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楊樹下的堅守
■張國瑞 武詩韜
「這段電線是從博樂市區方向過來的，長1.5公裏，要仔細排查。」
「是！保證完成任務。」
這一天，地處中哈邊境的鐵列克特邊防連遭遇了一場暴雨，營區電路突然出現故障。二級上士王凱凱帶著一名戰士，拎著維修箱在滿是泥濘的道路上沿線排查。等到檢修完畢，他們的作戰靴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鐵列克特，哈薩克語意為「有楊樹的地方」。這裏地處群山深處，氣候多變，狂風、暴雨等更是「常客」。作為連隊電路的「修補匠」，這種突然斷電的情況，王凱凱已經處理了不下百回。
王凱凱並非一開始就願意做「修補匠」。2012年，懷揣著報國壯誌，王凱凱投身軍教。他喜歡坦克、機槍。進了軍營，他夢想著能夠操縱坦克馳騁沙場，或者拿著狙擊槍潛伏叢林，瞄準千米之外，彈無虛發。可是新兵下連後，王凱凱被分配到水電保障兼鍋爐工的崗位，現實與理想的落差讓他一時之間有些無法接受。當兵後的第一個冬天，王凱凱的工作崗位在鍋爐房，他需要每隔一個小時就給爐子加一次煤。那年冬天，風雪很大。他初入軍營的鬥誌仿佛也被外面的茫茫風雪給澆滅了，只盼著能早點退伍回家。
這種想法是在下連後的第二個冬天開始轉變的。那年天氣出奇得冷。有一天，連隊水窖的連線球閥和水管因老化受凍而損壞，整個營區都斷了水。當王凱凱趕到現場時，水窖裏的積水已經深及腰部了。
他站在水窖旁深吸一口氣，脫下鞋子，戴上手套，拿起工具就跳了進去。刺骨的冰水沒過他的雙腿，一股寒意直達頭頂，王凱凱感覺全身的毛孔都在收縮。可來不及多想，他拿起扳手快速更換接頭的兩端螺絲，調節水窖水壓，固定水管位置。王凱凱的手套濕透了，又一陣凜冽的寒風襲來，手疼得像被刀割一樣。他果斷脫掉手套，十指已被凍得腫脹發紅，知覺也漸漸麻木起來，可他還是咬著牙，堅持著換好了水管。
遠遠地聽到戰友們在營區裏高呼「有水了」，還泡在冰水中不斷打哆嗦的王凱凱內心湧起一股暖流。他被戰友們合力拉上來，馬上被裹上了幾層厚厚的棉衣。「多虧了凱凱，這冰天雪地的要是沒了水可要命！」「趕緊去炊事班給他要碗姜湯來，別給凍感冒了。」「嘿，不用去了，炊事班送姜湯來了！」戰友們圍著他七嘴八舌的，王凱凱手裏被塞上一碗熱乎乎的姜湯，那一刻他突然感到，做一名連隊的水電工也挺好。
去年秋末，阿拉套山腹地突降雨夾雪，氣溫驟降。強寒潮天氣折斷了連隊電線桿和高壓線，供電路線中斷。王凱凱與電力公司聯系後得知，通往山丘上配電房的道路結冰，維修車上不來。他焦急萬分，再也坐不住，心想：一定要將油運上去發電，保障通訊和電鍋爐正常運轉。
本就崎嶇的上山道路此時已被一層冰覆蓋。王凱凱穿著迷彩鞋，背著油桶，用腳趾頭摳著鞋底開始登山。可他前進一步、後退半步，差點滑到山溝裏去。他只得回到庫房拿出一把十字鎬，就像攀登冰峰一樣，一點一點慢慢向上攀爬，花了幾個小時才到達配電房。配電房一天需要3桶油，王凱凱白天運油，晚上就穿著大衣在轟鳴的機器旁邊打地鋪過夜。
3天過去，天空終於褪去陰霾，溫暖的陽光慷慨地灑向地面。王凱凱拿著幾袋鹽，一坨坨地撒在冰面上，融化出一個個腳掌大小的洞。這些洞都被印上了他的腳印，加快了他往返加油的速度。又過了幾天，電力供應終於恢復，王凱凱坐在山頂，心中的壓力就像樹枝上的冰淩一樣緩緩融化。
春去秋來，轉眼間已是12個年頭，邊防生活有諸多艱辛，王凱凱卻甘之如飴。在鐵列克特邊防連度過的12年中，他已經記不清多少件衣服被刮爛，手上劃了多少道傷口，腳下起了多少個繭子。可營區裏的每一條電線連著什麽地方，每一根水管通向何處，他全部爛熟於心……
又是一個傍晚，鐵列克特依舊狂風呼嘯。王凱凱裹著厚重的大衣站在哨位上，堅定的目光凝視著院裏挺立的一棵棵白楊樹。它們雖歷經風雨，卻始終堅韌不拔——就像邊防軍人一樣。
（本文刊於2024年10月14日【解放軍報】「長征副刊」版；封圖來源：解放軍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