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薩居民躲避轟炸
在2024年1月的一天，當加薩走廊的巴勒史坦人正經歷著轟炸時，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傑克·盧向華盛頓發出了一封電報，敦促批準向以色列提供3000枚炸彈。盡管戰區平民的死亡人數已經攀升至25000人，但電報中絲毫沒有提及這些平民傷亡的嚴峻事實。相反，傑克·盧強調以色列國防軍在避免平民傷亡方面有「數十年的良好記錄」，並極力主張這些新型炸彈能進一步精確打擊恐怖分子。
然而，現實卻遠沒有如此樂觀。以色列軍隊在之後的幾個月中，使用這些美國制造的GBU-39精確制導炸彈轟炸了巴勒史坦難民營和避難所，造成兒童在內的平民死亡。
據巴勒史坦加薩走廊衛生部門2日早些時候釋出的數據，去年10月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以來，以色列在加薩走廊的軍事行動已造成超過4.1萬巴勒史坦人死亡、逾9.6萬人受傷。
盡管如此，美國政府依舊未改變對以色列的武器支持，甚至不斷加快供應行程。這背後，究竟隱藏著怎樣的決策鏈條？
美國國務院的政治軍事事務局（亦稱「武器轉讓局」）如何成為了美國武器源源不斷進入加薩走廊的關鍵管道？
■美國駐以色列大使認為，美國可以讓以色列放心使用GBU-39炸彈，能夠精確打擊目標，避免平民傷亡。
■隨後，GBU-39炸彈被投向難民營和學校，造成數十名巴勒史坦人死亡。
■盡管如此，美國政府依舊未改變對以色列的武器支持，甚至不斷加快供應行程。
一個悖謬的邏輯
精確打擊「恐怖分子」的炸彈被投向平民
無視平民傷亡，加快武器供應行程
一個國家向美國國務院提出武器轉讓請求時，當地大使館（隸屬於美國國務院管轄）首先會寫一份電報，稱為「國家團隊評估」，向美國國務院說明提出武器請求的國家是否適合。然後，大部份審查工作由武器轉讓局進行，其他部門也會參與其中。
▲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傑克·盧
電報顯示，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傑克·盧和他的高層領導認為，美國可以讓以色列放心使用這批美制新炸彈，即GBU-39，這種炸彈更小，更精確。
傑克·盧強調，以色列空軍數十年來在使用這些炸彈時，能夠精確打擊目標，避免平民傷亡。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GBU-39炸彈被投向難民營和學校，造成數十名巴勒史坦人死亡。即便如此，傑克·盧在他的電報中繼續辯護，聲稱這些炸彈對以色列的軍事行動至關重要，並且以色列已經展現出避免附帶傷害的「能力和意願」。
在加薩的廢墟中，武器分析人員找到了GBU-39的彈片。
據巴勒史坦加薩走廊衛生部門2日早些時候釋出的數據，去年10月新一輪巴以沖突爆發以來，以色列在加薩走廊的軍事行動已造成超過4.1萬巴勒史坦人死亡、逾9.6萬人受傷。
盡管如此，美國政府依舊未改變對以色列的武器支持，甚至不斷加快供應行程。
美國國務院內部並非沒有質疑聲。多位官員多次提出異議，認為以色列違反國際人道主義和國際法，應暫停武器銷售。喬希·保羅就是其中一個，他曾任國務院政治軍事事務局主任，多次拒絕批準向以色列出售武器。
2021年5月，保羅拒絕批準向以色列空軍出售戰鬥機。「在以色列空軍炸毀加薩平民公寓樓的時候」保羅在一封電子信件中寫道，「我無法批準這筆訂單。」次年2月，在國際特赦組織發表一份指責以色列當局實行種族隔離的報告後，他拒絕批準另一筆武器交易。在這兩起抗議中，他的直屬上司不顧他的反對，批準了銷售。
■這背後，除了美國幾十年來一直是以色列的堅定盟友，還有軍火承包商和遊說團體的深層次推動。
■國務院內部許多曾負責監管武器銷售的高級官員離職後，便加入這些遊說公司，形成了利益鏈條。
■一位前以色列官員說：「這是一門生意。」
一條官商「血色利益鏈」
軍火承包商與遊說力量 幕後推動
離職高級官員加入，織密官商利益網
調查揭示，推動這些武器銷售的背後，不僅是外交和政治的考量，還有來自美國軍火承包商和遊說團體的強大壓力。每當武器銷售遇到阻礙時，軍火承包商和遊說者便會迅速介入，向國務院官員和國會議員施加影響，確保武器交易能夠順利進行。甚至在國務院內部，許多曾經負責監管武器銷售的高級官員離職後，便加入了這些遊說公司，形成了利益鏈條。
▲以色列在加薩的行動造成平民死傷無數
在以色列駐紐約領事館，武器采購官員占據了兩層樓，每年處理數百筆銷售。一位在那裏工作的前以色列官員說，他試圖購買盡可能多的武器，而他的美國同行也同樣努力地出售武器。他說：「這是一門生意。」
在幕後，如果政府官員處理一筆交易的時間過長，大企業的說客就會介入，施加壓力，推動交易進展，其中一些說客曾擔任國務院監管人員的重要職位。
近年來，國務院武器轉讓局至少有六名高級官員離職，加入了遊說公司和軍事承包商。該局助理部長潔西卡·路易士於7月辭職，並就職於華盛頓最大的遊說公司。
保羅·凱利曾在2001年至2005年期間擔任美國國務院國會事務高級官員，當時美國正入侵伊拉克和阿富汗。他說，私營部門經常「向他施壓」，「他們不會賄賂我或威脅我，但他們會說‘你什麽時候才能批準，並送出國會’。」
另外三名目前或最近從事軍事援助工作的國務院官員表示，從加薩和烏克蘭戰爭中獲利的公司經常打電話或發電子信件。一旦議員們收到即將出售的通知，壓力也會傳到議員辦公室。據一位熟悉通訊情況的官員稱，這些措施包括頻繁打電話和定期白天會議。
信件顯示，雷神公司的一位副總裁，曾在國務院武器轉讓局擔任高級官員，在一次交易中直接聯系了自己的前同事，試圖推動一筆精確制導飛彈「訂單」。盡管這種直接施壓的行為已經接近觸犯美國聯邦【反遊說法】，但美國國務院最終批準了這筆交易。
■美國前駐耶路撒冷外交官麥克·凱西說，不成文的政策是「保護以色列免受審查」，並促進武器流通。
■美國國務院政治軍事事務局前主任保羅曾多次警告，美國政府對以色列的「盲目支持」、武器銷售政策中的漏洞將導致美國政府無法控制以色列的軍事行動。
一個即將失控的未來
多位美國務院官員因不認同武器轉讓政策辭職
「美國政府將無法控制以色列軍事行動 」
▲拜登和內塔尼亞胡
盡管以色列空襲造成的加薩平民傷亡越來越多，國務院的高層依然繼續批準武器銷售，甚至在內部異議備忘錄中，專家們的意見也未能改變政策。這種對異議的無視，反映了美國政府在武器銷售和中東外交中的優先考量：保護以色列免受國際審查，並保持武器供應渠道的暢通。
美國前駐耶路撒冷外交官麥克·凱西說，不成文的政策是「保護以色列免受審查」，並促進武器流通，無論報道曝光了以色列多少侵犯人權的行為。這位前官員說「我們不能承認這是一個問題」。
作為美國國務院最精通武器銷售領域的專家，政治軍事事務局前主任保羅2021年無奈地在異議備忘錄中寫道，美國政府歷來無法堅持自己的標準，「面對來自合作夥伴、行業以及政府內部出現的政策要求的壓力。」
最終，保羅因抗議武器轉讓而辭職，成為本輪巴以沖突爆發後，拜登政府內部首位公開辭職抗議的資深官員。在辭職前後，他曾多次警告，美國政府對以色列的「盲目支持」、武器銷售政策中的漏洞將導致美國政府無法控制以色列的軍事行動。此後也有幾位國務院官員因不認同美國政策而主動辭職。
武器流動的背後，是權力、利益和道德的角力，而那些在戰火中犧牲的平民，或許正是這場賽局中的最大受害者。
紅星新聞記者 鄧紓怡 綜合央視新聞（記者 王雪靖）
編輯 楊珒 責編 鄧旆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