處打上粗大的螞蟥釘。然後再往上面橫著豎著擔些短棍，算是勉強撐出一面屋頂來。
媽媽撕開幾只紙箱，把紙殼板鋪在木棍上面。最後蒙上一大面塑膠棚布，鏟了許多泥土厚厚地蓋上去，壓住棚布，防止被風吹走。
雖然有了擋風遮雨的地方，但是因為太過簡陋，每當狗啊雞啊鴨啊從上面經過，棚布破漏之處就簌簌落土。」
更要命的是這個地窩子不通風，夏天熱得跟蒸籠一樣，而且這個地坑離水渠很近，容易滲水。
【遙遠的向日葵地】插頁
這樣的居住環境感覺比【山海情】裏呈現的還要苦一些，而實際上李娟描寫的這個時間點大約是2007年左右，比【山海情】晚了十來年。
李娟在地窩子裏沒住幾天就逃一般地走了。
她覺得苦，可以逃離，但是媽媽不能，這就是一代人與一代人所承載命運的不同。
我和李娟同年，無論我們這一代人活得多難多苦，在我看來，都要好過我們的上一代。
他們撐起的那個「地窩子」也許連狗都不想住，但是他們必須待在那裏為生計奔波，緊張忙碌的生活讓他們忘了什麽是苦，什麽是累。
他們吃盡了苦頭，只為了下一代人能活得體面一些。
李娟有個作家夢，在很多人看來，中學都沒讀完的她有些異想天開，但是媽媽卻從來沒有反對過，任由她追尋自己的夢想。
媽媽的生活顛沛流離，但是即使再艱難再困苦，她都會堅強去面對。
她用實際行動印證了那句話—— 再顛簸的生活，也要閃亮地過。
向日葵的形象是積極樂觀、妍妍向榮，但它們遠不止開花時節燦爛壯美的面目，更多的時候還有垂下臉龐的等待，風吹雨打的侵蝕，以及稭稈和葵盤分離的痛楚，但我們永遠記得的是它向陽而生的笑容。
就像是李娟的媽媽，像張鳳俠一樣，隱忍而現實，卻又光輝而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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