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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濤上將皖南事變中成功突圍,警衛連長孔誠回憶如何沖出包圍圈

2024-01-25軍事

1940年7月,我們新四軍老一團奉命擴編為新一支隊,下轄新一團、老一團、特務營,約三千余人,傅秋濤任支隊司令,江渭清任副司令,鐘期光任政治部主任,王懷生任參謀長。當時我任司令部警衛連連長(已接到命令調特務營任副營長,未到職)。我們警衛連武器精良,主要任務是保衛支隊機關和首長的安全。

在整個"皖南事變"期間,我始終跟隨新一支隊司令員傅秋濤,親身經歷了從部隊開啟突破口成功突圍,到全程掩護傅秋濤突破國民黨第三戰區部隊、日軍、汪偽軍的重重包圍、封鎖,浴血奮戰,歷經艱辛,最後到達新四軍江南敵後根據地。

1941年1月4日,我們警衛連奉命跟隨支隊機關從土塘出發,轉移北上。出發前聽支隊首長講,這次行動,新四軍全軍分左、中、右三路出發,我們新一支隊是左路縱隊(一縱)。根據軍部指示,支隊首長給我們布置的行軍路線是經章家渡、茂林、越球嶺,在瑯橋河同軍部會合,然後繞過寧國附近,插到蘇南溧陽竹簣橋地區,和在蘇南的新四軍匯合。當時,戰士們聽說北上打日寇,個個精神振奮,告別駐紮三年的皖南,踏上了北上抗日的征途。

4日晚,我隨支隊司令部機關從土塘出發後,行軍路上,天氣驟變,下起了瓢潑大雨。烏雲密布,天黑得像鍋底一般,伸手不見五指,而腳下又奶昔大哥的。戰士們走得很慢,每人都背著三四天的幹糧和沈重的武器裝備。為了加快行軍步伐,上級命令我們每一個班點兩個火把。霎時,路上一片通明,遠看像一條"火龍",蜿蜒前進。隊伍一下子活躍起來了,行軍的速度也快了許多。

5日晨,部隊到了章家渡,經浮橋過河。後來浮橋斷了,部份部隊只得挽起褲腿涉水過河。隨後,部隊在大康王村休息了一天,6日淩晨順利透過球嶺。從球嶺下山時,我們派出的偵察員回來報告,瑯橋河已被國民黨52師占領。這時,從右邊丕嶺方向,也傳來激烈的槍聲。這是國民黨頑軍開始圍殲我新四軍轉移部隊的一個訊號。當戰士們得知圍攻我新四軍的敵人不是日寇,而是國民黨軍隊時,個個義憤填膺。支隊首長命令部隊攻占瑯橋河,並占領瑯橋河四周的山頭。

6、7日激戰了兩天,戰士們對這些背信棄義、不打日寇、專搞摩擦的國民黨頑軍恨之入骨。我們的部隊接連攻占了瑯橋河四周的山頭,一口氣向東南方向推進了幾十裏。

8日,支隊首長與軍部用無線電聯系,軍部指示部隊後撤待命。為了顧全大局,我們沖出去的部隊又撤了回來。後來經過偵察才知道,我們突圍的這一路線,已被國民黨頑軍層層設防,嚴加封鎖。瑯橋河左邊到磅山一帶是敵108師,右邊是敵40師,正面是敵52師。我們這支部隊的幹部大多數是老紅軍,有打硬仗的傳統和吃苦耐勞的精神。所以我們相信,只要上級一聲令下,我們就可以沖垮面前的敵人。這時,軍部和三縱隊方向也傳來了激烈的槍炮聲。我們在瑯橋河地區等待了好久,卻遲遲不見前來匯合的部隊,估計是被敵人阻擊在丕嶺和磨刀嶺山區了。

9日,我們支隊和軍部失去了聯系,隨身攜帶的糧食都已吃完,敵人又把四周的山頭占領了。晚上,司令員傅秋濤召集幹部集體研究,決定按照軍部意圖,從磅山一帶突圍繼續北上。突圍的具體部署是:新一團在前進方向的左面,老一團在右面鉗制敵人,支隊機關在中間。我們警衛連跟著支隊機關,擔任前衛突擊,特務營斷後。

我們警衛連三個排的武器裝備比較強:一排裝備的全是衝鋒槍(那時叫手提花機關槍);二排裝備的全是射擊選擇桿新駁殼槍﹣﹣這還是不久前華僑集資買來援助新四軍、由葉挺軍長帶回來的;三排裝備的全是日式三八大蓋。另外,全連還有三挺歪把子輕機槍。一個連有這樣的裝備,即使在當時的國民黨軍隊中也是少見的。

1月10日淩晨三四點鐘,我們警衛連趁著雨夜向磅山敵人陣地摸去,摸到一個山丫口,遇到敵52師一個重機槍陣地。我帶一排在前面突擊,副指導員胡漢傑帶著二排在右邊打掩護。我們端著衝鋒槍一陣猛打猛掃,敵軍還未清醒,就被我們的火力壓了下去。敵人的重機槍在山地機動能力小,很快就被我們打散,重重的障礙頓時被我們撕開一個大口子。於是,一支隊司令部機關和一些部隊緊跟著沖了出來,當時突圍的大約有三百多人。我記得有傅秋濤司令員和他的愛人陳裴然同誌、江渭清主任,司令部王槐生參謀長、特務營饒惠譚營長,老一團熊應堂團長,一營汪其祥營長等。

我們成功突圍後,發現後面的部隊未跟上。我連指導員周忠良和副連長帶三排在後面掩護部隊,也未突圍出來;副指導員胡漢傑突圍時帶二排的一個班沖到右邊去掩護,此時也失去了聯系。

我是帶著本連五十多人掩護支隊首長和部份機關突圍出來的。司令員傅濤馬上派人到後面去聯系,並要號長吹號聯絡。過了一會兒,派出去聯系的人回來了,說敵人又把"口子"堵上了,並且已有敵軍來追趕我們。於是,司令員傅秋濤就帶著我們朝大山深處走去,隱蔽了起來。後來,又陸續聚集了五百多人,司令部和老一團的一些主要幹部,都突圍出來了。

不久,敵40師組織了兩個團、108師也組織了一個團開始四處搜山。我們只得白天隱蔽於深山密林之中,到了晚上才得以行動。為了縮小目標,傅司令讓老一團的一個幹部帶一部份戰士分開先走,就地遊擊,聯絡突圍出來的部隊以打擊敵人。特務營營長饒惠譚同誌帶上我們十多個人組成短槍隊去偵察向蘇南轉移的路線,伺機襲擊敵人的後方。剩下的人掩護支隊領導在附近的山上隱蔽,打遊擊。

我們短槍偵察隊的十幾人,有營長汪其祥、參謀鄭子成、小司號員劉世梅等人。1月18日晚,我們先摸到涇縣縣城附近,襲擾了國民黨的據點和醫院,弄到了一點藥品,又偵察了附近的敵情。當時天還未亮,我們趕到涇縣和宣城之間的大路邊上,鉆進一條山溝隱蔽起來,等到晚上天黑之時再行動。在溝口,我們找到了一戶百姓人家,當家的對我們很好,把全家叫起來為我們燒水,又借給我們幾床被子,送我們到山沖上的棚子裏去休息,中午還給我們送了飯。這是我們突圍出來後第一次吃上熱飯。吃完飯,除了擔任警戒的戰士,其他人抓緊時間睡了一個好覺。

敵人到處嚴密搜山,形勢相當嚴峻。太陽快落山時,我們扛著被子下了山,快走到那戶人家時,發現不對勁,房子四周陰森森的,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點聲音。我們把被子一丟就向後走。突然,從房子裏沖出一些敵人,對面山上也有敵人,剛才我們回來的路上也埋伏了一個排的敵人。敵人見我們後撤,一面打槍一面叫"抓活的",並從四周圍了上來。在這緊要關頭,特務營長饒惠譚果斷帶領我們向敵人還沒占領的右側山上跑去。山很陡峭,我們攀著巖石和樹枝奮力向上爬,子彈"嗖嗖"地在耳邊響個不停。我們一口氣跑了四十多裏山路,來到另一個山頭上。大家又累又餓,一查點人數,當時出來偵察的十多人中,鄭子成同誌犧牲了,還有兩位同誌負傷,小司號員劉世梅被敵人抓去了。

我們回到了司令員傅秋濤和部隊隱蔽的山上,向首長匯報了偵察到的情況。當時,傅司令員的愛人陳裴然同誌懷著孩子,在部隊出發前就快"足月"了,由於連日奔波,突然發作。我們當時住在一個老鄉看莊稼的草棚子,她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兒。周圍山上經常有敵人來"搜山",當時正值寒冬,天氣很冷,但大家都不敢生火,只好把孩子包裹起來。我們在附近找來一個保長,給他做工作,要他幫忙收養這個孩子。他很同情,答應收養。這個小女孩是解放後才找回來的,後來在昆明一部隊醫院工作。

為了進一步縮小目標,傅秋濤司令員帶著我們9個人組成一個小隊,一邊與敵人周旋打遊擊,一邊伺機向蘇南轉移。支隊政治部主任江渭清(解放後曾任江蘇省委書記)帶了二十多人組成另一個小隊實施轉移。我們這一隊有陳裴然同誌、一營營長汪其祥、老一團政治部主任汪克明、連長胡錦秀、營長韓石先等。不久敵人搜山,我們這個隊就和江主任他們失去了聯系。春節前夕,鄉間路上走親拜年的人頗多,我們借這個機會,從宣城和郎溪的結合部插了過去。這條路離蘇南新四軍駐地最近。那時我白天化裝去偵察路線、買糧食,晚上又要當"精靈",和大家一起趕路,很少休息。當時,我只有一個信念,就是早點把首長安全地護送出皖南。

由於日寇占領了蘇、皖邊境的大部份縣城,當塗、高淳、宣城等幾個流亡的國民黨縣政府也搬到了南猗湖西南一帶。他們為虎作倀,為非作歹,經常帶著地方民團到處搜捕我新四軍零散人員。有一次,我們在拂曉前趕到南猗湖附近,那裏情況相當復雜,白天不便於隱蔽,結果被敵人發現。我們只得邊戰邊撤,撤到湖邊,湖上有一條漁船,船上的老鄉對新四軍很有感情,馬上載我們渡了湖,甩掉了敵人的追擊。有時,我們遇到一些地頭蛇,就警告他們,我們是新四軍的先頭部隊,大部隊在後面,如敢為難,就不客氣了。他們聽了,不摸虛實便嚇跑了。就這樣,我們闖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關口"。

白天,我們大都隱蔽於獨家獨戶的老百姓家裏;晚上,抓緊時間趕路。遇到敵人,能打就打,不能打就繞,闖過層層封鎖,到達江蘇東壩、下壩鎮附近。那裏有一條河,是敵人的最後一道封鎖線,河對岸駐紮著國民黨江蘇保安團。傅秋濤司令員派汪其祥營長到東壩、派我到下壩去偵察,其他同誌就地隱蔽,休息待命。汪營長到東壩時,遇到敵人保安團,被抓了去,把身上的十幾塊銀洋全搜去了,後來他伺機逃了出來。我化裝後只身來到下壩,偵察到敵人查得很嚴。我在飯館吃了飯,又到茶館坐了一陣,了解到了敵人的部署。這條河只有東壩和下壩兩處有橋,但都有敵人的據點嚴加把守,無法透過。離下壩半裏路有一個渡口,敵人設防不嚴。我趕到那個渡口,找到了一位五十多歲的撐渡船的船夫,給他做工作,告訴他我們是新四軍抗日部隊,被國民黨打散了,要渡河北上繼續抗日。這個老船夫覺悟很高,答應當天晚上就把我們送過河去。

當晚,我們避開敵人,分兩批渡河。我和幾位同誌先渡過去,警戒下壩方向的敵人,傅秋濤司令員第二批渡河。不料船在快靠岸時,拉船的繩子突然斷了,小船被湍急的河水沖往河心。我和另一位同誌立即跳下河,把船推到岸邊,然後把傅秋濤司令員等同誌背上了岸。

就這樣,我們歷盡千辛萬苦,浴血奮戰,透過了敵人的重重封鎖,經宣城、郎溪、廣德,經過了近三個月的艱難"闖關",在支隊司令員傅秋濤的帶領下,於1941年4月到達了江蘇溧陽竹簣橋的新四軍6師16旅駐地。旅長羅中毅、政委廖海濤同誌熱情地接待了我們。不久,他們又派人把我們護送到常熟地區的新四軍東路江抗司令部(即新四軍6師師部),見到了師長譚震林同誌。支隊政治部主任江渭清帶領的二十多名突圍出來的同誌,也陸續匯集到了這裏。我們警衛連光榮地完成了"皖南事變"後的成功突圍、護送支隊首長到達新四軍蘇南駐地的任務。

後來,我們被分配到新成立的新四軍各部隊,繼續投入到抗擊日本帝國主義的戰鬥中。這支英勇善戰的部隊,活躍在大江南北的抗日前線,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孔誠,1917年10月生,湖南省瀏陽市人,四川省軍區原副司令員。1935年參加紅軍,參加過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戰爭和康巴平叛鬥爭,先後五次光榮負傷;1938年4月,參加新四軍蘇南敵後抗日遊擊先遣隊,在韋崗伏擊戰中,被譽為"抗日老英雄";1957年8月,被中央軍委授予三級八一勛章、二級獨立自由勛章、二級解放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