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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娛最缺的,就是這樣的變態!

2024-05-30影視

最近,坎城電影節落下帷幕。

美國導演尚恩·貝克,憑借新片【阿諾拉】拿下 金棕櫚大獎

作為美國當代最重要的 獨立電影人 之一,他一直以低成本拍攝個人風格強烈的電影。

關註邊緣人群,堅持藝術探索,成為好萊塢主流大片之外一個獨特的存在。

在此,魚叔恭喜這位50歲+的導演終獲認可。

同時,也想到了另一位拍攝獨立電影出身、不願投身好萊塢主流敘事的導演, 昆汀

相比之下,昆汀幸運得多。

早在30年前,31歲的他就憑借第二部電影長片【低俗小說】摘得金棕櫚大獎。

而且,誰也沒想到,這部影片極大地引領了全球電影的風潮,對後續許多電影人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借著電影上映 30周年紀念 ,魚叔就來帶大家重溫這部電影。

即便到了今天,這依然是一部不過時的經典之作。

今年的坎城電影節,其實整體口碑一般。

遠不如30年前的那一屆,競爭激烈。

1994年,一同角逐金棕櫚獎的華語片就有兩部,而且都很高能。

張藝謀的【活著】和楊德昌的【獨立時代】。

另外,李安的【飲食男女】是坎城「導演雙周」單元首部開幕的華語電影。

有「俄羅斯的斯皮爾伯格」之稱的導演尼基塔·米卡爾可夫,帶來了重磅電影【烈日灼人】。

先是贏得坎城電影節評審團大獎,次年又摘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

波蘭電影大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新片【紅】。

這也是他名垂青史的【藍白紅三部曲】的收官之作。

此外,還有伊朗電影大師阿巴斯的【橄欖樹下的情人】。

義大利名導南尼·莫萊蒂的新片【親愛的日記】。

法國群星薈萃的頂級古裝大片【瑪戈皇後】。

美國大咖科恩兄弟的新片【影子大亨】。

……

不過,最終摘得金棕櫚獎的卻是【低俗小說】。

而對昆汀來說,這還只是他導演的 第二部長片

昆汀贏得的不止是名譽,還創造了票房神話。

【低俗小說】以 800萬美元 (演員片酬500萬) 的成本,收獲全球 2億美元 的票房。

如今,它已成為影史上著名的低成本高票房的範例之一。

昆汀強烈的個人風格在片中展露無遺。

最顯眼的,是對於 型別敘事的解構

首先,是 解構人物

源頭上,【低俗小說】是一部黑幫犯罪電影。

但本片裏的黑幫人物,既不像【教父】【美國往事】裏那樣嚴肅深沈,詩意雋永。

也不像【疤面煞星】【好家夥】裏那樣兇狠暴烈,令人生畏。

而是被昆汀打造成活生生的小人物,放入到日常生活的情境中。

在辦事前,會一路閑聊有的沒的。

愛吃漢堡、喝雪碧。

能在舞台上跳著風情萬種的扭扭舞。

也能脫下酷酷的黑西裝,換上隨意的休閑T恤。

大搖大擺地將手槍插入松松垮垮的沙灘褲裏。

在人物解構之外,則是 解構主題

昆汀的電影從來不去嘗試表達什麽。

他首先關心的是講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

我並未嘗試表達什麽,而是在創作能夠產生意義的人物和故事。

——昆汀

最有特點的,是在電影中融入了大量的 流行文化元素

以此讓電影充滿了令人心潮澎湃的橋段,娛樂感十足。

昆汀用1960年代的沖浪音樂,作為電影的基本配樂。

在他看來, 沖浪音樂就像搖滾版的莫裏康內音樂

充滿了義大利西部片的激情和狂野。

Misirlou (Single Version),Dick Dale & His Del-Tones

而電影裏的人物也會隨著音樂起舞。

放在整個故事裏,也沒有什麽具體的意義。

只是為電影增添了一種令人愉悅的 縱情時刻

You Never Can Tell,Chuck Berry

Girl You'll Be A Woman Soon,Urge Overkill

除了音樂舞蹈, 迷影元素 也是昆汀最多參照的內容。

他從大量的觀影記憶裏,尋找有趣且合適的橋段拼貼到自己的故事裏。

影片裏最神秘的發光手提箱,就是源自50年代的老片【死吻】。

而喜歡在殺人前念一段聖經的設定,則借鑒了一部日本忍者連續劇【影子軍團】。

劇中的忍者首領,在殺死對手前,都會發表一番消滅邪惡的宣言。

流行文化,常常被視為一種庸俗的、無營養的文化垃圾。

但不可否認的是,現代化社會的大部份人,幾乎都是在這樣的文化背景下成長。

電影、漫畫、搖滾樂、通俗小說、娛樂明星……

流行文化已經成為一種不可忽視的文化背景,是當代社會的重要組成部份,塑造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

而昆汀在電影中加入大量流行文化元素的同時,也融合了許多藝術電影的形式。

這就使得,【低俗小說】看上去 既通俗,又高級,既娛樂,又藝術

比如其中很多設計,都能讓人想起法國新浪潮的電影大師 戈達爾

女主角烏瑪·瑟曼的妝造,會讓人想起戈達爾的前妻安娜·卡裏娜。

又比如那段最出名的扭扭舞。

靈感來自於【法外之徒】中的餐館舞蹈。

而在電影之外,昆汀將自己的制作公司取名為 「A Band Apart」

正是在致敬戈達爾的【法外之徒】 (原名【Bande à part】) 。

昆汀毫不遮掩自己對戈達爾的尊重和喜愛。

在【低俗小說】上映後的一次采訪中,他就是這麽說的:

戈達爾教會了我打破規則的樂趣、自由和快樂……戈達爾之於電影,就像鮑伯·迪倫之於音樂。

昆汀將美國黑幫片與法國藝術電影相嫁接。

將刺激的犯罪情節與日常的生活情境相穿插。

將激情的搖滾樂、輕松的流行文化以及各種迷影段落,拼貼到自己的電影敘事之中。

這一切打破規則、來所不拒的手段,正是【低俗小說】的精彩之處。

我到處抄襲,大藝術家亦是如此。他們從不致敬。

——昆汀

現在看來,30年前的坎城將金棕櫚頒給【低俗小說】這樣的電影是極其大膽的。

大部份榮獲金棕櫚的影片,都是具有很強的議題性。

或具有深刻的現實觀照,或具有豐富的文化、歷史價值。

但【低俗小說】可謂毫無表達的意圖可言。

昆汀從頭至尾都不是一個具有嚴肅表達欲的電影作者。

卻依然能將一部「低俗」「無內涵」的犯罪故事,打造成了一部榮登電影藝術殿堂之巔的偉大電影。

他的勝利,完全憑借的是故事的魅力,是 敘事的藝術性

在非線性敘事的處理下,一個普通的故事能重新煥發光彩。

【低俗小說】裏的幾個故事,恰如片名,都是一些非常爛俗的情節。

一對雌雄大盜,計劃打劫餐館;

一個黑幫殺手,陷入與老大妻子的三角戀;

一個地下拳擊手承諾打假賽卻反悔,私下讓自己大賺一大筆。

如果按照常規敘事手法拍,很容易讓電影變得無聊乏味。

然而,昆汀打亂重組後,讓幾個小故事和角色不斷跳躍,電影立刻變得趣味盎然了起來。

最有意思的,就是讓男主文森特「死去活來」。

前一幕還慘死廁所,下一幕又活蹦亂跳。

如此一來,就極大增加了故事的新鮮感。

讓電影變成一種可以反復玩味、來回尋找線索的遊戲。

我死了

我活了

非線性敘事的另一大好處,是 有助於塑造更加生動的角色

同樣一個人物,在不同的故事視角和時間線裏,會有不同側面的呈現。

就拿文森特來說,他在三個故事中都有出現。

有時,他是絕對主角。

陪老大的妻子吃飯跳舞。

這時的文森特,是個優雅浪漫的調情高手,情商高超,舞技絕頂。

最大的困擾,是在情欲面前如何保持理性和忠誠。

有時,文森特是配角,搭檔的朱爾斯是主角。

在朱爾斯的絮叨和強勢面前,他顯得低調,被動。

同時又與搭檔保持默契。

還有時,文森特純粹成了個龍套。

唯一的戲份是從廁所出來。

剛露面,就被這段故事的主角布奇打死了。

打亂時間線敘事,其實也是打亂視角。

多視角敘事能讓角色更加立體,且更加鮮活。

就好比看一個盒子。

正面看,側面看,上方看,所看到的都有所不同。

只有從各個角度反復看,才能真正看出盒子的全貌。

【低俗小說】中的幾位角色都是如此。

在他自己的故事裏,是絕對男主,充分散發著個人光芒。

但在別人的故事裏,甚至可以不值一提。

這種多視角敘事的手法,能從最大程度消解主角光環,展現角色的真實面貌。

從而也讓觀眾對角色有更深的同理心,且為劇情的走向更加感到意外和興奮。

我一直在電影中運用小說家寫小說時遵循的原則: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敘事。

——昆汀

上世紀90年代,全球電影掀起一場 敘事革命

而引領這場潮流的先驅,便是昆汀。

在【落水狗】【低俗小說】陸續獲得成功之後,他的非線性敘事手法也被許多導演拿來運用。

1996年,【猜火車】裏大量的閃回交錯敘事。

1998年,【羅拉快跑】裏遊戲重生般的迴圈敘事。

同一年,【兩桿大煙槍】裏多重視角的切換敘事。

2000年,【記憶碎片】裏將正序和倒序打亂的U型敘事。

華語電影裏,也有不少導演深受昆汀的影響。

比如 姜文

他不只是教過昆汀一句「牛逼」。

還將昆汀那套敘事手段學得透徹。

當然,兩人更像是惺惺相惜,互相切磋學習。

又比如 程耳

他曾直言昆汀是他最愛的導演之一。

在【邊境風雲】和【羅曼蒂克消亡史】裏,從敘事結構到暴力元素的運用,都有明顯借鑒昆汀的影子。

不過,也有學習昆汀學失敗的反面例子。

像是李非的 【命運速遞】

嘗試玩非線性敘事,但劇本的硬傷和做作的風格,則讓電影觀感極差。

最終只落得畫虎不成反類犬的尷尬局面。

對常規型別的電影,或一些小成本電影而言,玩弄敘事結構確實能煥發生機。

但是,講好一個精彩的故事,始終是拍好一部電影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前提。

並不是說,復雜的、非線性的敘事結構,就一定比常規敘事結構高級。

正如昆汀後來的許多電影,也並沒有很復雜的敘事結構,且都是按照線性發展的。

真正的要義在於, 要為每一個故事,找到最適合講述它的最有趣的敘事方法。

這需要花大量時間耐心打磨講故事的技藝,而不是拿來一套可以屢試不爽的樣版。

【低俗小說】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此。

正如片名,如果只是簡單復述故事情節,那確實容易成為一部不入流的「低俗小說」。

既無嚴肅議題,也無現實對照,更無深刻內涵。

但是,在昆汀巧妙的敘事手法和獨特的視聽風格加持下。

這部不起眼的低俗小說,一躍成為了滿是趣味的影史經典,影響了後世30年的創作風潮。

昆汀和【低俗小說】的成功之路,並非一種投機取巧的捷徑。

而是建立在昆汀對電影的極致狂熱,以及對敘事型別、電影藝術、流行文化的大量積累與深入鉆研之上。

他向來將劇本的重要性,擺在第一位。

包括他後來的幾部作品,都是多年打磨,親力親為。

因為他太清楚,一個好劇本才能誕生出一部好電影。

在我看來,現在的電影90%的問題都出在劇本上,講故事已經成了一門失落的藝術。

——昆汀

30年後的今天,影視制作呈現日益套路化的趨勢。

像昆汀這樣敢於突破常規,並認真打磨劇本的手藝人,反而日漸稀缺。

在議題化、流量化的時代,拍電影的捷徑越來越多。

越來越多的人拋棄了講好故事這門古老且費時費力的手藝,也忘卻了這才是電影的永恒魅力之一。

而在今天,呼喚一場新的電影敘事革命,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