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是跨年夜。
在電影的世界中跨年,現在成了熱門選項。
這幾天最熱鬧的,莫過於【一閃一閃亮星星】的下雪跨年場。
影院飄雪,讓這部愛情片有了4D體驗。
然而,年輕觀眾們喧鬧過後,卻留下滿廳狼藉。
保潔的叔叔阿姨們,有苦難言。
片方的奇招,說盡了國產愛情片的無奈。
但,好的電影其實並不需要太多場外的噱頭。
借著熱鬧,魚叔今天也來推薦一部極致絢爛的愛情電影。
無論是新看,還是重溫,都很契合跨年的氛圍——
【新橋戀人】
Les amants du Pont-Neuf
在愛情片這一塊,【新橋戀人】有著十足的名氣。
在【漫長的季節】裏,彪子就曾提到本片。
在九十年代的文青圈,這是必修課之一。
之所以名聲在外,很大程度源自傳奇幕後故事。
導演 萊奧·卡拉克斯 ,是歐洲電影界怪才。
從影近40年來只有6部長片問世,卻部部高能。
2012年,他的【神聖車行】被【電影手冊】捧上神壇,成為年度十佳影片第一名。
2021年的【安妮特】,也為他斬獲坎城最佳導演獎。
但,他也是投資人心中的夢魘。
【新橋戀人】拍攝周期長達三年,投資 1.6億法郎 (約2億人民幣) ,是當時 法國最貴的電影 。
甚至有傳聞,拖垮了投資方背後的3個黑幫。
最終還是由法國文化部長出面,將本片列為國家計畫,這才得以完成。
被國內影迷譽為 「法國王家衛」 ,名不虛傳。
當然,王家衛其實也從他身上偷師了不少。
卡拉克斯的拍攝,非常隨心所欲。
影片的故事發生在巴黎最古老的橋梁:新橋。
由於1989-91年間關閉大修,片方獲得了拍攝授權。
但由於卡拉克斯的「磨洋工」, 不斷停拍、延期,楞是超出了授權期限 。
劇組只能在巴黎郊外,一比一復刻了新橋的景觀,以及周圍的樓宇、百貨。
如此下來,超出了預算多達三倍。
卡拉克斯拍電影,不止要錢,還需要戀愛。
他有一個原則——
每一部電影的女主角,都是他熱戀的女友 。
在采訪中更是直言不諱:
「我做電影就是為了結識女人」
【新橋戀人】的女主,是法國電影女神 朱麗葉·比諾什 。
她是三大電影節滿貫影後,也是法國最具影響力且身價最高的女演員。
在【藍白紅之藍】【英國病人】等文藝佳作中,都貢獻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
早在1986年,二人就曾合作過【壞血】,並擦出了愛情的火花。
這段關系也一直延續到了【新橋戀人】的拍攝中。
而在分手後,兩人也再沒有合作過。
因此, 這部【新橋戀人】如同兩人熱戀的華彩,也是這段感情的絕唱 。
華麗的視聽盛宴,震撼著觀眾的神經。
國慶日大閱兵,成列的坦克、飛機劃過,軍隊踏著軒昂的步伐。
恢弘的氣勢,只是為了給女主角作陪 。
為了拍出愛情的熱烈,卡拉克斯不惜 「燃燒」整個巴黎 。
上萬門煙花齊放,將天地照得絢爛繽紛。
男女主在新橋上奔跑、起舞,姿態愈發奔放瘋狂。
跳累了,就相互依偎著轉圈。
任憑煙火迸射到橋上,只顧沈浸在每一次擁抱。
橋上瘋過之後,又搶來一艘摩托艇。
男孩在前面飛速駕駛,帶著女孩在塞納河上滑水。
岸邊的水簾在燈光的照射下,如水銀般傾瀉而下。
爬上高大的雕像上,沖著遠處胡亂地開槍。
攝影機掠過他們的頭頂,收錄進身後的萬家燈火。
整個城市,都是這場熱戀的背景板 。
卡拉克斯說,自己的影片都可以歸結於一句話:
男孩遇見女孩 。
相遇時開啟心扉;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關閉心門。
他就是在這開與關之間,找到剎那即永恒的花火。
在【新橋戀人】中,浪漫的秘訣是 殘缺 。
男主 亞歷斯 (德尼·拉旺飾) ,是新橋上的一名流浪漢。
因為醉酒橫躺在馬路中央,被汽車壓斷了腿。
從醫院回到新橋,他的「床位」被不速之客占了去。
女孩名叫 米雪兒 (朱麗葉·比諾什飾) ,本是一個美術大學生。
因為罕見的眼疾,視力每況愈下。
絕望的她離家出走,過上了流浪生活。
同樣的殘缺,讓兩人有了共鳴。
亞歷斯沒有驅趕女孩,說服其他的流浪漢讓其住下。
為她偷食物果腹,還撿來一台廢舊的收音機。
「這樣你就可以知道外面發生什麽了」
他們一起 偷竊 。
亞歷斯嚴重失眠,必須靠一種安眠藥劑入睡。
起效快、力道勁,並且無色無味,讓米雪兒有了好主意。
他們來到咖啡店,由亞歷斯引開客人註意,米雪兒趁機在杯中下藥。
待到客人昏沈睡去,便將錢包洗劫一空。
拿著這筆錢,兩個人去遊樂場瘋玩。
一起去看海,在沙灘上 裸奔 。
吹著溫暖的海風,相擁睡在一起。
一段時間的相處,讓米雪兒開啟了自己的心結。
她開始接納舉止怪異的亞歷斯,渴望更了解他一點。
知道他酗酒,自己也灌下一大瓶葡萄酒,體驗喝醉後的眩暈。
「我要跟你一起醉,這樣才能看到你笑」
卡拉克斯用魔法般的排程,在平庸的世界裏構造浪漫。
隨著鏡頭的平移,酒瓶被放大,醉酒的二人躺地上瘋笑。
殘破的新橋,是他們的遊樂場 。
但,影片不止有浪漫,更有將浪漫揉開掰碎的 殘忍 。
電影之外,卡拉克斯與比諾什在拍完本片後,便分道揚鑣。
或許,在拍攝過程中,兩人的關系便瀕臨破碎。
而加速結果的原因之一,很可能是卡拉克斯的一個習慣:
開拍前一年,便會通知演員不許接戲,並要住進劇組體驗角色。
整整3年,令比諾什不得不推掉了許多片約。
正處於事業上升期的她,幾乎賭上了自己的職業生涯 。
卡拉克斯的自私、占有,也被他投射進了影片中。
階級,是橫亙在這對戀人之間的鴻溝 。
米雪兒出身富人家庭。
如果沒有眼疾,她根本不會出現在骯臟的新橋上。
亞歷斯只是一個窮小子。
他維系這段感情的方式是, 將對方拉到與自己同樣的處境 。
當米雪兒失足落水,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調轉船頭。
而是徑直跳入河水,將自己弄得同樣渾身濕透。
當激情褪去,米雪兒沈沈睡去。
失眠的亞歷斯只得黯然神傷。
他拼命喝著安眠藥劑,只為與戀人一同入睡。
「她要睡了,我就變成孤單一人了」
米雪兒的眼睛日益惡化,幾乎到了失明的地步。
亞歷斯不會去想辦法醫治,只是扮著鬼臉轉移她的註意。
他甘願成為一條導盲犬,只要他們永遠在一起。
家人尋找米雪兒的啟示,貼滿了巴黎的大街小巷。
據說, 有一個醫生可以治好她的眼睛 。
亞歷斯全然沒有喜悅,而是如臨大敵。
為了不讓米雪兒離開,他放火燒光了海報。
他簡直喪心病狂,直接在裝滿海報的汽車裏縱火。
爆炸升騰的火焰,還致使駕駛員被燒傷。
可窮盡一切法子,米雪兒還是得知了尋人訊息。
來源正是他送的那部收音機。
米雪兒看著戀人失落的神情,終於有所察覺,送上了最後的擁抱。
夜裏,她哄亞歷斯喝光了所有酒,在天亮之前離開了新橋。
亞歷斯則因為縱火被關進了監獄。
再次相遇,是幾年後的跨年夜。
外面大雪紛飛,他們重逢於修葺完的新橋上。
米雪兒治好了眼睛,亞歷斯穿上了新裝,兩人暢快地歡笑。
亞歷斯滿心期待著破鏡重圓,回歸過去的浪漫。
但,隨著新年鐘聲響起,米雪兒卻要轉身離開。
她不屬於這裏,她要回到自己所屬的上流社會。
亞歷斯咆哮著撲向米雪兒,一同跳入了冰冷的塞納河。
本片深受觀眾喜愛,不僅因為奇觀與奇情。
而是 重新定義了愛情故事 。
殘破的新橋,如同一個與世隔絕的烏托邦。
老流浪漢曾試著敲醒亞歷斯,提醒他缺少供養愛的能力。
他知道,新橋上面沒有愛。
愛需要房間,愛不能在街邊餐風露宿 。
亞歷斯的愛情,恰是 一場對消費主義社會的反叛 。
兩個戀人的差異,是無處不在的。
路過喧鬧的夜店,米雪兒趴下來饒有興致地觀看。
一旁的亞歷斯,卻始終不願蹲下,木訥地望著遠方。
在搖晃的摩天輪上,繽紛的燈光逗得米雪兒歡快地大笑。
亞歷斯卻厭惡地遮住眼睛。
他不需要金錢,也痛恨金錢。
米雪兒將錢塞進鐵盒,寶貝般捧在身邊。
他則惡作劇般挪動鐵盒,致使米雪兒失手將其碰入河中。
但,亞歷斯的愛同樣給米雪兒上了一課。
她曾瘋狂地愛慕一位大提琴手,有著優雅的品位,高貴的社會地位。
可在她患上眼疾後,卻被狠狠地拋棄。
她時常幻想著開槍復仇,為此失魂落魄。
當她墜入谷底時,只有亞歷斯不顧一切地相伴左右。
那些自私、欺騙、占有,的確會讓很多人難以忍受。
可那些所謂光鮮亮麗的愛情,在剝開消費主義的包裝,恐怕只會更加骯臟。
過去,這段關系開導了米雪兒,深處陰溝仍仰望星空。
如今,痊愈的她,也要教給愛人一堂課。
不要恐懼,要對人有信心 。
「沒什麽是不可挽救的」
卡拉克斯賦予電影一個魔幻的結局。
墜河之後,男女主被一艘運沙船救起。
行船的老夫婦告訴他們,這船將駛向大西洋。
二人相視一笑,沖出了艙門。
踩著沙堆沖到船頭,向夜幕中的城市發出呼喊。
「巴黎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