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5日，蘇丹武裝部隊和準軍事組織蘇丹快速支援部隊在首都喀土木發生交火。一年後的4月15日，蘇丹大部份地區陷入戰火、饑荒、醫療衛生危機和流離失所危機。持續一年的蘇丹武裝沖突已導致上萬人死亡、數百萬人逃離家園、上千萬人挨餓。
作為非洲領土面積第三大的國家，蘇丹已基本陷入崩潰。沖突雙方分割占據蘇丹的東西兩個部份，戰局呈現消耗戰、拉鋸戰和持久戰的態勢。蘇丹國內糧食生產和糧食進口貿易均陷入停滯，醫療系統癱瘓。人道主義援助面臨資金和安全兩大挑戰。聯合國警告稱，蘇丹面臨全球最嚴重的糧食危機、全球規模最大的流離失所危機。
在俄烏沖突和巴以沖突持續的背景下，蘇丹沖突和人道主義危機獲得的國際關註相對較小。有聯合國官員稱蘇丹沖突為「被遺忘的危機」。截至4月15日，聯合國27億美元的蘇丹人道主義應急計劃只有大約6%的資金到位。
在法國巴黎舉行的蘇丹及其鄰國國際人道主義會議上，傳出多國認捐和組織新一輪和平談判的訊息。但觀察人士對此並不感到樂觀，如果沖突雙方不做出讓步，國際援助難以抵達蘇丹民眾手中。
從首都交火到全國範圍的拉鋸戰
2023年4月15日，一項讓快速支援部隊並入蘇丹武裝部隊的計劃失敗，雙方爆發武裝沖突。沖突首先在蘇丹首都喀土木打響，隨後蔓延至該國的其他地區。
蘇丹武裝部隊總司令布爾漢和快速支援部隊領導人達加洛曾為政治盟友，他們在2019年聯手推翻前總統巴希爾的政權，在2021年又聯手解散文職過渡政府。但兩人的關系實則暗流湧動，尤其在合並部隊的問題上，哪一方也不肯做出讓步。至2023年年初，雙方的權力鬥爭已經公開化。
至今不清楚在沖突爆發之初是哪一方開了第一槍，但清楚的是沖突迅速在蘇丹全國蔓延。截至目前，蘇丹全國18個州中已有11個州陷入戰火。快速支援部隊在沖突初期占據主動，迅速占領由喀土木、北喀土木和恩圖曼三市組成的首都圈的大部份地區，並奪取了蘇丹的主要煉油廠。
2023年10月和11日，快速支援部隊把註意力轉移到西部的達爾富爾地區，並控制了達爾富爾的大部份區域。2023年12月，快速支援部隊對中東部的傑濟拉州發動新的攻勢，並占領了該州首府瓦德梅達尼。傑濟拉州有蘇丹「糧倉」之稱，對於該州的爭奪被認為是影響沖突走勢的關鍵之一。
分析人士表示，今年以來，快速支援部隊的進攻勢頭減弱，其在自西向東的漫長戰線上作戰時顯得捉襟見肘。同時，快速支援部隊難以管理其控制的地區，其成員被指對平民實施暴行，激怒了一些地區的民眾。
蘇丹武裝部隊則在今年1月發起了自沖突爆發以來的第一次大規模反攻，其重點是首都圈和傑濟拉州。蘇丹武裝部隊逐漸奪回蘇丹第二大城市恩圖曼的大部份地區，該市與喀土木隔尼羅河相望。分析人士稱，接下來的戰鬥重點可能將轉向北喀土木以及首都圈的煉油廠。蘇丹武裝部隊在傑濟拉州的反攻則進展緩慢。
當地時間2024年4月7日，蘇丹恩圖曼，街道上受損的坦克。圖/IC photo
經過一年的武裝沖突，沖突雙方已將蘇丹大致分為東西兩個部份，快速支援部隊控制了西部大部份地區，蘇丹武裝部隊控制了東部大部份地區。許多較小的武裝團體則在兩者間選邊站，與快速支援部隊或蘇丹武裝部隊結盟參與沖突。
據央視新聞報道，從全國範圍來看，蘇丹沖突雙方總體上勢均力敵，戰局正在演變成比拼人員、武器和資源的消耗戰、拉鋸戰和持久戰。自今年4月以來，沖突雙方不斷向蘇丹中部傑濟拉州集結兵力。目前，雙方在該州周邊地區的小規模接觸戰頻繁發生，預計大規模戰事很快爆發。
全球最嚴重的糧食危機和規模最大的流離失所危機
蘇丹武裝沖突一年來導致的死亡人數缺乏確切數位。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辦公室4月4日釋出的報告稱，蘇丹武裝沖突已造成14790人死亡。但報告指出，出於安全原因，統計存在局限，該數據偏保守。
另外，據非政府組織「武裝沖突地點和事件資料庫計畫」（ACLED）4月14日釋出的報告，自蘇丹武裝沖突爆發以來，該組織記錄了5550起武裝組織間的暴力事件，造成15550人死亡。
除了直接導致傷亡外，這場武裝沖突還讓蘇丹面臨「全球最嚴重的糧食危機」「全球規模最大的流離失所危機」和「近年來最嚴重的人道主義災難之一」。
蘇丹的農業和其他生產活動已經陷入停滯，其國內糧食產量大幅下降，糧食進口貿易同樣因安全原因受阻。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今年3月警告，蘇丹武裝沖突正在引發全球最嚴重的糧食危機。
根據聯合國糧食安全階段綜合分類，蘇丹當前有近1800萬人處於嚴重糧食不安全狀況，占該國人口的近40%。其中大約500萬人處於危急的糧食不安全狀況。聯合國糧食安全階段綜合分類按照嚴重程度把糧食不安全狀況分為一般、警戒、嚴重、危急和極度危急5個類別。
其中，相當一部份正在挨餓的人口為兒童。聯合國兒童基金會稱，蘇丹當前有890萬兒童面臨嚴重糧食不安全狀況。兒童基金會稱蘇丹距離饑荒僅「一步之遙」。
當地時間2024年4月6日，蘇丹恩圖曼，蘇丹難民等待慈善廚房分發的食物。圖/IC photo
聯合國駐蘇丹人道主義協調辦公室警告稱，未來幾個月，蘇丹可能會有數萬甚至數十萬人因營養不良相關原因死亡。在最壞的情況下，今年可能會有100萬蘇丹人死於饑荒。
達爾富爾地區流離失所者和難民協調組織發言人亞當·裏賈爾說，救援組織無法到達達爾富爾的流離失所者營地，營地中80%的家庭每天只能吃一頓飯。
裏賈爾說，在南達爾富爾州的凱爾馬難民營，平均每12小時就有3名兒童死亡，大多數死於與營養不良有關的疾病。
在北達爾富爾州紮姆紮姆難民營（Zamzam camp），在此避難的蘇丹人阿布巴克爾對媒體說，過去4個月裏，她的3個孩子因疾病和營養不良去世，分別只有3歲、2歲和6個月大。
國際人道主義組織指責蘇丹沖突雙方均阻礙人道主義援助工作。據稱，快速支援部隊設卡向人道主義援助車隊索要高額費用，而蘇丹武裝部隊則試圖阻止人道主義援助進入快速支援部隊控制的地區。
此外，國際移民組織今年4月釋出的最新數據顯示，蘇丹武裝沖突已造成超過862萬人流離失所，而在沖突爆發前，蘇丹已有近300萬人流離失所，使得該國的流離失所者總數超過1100萬。國際移民組織稱，這是當前全球規模最大的流離失所危機。
蘇丹沖突的影響還遠不止於此。蘇丹的醫療、教育以及其他公共服務體系均已崩潰。世界衛生組織表示，蘇丹約70%至80%的醫療衛生設施無法執行，約1500萬人口需要緊急衛生援助。聯合國兒童基金會數據顯示，蘇丹全國超過1萬所學校因沖突被迫關閉，約1900萬學齡兒童目前處於失學狀態。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警告稱，蘇丹沖突讓「一代人的未來和夢想岌岌可危」。
「世界正在忘記蘇丹人民」
「在過去的48小時裏，世界大部份地區都在關註中東不斷升級的緊張局勢……世界正在忘記蘇丹人民。」當地時間4月15日，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在聯合國總部對媒體表示，蘇丹生死攸關的緊急情況在國際上被置於次要位置。
古特雷斯表示，截至目前，聯合國的27億美元蘇丹人道主義應急計劃只有大約6%的資金到位。與此同時，向蘇丹鄰國提供14億美元的區域難民應急計劃也僅獲得約7%的資金。古特雷斯呼籲全球向蘇丹提供援助支持並一致推動蘇丹停火。
與世界上正在發生的其他沖突和人道主義危機相比，蘇丹沖突和人道主義危機似乎遭到了忽視。「蘇丹危機被描述為一場被遺忘的危機。」聯合國駐蘇丹人道主義協調辦公室主任賈斯汀·布雷迪說，其他危機比蘇丹危機更受關註。
醫療慈善機構「無國界醫生」組織主席凱瑞斯托·赫裏斯圖最近發表聲明表示，國際社會對蘇丹危機的忽視程度令人震驚。
當地時間4月15日，蘇丹及其鄰國國際人道主義會議在巴黎舉行。法國外交部長斯特凡納·塞茹爾內在開幕致辭中表示，蘇丹人民遭到「遺忘」和「漠視」，他寄希望於這場會議能夠打破國際社會對蘇丹危機的「沈默」。
在巴黎會議上，歐盟委員會承諾向蘇丹及其鄰國提供3.55億歐元援助，歐盟成員國承諾提供5.41億歐元援助，總計認捐8.96億歐元。
當地時間2024年4月15日，法國巴黎，在蘇丹武裝沖突爆發一周年之際，蘇丹及其鄰國國際人道主義會議在巴黎舉行。圖/IC photo
另外，巴黎會議還傳出一個訊息，沙烏地將在未來三周內就蘇丹沖突舉行新一輪和平談判，並呼籲沖突雙方「本著善意進行談判，爭取實作停火」。新一輪會談計劃仍在沙烏地港口城市吉達舉行。埃及、阿聯、非盟和東非政府間發展組織將合作促進此次會談。
此前，蘇丹沖突雙方和相關國家代表已在吉達舉行了多輪談判，但均未取得有效成果。其間，雙方曾達成多份短期停火協定，但均未充分遵守。之後，東非政府間發展組織、利比亞民族團結政府都曾在沖突雙方間進行斡旋，但均未成功。今年3月8日，聯合國安理會透過決議，敦促蘇丹沖突雙方在齋月期間停止敵對行動，但雙方未履行安理會決議。
美國戰略與國際問題研究中心非洲計畫的高級研究員卡麥隆·哈德森撰文指出，盡管巴黎會議呼籲捐款的行動十分必要，但若蘇丹武裝沖突持續，那麽援助物資可能只會滯留在蘇丹的港口和邊境口岸，而不會到達民眾手中。
哈德森認為，蘇丹沖突雙方都認為自己一方能夠贏得沖突，因此不願意向對手或國際社會做出讓步，但戰況表明哪一方都難以在短期內取得全面勝利。蘇丹武裝沖突的解決之路將是漫長的，當前國際社會只能盡力避免蘇丹出現最壞的情況。
新京報記者 陳奕凱
編輯 張磊 校對 李立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