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羅生門】是日本一部著名的電影,由著名導演黑澤明拍攝的。講述了一個無法破解的懸案。後人就用「羅生門」這三個字,形容人生的迷局。讀者有興趣可以去看看這部電影。
蘇向南探視完朱麗葉後,就匆匆跑去生產醫院,想見一見自己的兒子。
在三樓母嬰部,剛在護士台核對了自己的身份資訊,就看見何姍姍從病房區域走了過來。
「蘇總,朱小姐那邊怎麽樣?」 她關心地詢問。
「她還在ICU,但情況穩定下來了。孩子好嗎?帶我去看下。」
何姍姍不再說話,默默在前邊帶路。
朱媽媽已經在病房裏了,剛給孩子餵完奶粉。雖然昨晚異常疲憊,但既然女兒看顧不了,外孫總要照顧好的。朱麗葉送去搶救,她就以孩子監護人的身份,住在了病房。
看見蘇向南進來,她稍稍熱情了一點,招呼著:」來了?快來看看孩子吧,好可愛的!"
蘇向南走到嬰兒床前,眼底含著笑意,俯下身子,溫柔地看向孩子......。
孩子醒著,大眼睛萌噠噠地睜著,這是個很健康,很可愛的孩子。
雖然鼻子寬厚了一點,但粗眉大眼的,長得非常像朱麗葉。
只是,只是,蘇向南總感覺哪裏有點,嗯~,有點怪怪的。
孩子的皮膚很深,介於深咖和淺棕之間。雖然朱麗葉沒有蘇向南白,但也是象牙白。可兩個人的孩子,皮膚怎麽會這麽深呢?
另外,孩子的頭發雖然不長,但明顯是卷的。
蘇向南頭發也是卷的,可他的卷,是那種波浪起伏般的大卷。
可這個孩子的卷嘛,嗯~,像一顆顆卷起來的小螺絲,一圈圈的小螺絲。
蘇向南猛地一激靈:這個孩子不像是自己的!
他立起身,蹙起眉頭,本能地轉身問何姍姍:「孩子什麽血型?」 滴血驗親!民間傳統的做法,也是當時醫院最原始的親子檢測手段。
何姍姍快速瞥他一眼,低聲道:「B型。」
蘇向南怔了怔,自己也是B型的。難道自己看花眼了?
他又俯身仔細端詳了下孩子。
不!他的第六、第七、第八感覺告訴他,這孩子不是他蘇家的種!絕對不是他蘇向南的孩子!
是抱錯了嗎?可他明明長得很像朱麗葉。難道是朱麗葉......
蘇向南一言不發地站在床前,臉沈了下來,心中烏雲翻滾。
朱媽媽對他的情緒毫無察覺。一個小地方的家庭婦女,在資訊相對閉塞的90年代,見識少不是很正常嘛!
她看著孩子,慈愛地笑著,用硬硬的寧波普通話說:「瞧,和我們葉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當然啦,也像你,他的頭發就像你,卷卷的,不要太仔(好玩)哦!」
朱媽媽又歪頭瞅了瞅孩子,嘀咕了兩句:「哎,不過,就是黑了點。這個嘛,像他外公,他外公就是個黑包公!」
蘇向南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朱爸的臉龐。
嗯,他確實是一張紅褐色的臉龐,打鐵的人嘛!但如果看到他裸露出來的胳膊,就知道他的皮膚和朱麗葉一樣,也是象牙白的!甚至更白一些!朱媽媽也是!
蘇向南不再多話,轉身出去。何姍姍緊緊跟在他身後。
朱媽媽翻了個白眼:居然抱都不抱一下,好像不是自己孩子似的!
蘇向南出了病房,就去了醫生辦公室。
醫生的回答很「羅生門」。變異啦、隔N代遺傳啦、都有可能......新生兒嘛,還常常有黃疸,導致皮膚顏色深一點(深成棕色?),很正常嘛!過一段時間再觀察觀察看......。
本來嘛,父子血型一致,又長的和他媽一模一樣,那肯定沒抱錯。那在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不了解他們家族歷史之前,醫院也不能亂說,人為制造夫妻矛盾!
總之,光看表面,證據不足!
那個時候,雖然已經有了DNA技術,但主要運用於刑事案件。中國大陸,雖然80年代就引進了DNA技術,但非常不成熟。直到1998年,北京市公安局才率先在全國公安系統中,正式全面使用DNA技術偵查。
民間對於DNA親子鑒定的概念,很多人聞所未聞!開設民間DNA檢測服務機構,那是好幾年以後的事了。
那香港呢?
蘇向南不再廢話,冷著臉走出醫生辦公室,從樓梯快步跑下去,來到大街上。
四月初的香港,下午的香港,26、7度,雖然有點潮,有點悶,有點熱,但海風吹在身上,舒暢極了!
蘇向南迎著太陽的方向,大踏步往前走。陽光在他周身鍍上一層金色,恣意又瀟灑。
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跟在他身後的何姍姍屢次落後,又屢次奮力跟上,氣喘籲籲,香汗直流。
蘇向南一直走到海邊,才停了下來。
他扶著岸邊的欄桿,放眼望向寬闊的海面。汗水打濕了他的前胸和後背,T恤閃貼在身上,顯出優美的男性身體線條。額上的幾縷卷發,也濕噠噠地粘在臉上,仿佛剛從泳池裏出來的王子。
只是,他的眼珠,也如同被汗水洗禮過一樣,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出水晶般的光芒!
好一會兒,何姍姍才趕上他,站在他旁邊。她俯低身子,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喘息,同時,丹鳳眼緊張地、偷偷地打量著蘇向南的臉色。
很平靜,沒看出什麽情緒。
嘴角似乎有一抹......嘲諷的笑。
過了好久好久,何姍姍才開口道:「蘇總,您覺得香港這邊,有什麽重要的工作需要我做的嗎?我挺喜歡香港的,很多東西,包括醫療啊,科研技術啊,比大陸先進。」
她和呂曉青,顯然都看出問題了。
她們可是見多識廣的!
蘇向南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憑良心說,這個秘書沒選錯。
他看一眼繁忙的海面,問何姍姍:」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麽?」
何姍姍很不滿意!這個小學妹撅起嘴說:「我說學長,我這麽個聰明伶俐、勤奮好學的優秀員工,一頓飯就打發啦?太小氣了!」
最後,蘇向南被她「敲」了個LV限量版包包,和一部最新款的摩托羅拉翻蓋智慧型手機,支持中文手寫!皓月還沒有呢!
當時,全世界第一部智慧型手機是1996年底才發明的。
第三天上午,何姍姍把裝有蘇向南和寶寶頭發的兩個塑膠袋,連同那部智慧型手機,放在新買的LV挎包裏。精神抖擻地,在她爸爸的香港朋友、某商界名流的陪同下,拜訪了香港中文大學醫學研究院的盧煜明教授。拜訪理由是,貢獻兩份DNA研究樣本。
盧煜明教授,香港DNA檢測之父。他在1997年香港回歸後不久,就發明了震驚世界的「無創產前胚胎基因檢測技術」,使得胎兒還在母體內,就可以完成DNA檢測。
有了盧教授,就好辦了。他承諾一個月左右,肯定可以提供結果。
朱麗葉在ICU期間,蘇向南照常去探視,並不多提孩子的事。第四天,朱麗葉轉入普通病房,蘇向南辦好手續,請好護工後,就回深圳了,再也沒回來過。
仁至義盡了。
4月4號,周五,皓月住所。
晚飯後,皓月洗完碗,又挑了兩個梨,拿上水果刀,回到了客廳。
琪琪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聯播。
見皓月過來,琪琪指了指茶幾上幾根發黑的小米蕉,說:「這些就扔了吧,都快爛了。歐陽璨買那麽多水果幹嘛呀,吃不完都壞了。哎,對了,他奶奶怎麽樣了?」
」今天他在MSN上說,情況依舊不太樂觀,時好時壞。已經在ICU待了一個禮拜了。他爸媽都從美國趕回來了。」
」他奶奶多大了?83了?唉,老人家,哪裏經得起車子的撞擊呢。」
皓月嘆了口氣。生命說堅強也堅強,說脆弱也脆弱。
根據HR的記錄,歐陽璨去年的有薪假,還剩16天,他之前一直說,想在去美國前,找個地方旅遊,全部休完。還總問皓月有什麽想去的地方。但現在,估計都要用來陪他奶奶了。
」那你的案子8號開庭,他是證人,到時候能回來嗎?」
「他說一定回來,已經訂好了7號晚上的機票。「
歐陽璨奶奶出事的第二天,皓月在MSN上詢問奶奶的情況時,給他留言,問要不要申請延期開庭。隔了一天,他回復說,不要延期了。因為延期必須定一個確切日期,但奶奶的情況不知道會拖到什麽時候。
另外,皓月考慮了很久,最終決定不參加庭審了。她想通了,方浩洋這種人,不值得再纏結,一切就交給法律處理吧。
到時候,歐陽璨會直面方浩洋。但以他的理智和睿智,肯定完勝。
琪琪意味深長地看著皓月,說:」歐陽璨對你真好!你現在還認為,他對你僅僅是純潔的友誼嗎?」
皓月低垂著眼皮,削著手中的梨。削好一個,遞給琪琪,然後給自己削,並沒有回答琪琪的問題。說真的,她現在有點怕深入去想這個問題。為什麽?不知道!
皮削好了,皓月咬了一口梨子,口感很好。
忽然,皓月想起來琪琪的案件,就問她得到律師通知了嗎,什麽時候開庭。琪琪說:」律師打電話給我了,說五月初第一次開庭,這兩天法院會寄通知書來。你拿信時,記得幫我註意下。」
「好。那這次清明節,小王警官真的不帶你回老家嗎?」
琪琪把吃剩的梨子核,瞄準垃圾桶一丟,說:「嗯,他不帶我去,說結婚後,名正言順的時候再說。我估計,和上周四他父母找他談我的事有關。」
「哦?他們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不同意唄!」
「他和你說的?」
琪琪搖了搖頭。她猜的。
上周四那天晚上,王大勇父母把他叫回農場談話。但具體談的什麽,這個周末兩人在一起時,他一個字都沒說,口風緊的很。對待琪琪的態度上,並沒什麽變化。只是一個人沈思的時間多起來。
有時候琪琪問他在想什麽,他就會抿嘴一笑,說:「在想你!「 或者說:」我愛你!」 王顧左右而言他。
另外,調到車公廟派出所的事也一直沒訊息。琪琪問過他一次,他的回答是,想再等等合適的位置。
這個呢,琪琪倒是可以理解。因為他這個正隊,是南山公安分局的正科幹部,到了車公廟派出所就只能降級到副科了。
總之,說沒變化,還是有些微妙的變化。
皓月為琪琪擔心:「那如果他父母真的強烈反對你們,你怎麽辦?」
琪琪盯著螢幕,認真看了半天的「新聞聯播」,忽然一甩蓬松的長發,用輕快的語氣說:「他不說,我就當不知道,該怎麽樣就怎麽樣。他說了,我再想辦法。「
她頓了頓,又說:「說不定不等他說呢,我就先甩了他!」
皓月大吃一驚:「啊?真的嗎?」
「哈哈,假的!這麽好的男人,我寶貝都來不及呢,還會主動放棄呀!放心吧,我會想出辦法的!」
去歌舞廳的路上,琪琪扭頭看著車外發呆。雖然面對皓月時,她表現得從容自信。但其實這一陣子,她內心一直很忐忑。
如果王大勇直接告訴她父母的態度,兩個人倒是可以一起商量對策。他這樣什麽都藏在心裏,讓琪琪心裏反而嘀咕。
這段時間來,她一直假裝不知道。但就這樣等著,等他到攤牌那天嗎?
她拿出手機,想給王大勇打個電話,想了想,又放下了。
今天是周五,歌舞廳裏的人特別多。10點鐘,琪琪結束了上半場演唱,回到後台。外面立刻傳來震耳欲聾的迪斯科音樂。
這是丁老板才做的調整。
他砍掉了琪琪演出間隔的爵士樂隊,把中場休息和午夜分時,全部改成了迪斯科時間。燈光調得既炫目又曖昧。
另外他組織了一批坐台小姐,提供陪酒服務。尤其是VIP包廂裏的客戶。
深圳是個年輕而充滿欲望的城市。這樣一改,生意立刻好了起來。一到迪斯科時間,妖嬈性感的女子,年輕豪放的男人,便紛紛湧入舞池,瘋狂地晃動著自己的身軀。
空氣中彌漫著酒精的味道、魅惑的香氣。在追求刺激的快感中,各種各樣的罪惡,也在黑暗的掩飾下,肆無忌憚地滋生、橫行。
11點一到,又輪到琪琪出場了。一上場,她就唱了首1997年的新歌,彭佳慧的【愛到無路可退】,唱著唱著,仿佛在唱自己當下的心情。
我好辛苦!
總是在夜深人靜,一個人躊躇和你走過的每條路。
發現你要的前途,不是我,不是我想要的歸宿。
愛到無路可退的地步
只好一步一步繼續去貪圖.......
一曲還沒唱完,舞廳門口就傳來一陣呼喝,一群警J察 沖向歌舞廳,他們命令他停止音樂,然後喝令所有人坐在座位上不許動,開始逐個檢查.......。
這一晚帶走了十幾個人,有 賣 粉 的!有吸 D 的!還在包廂裏,抓了好幾個坐台小姐和嫖客!他們當然情意正濃......
那天好巧不巧,丁老板也帶著幾個客人前來找樂子,結果,也到局子裏走了一趟。結果可想而知,交了一大筆罰款!並被勒令整改!
原來,這是市 治 安 大隊,聯合各分局大隊,展開的一次全市突擊檢查,專門針對歌舞廳、卡拉OK廳這類娛樂場所。
這一晚,丁老板損失比上次慘重得多的多!
第二天,丁老板就找琪琪談話,話裏話外,埋怨琪琪和王大勇,不關照自己。
末了,他客氣但明確地表明了立場。大家是利益共同體,必須相互照顧!否則只能"解散"!如果選擇」解散「,那琪琪也沒必要在這裏唱下去了。
既然是整個深圳市的行動,管轄蛇口等片區的南山分局,當然也在行動之列。王大勇當然是事先知情的。如果他想照顧丁老板,完全可以讓琪琪通風報信的。那丁老板就會做足準備,甚至當天可以不營業。結果......
周六是清明節。王大勇開車帶著父母回鄉下掃墓去了。他們還要處理些家族的事,要到周二才回來。這周,琪琪和王大勇見不到面了。
琪琪百無聊賴地呆在皓月住所,心情差極了。
他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會不會突然有一天,來和自己攤牌?攤牌時會說什麽?分手?還是要求她辭職?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突然,她對自己和王大勇這段關系,產生了嚴重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