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春生
圖 / 網路 與正文無關
這是我講述的第19位老兵的故事
我是1969年12月入伍，因為在那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本來春季的征兵已經結束，但是到了冬季又進行了一次征兵，同時也就是在1969年，開始了冬季征兵的先河。我正是趕上了這次的機會，順利的入伍參軍。
雖然我沒有得到提幹的機會，但是在軍營的5年時間裏，卻鍛煉出一個不怕困難，誠實勇敢的人，也正是因為這種性格，在80年代我南下經商，最初從倒賣女裝積累了第一桶金，後來生意越來越大，也算是小有成績。如今我已經是70多歲的老人了，每每回望年輕的經歷，在部隊的那幾年依舊是我最難忘的。
我出生於中國北方的一個普通農村家庭，在我們那個年代，能吃飽飯就是最大的幸福（直到現在，我們打招呼的第一句話依舊是：吃了嗎？）。不過雖然家庭條件不好，我的父母還是傾盡所有堅持供我們兄妹幾個讀書，父母沒有上過一天學，但是在他們的認知裏，學習才是最好的出路。
說起來很慚愧，我們兄弟幾個（我兩個哥哥，一個妹妹）都沒有什麽學習的天賦，尤其是我，從小就非常的調皮，就喜歡舞刀弄槍的。每次放學回家，我第一時間絕對不是回家做作業，而是和同齡的小夥伴在樹林子裏玩幾次「攻陷陣地」的遊戲。
雖然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遊戲是不玩了，但是心中那顆「參軍入伍」的種子卻生根發芽了。我無時無刻的不在想著快點長大，長大之後就能參軍入伍了（1969年修改的參軍條件，部隊可以根據需要，征收部份16、17歲的在校學生）
我還記得我當時在上初中二年級，放學的時候無意中聽到部隊來公社征兵的訊息，我當時的心情激動極了，第一時間就回到了家，並將部隊征兵的訊息告訴了我的父母。因為我從小就嚷著要當兵，對於我的決定，父母倒是並不意外。
雖然那個年代當兵要比現在容易很多，但並不是只要報名就可以順利參軍。首先是部隊有名額限制，另外就是還要經過所在大隊的同意（大隊的權力是比較大的），當然了，還要經過體檢合格以及社會調查等等，一切流程走下來，才能當上兵。
我對於體檢是完全不擔心的，雖然那個年代物資匱乏，很多農村的孩子都營養不良，所以征兵的條件並不高，只要是身高能夠滿足160厘米，體重45公斤即可。但是我因為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的，身體素質還不錯，17歲的我身高差不多有170厘米了，體重大概100斤，雖然看起來瘦弱，但是身上的肌肉還是比較發達的。
另外就是關於社會調查和家訪， 這個更不用擔心了。唯一讓我比較忐忑的就是部隊給我們公社多少名額，報名參軍的人數多不多，競爭會不會太大。
當晚父親便帶著我來到大隊，趕到大隊的時候就已經有三五個家長在詢問當兵的情況，看來今年報名參軍的還是不少的，想必競爭的壓力還是比較大。
「張會計，你也在啊。」父親看到張會計之後，主動打了招呼。張會計是高中畢業，因為當時沒有恢復高考，所以畢業之後被大隊安排當了會計。
「王叔，這不是我弟弟也要當兵嗎，老三也要當兵嗎？正好你倆人還能有個伴兒」，張會計一邊說一邊看向我。
因為當時腦子裏全是當兵的想法，我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並沒有說什麽話。
得到大隊的同意之後，大概是過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我便通知去體檢。也正是在體檢的過程中，我遇到了我的貴人，如果不是他的堅持，我是不可能當上兵的。
我家距離公社駐地並不遠（自己步行去的），但是在體檢的那一天我還是早早的就到了公社，那時候天蒙蒙亮，準備體檢的青年都還沒有過來。因為一個人確實比較無聊，再加上11月份的天氣，早上的溫度是有些低的，為了暖和一下，我竟然鬼使神差的開始練習站軍姿、齊步走、正步走（都是和我們公社的退伍老兵學的），就當我沈浸其中的時候，迎面走來兩位身穿軍裝的軍人，其中一位身材魁梧，個子稍微矮一些的軍人看到了正在「齊步走」的我，饒有興致的向我走來。
「好小子，是準備今天體檢的嗎？」這個身材魁梧的軍人一邊說著一邊拍拍我的肩膀，又說道：「體格還不錯，一看就是當兵的料。」
得到了首長的肯定，我也學著在電影裏主角有模有樣的立正並敬禮：「為人民服務」，說完感覺哪裏不對，臉在一瞬間就紅了，兩位接兵首長倒是淡定，沒說什麽，一臉笑意的便走開了。
因為提前得到了接兵首長的肯定，在體檢的時候我更加有信心了。沒想到還有驚喜在後面等著我。
當我剛剛拿到合格的體檢表的時候，迎面又遇到了早上的那位接兵首長，我正要打招呼，接兵首長從我手中拿到體檢單一邊看，一邊詢問我的姓名，年齡以及家庭的情況，我一一回答之後，這位接兵首長顯得很滿意，不再說什麽就讓我回家了。
大概又是一個星期的時間，就是社會調查和家訪了。隨後就是在12月份的時候，我終於收到了入伍通知書。不過我收到通知書的時候，距離集合的時間就還有兩天了，因為全家人都沈浸在我成功入伍的喜悅中，對此事並沒有太過在意。
12月末的時候，我和縣裏的100多名新兵一同登上了悶罐車，向著夢寐以求的軍營出發了。經過三個月的新兵連鍛煉，我被分到了2排5班。班長對於我的到來表示了歡迎，尤其是在得知我初中文化的時候更是贊不絕口，表示在部隊一定要好好幹，會有很大的前途的。（那時候在部隊初中生並不多，甚至還有很大一部份沒有上過學的老兵）。
因為我從小就比較獨立，很快就適應了部隊的生活。在訓練之余，我也曾向連隊的老兵詢問當初我遇見的接兵首長，但是因為我並不知道接兵首長的名字，僅憑長相來找一個人，這無異於是大海撈針。
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我就已經是四年的老兵了，按照規定，當兵3年或者4年之後，是可以有回家探親的機會的。而我也是在第四個年頭獲得了這次機會。當我背著背包再次來到闊別四年的家時，心中自然是感慨萬千。
晚上和老父親喝了兩杯，父親對於我這次回家顯得非常開心，我向父母說了很多在部隊的經歷，也說起自己在部隊裏，曾找過當初的接兵首長，不過並沒有找到。
聽到我提起接兵首長，父親突然嘆了一口氣，轉頭對我說：「這位首長，可是你的恩人啊！」我聽了之後一臉茫然，隨後父親向我說起了在我結束家訪之後的事情。
原來在我入伍的那一年，我們大隊的名額只有3人，其中有一個高中生，因為學歷比較高自然是 優先入伍，另一個就是我，還有一個鄰村的青年。不過這其中並沒有張會計的弟弟。
而我的入伍通知書之所以會在那麽晚的時候才送到我的手中，原來是大隊扣押了我的入伍通知書，其目的非常明確，那就是阻礙我入伍，甚至是想將我的名額頂替出去。不過好在是那位接兵首長，在最後的工作結束之後，再次對所有新入伍的名單進行梳理，梳理過程中發現並沒有我的名字之後，意識到其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便找到了公社書記了解情況。
最終在多方的壓力之下，大隊擔心事情暴露，這才將我的入伍通知書送還給我。父親還對我說，這個訊息他也是後來聽公社裏的人說起的，但是父親並沒有去找大隊的人要個說法，只是覺得，只要我當上兵了就行了。
聽到這裏我也是一陣後怕，如果不是我在體檢當天遇到的那位接兵首長，如果不是在體檢之後我將身份資訊告知了首長，如果不是接兵首長工作認真細致，我可能真的就沒有了當兵的機會。
「其實一開始我不想把這件事告訴你，就是怕你沖動。但是後來想一想，大隊扣押你入伍通知書這件事，我們可以不在意，但是接兵首長為你做的這一切，你是不能忘記的。」父親說完便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使勁的點點頭，算是答應了父親。我回家探親期間，也曾見到過大隊張會計，我主動跟他打了招呼，張會計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但是看到我毫不在意的跟他聊著這幾年的收成，很快便恢復了神情，在聊天中得知，張會計的弟弟並沒有入伍，不過在初中畢業之後，去了公社小學當了一名老師。我笑笑對張會計說：「挺好的。」
後來回到部隊，我再次向老兵尋找當年對我有恩的接兵首長，但是依舊一無所獲，這也成為我這一生的遺憾。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