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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立人重新訓練國軍:別拿我說事,我沒那麽美國

2024-05-15軍事

孫立人1947年離開在東北的新一軍,調任國民黨陸軍副總司令兼陸軍訓練司令,到台灣負責新軍訓練。【孫立人言論選集】主要記載的是這時的事。當時蔣軍高層對訓練中心的美式管理多有譏諷,孫這個人我行我素慣了,不在乎。不過,從他說的話來看,和外界的看法大相徑庭。

孫立人主持的鳳山訓練基地分為幹部訓練與部隊訓練,幹部訓練有軍士、尉官、校官三級,訓練時間在5-6周之間,教育重點在訓練基本動作,統一各級幹部的戰術思想,回去訓練士兵。這種訓練,說起來就是短訓班。

首先,孫立人說,我這兒不是美式訓練:

「近年來國軍教育訓練,大部份是學美國的,而我自己又是美國留學生,所以就有一些人認為我們在鳳山的訓練全採美式,有些受訓的學員,也出去說:我們的訓練是美式的。我需慎重向大家說明,我對建軍這一個問題,從來就不贊成追求模仿他人,我們建軍既不是美式也不是德式,而應該是中式的,德式、美式這些都是人家的,而不是我們中國自己的。

中國的歷史文化和生活習慣與外國迥然不同,物質條件尤其不能與產業已開發國家相比,軍事教育不能完全采取別國方式。「

孫立人在【建軍節感言】中還有這樣一段話:

「軍隊代表的是國家權威,也可以說一個國家的軍隊便是代表一個國家的立國精神、民族性和最加文化。因此一個國家的軍隊和另一個國家的軍隊截然不同,各有其精神和特質,不能模仿,縱然學像了,也不能戰勝敵國,因為他的精神就先輸給敵人了。「

「我主張采取本位教育,技術、方法吸收別國長處,精神則絕不能離開我們自己國家的歷史文化背景。「

說的多好,這讓哪些因孫立人有美國留學、美式訓練背景,而不吝溢美之詞的擁躉們很尷尬:別拿我說事,我沒那麽美國。

有人一提新一軍是美式訓練,就好像是無敵的代名詞,孫立人溯源歷史,對此並不認可:

「民國18 、19年,軍隊中最時髦的武器便是自動步槍(三十年代對瑞士啟拉利等輕機槍的別稱),當時哪個部隊有了自動步槍?還有幾個德國顧問,大家便認為那個部隊是最時髦的部隊,於操典大家也缺乏全盤研究的精神,只是把德國操典轉譯過來就用。

後來成立步兵學校,主持者多是日本留學生,所以又棄用德式操典,改用日式操典;之後教導總隊成立,又聘用德國顧問,重新改用德國操典;抗戰後期,西南、東南訓練團成立,采用美式操典,美式教練又時髦了。這樣的學來學去,而我們自己始終沒有一個理想的標準,直到現在還是這樣,美國留學生說美式好,德國留學生說德式好,而日本留學生又說日式好,結果抄來抄去,一樣都不是我們自己的,

真正的一部操典,應該是自己民族一滴血一滴汗寫成的,而不是盲目抄襲過來的東西可以成功的,我們的操典,應該根據我們八年抗戰的寶貴經驗,一滴滴重新修改,才能適合我們的需要。「

別以為有學歷就了不起:

現在一般部隊的官長,一部份是有學籍的,一部份是沒有學籍的,有學籍的是由軍事學校出身的,沒有學籍的便是行伍出身,這兩部份軍官的界限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破除,事實上也不容易使每一個沒有學籍的人都有學籍,不過,在外國一樣有行伍出身的軍官,美國在平時很少有行伍出身的軍官,但是一到戰時實行動員,行伍軍官便不知增加到多少,英國平時貴族階級很嚴,軍隊中很少行伍軍官,戰時用行伍軍官,現在的英國皇家參謀總長史林姆,以前在印緬作戰,不過是一個旅長,便是行伍出身。行伍軍官和有學籍的軍官,在軍隊中的地位從來是無分軒輊。中國的行伍軍官往往深感苦悶,有學籍的和行伍軍官在情感上多數不能協調,是一個很不好的現象。所以我特別告訴大家,切記不要以為我們有了學籍,便瞧人不起,你們沒到這裏受訓前,還不一樣的行伍出身嗎?

對於裝備與戰鬥力的關系:

我們訓練部隊,並不講究什麽奧妙秘訣,只是註重基本戰鬥技術訓練,現在很多軍隊講求裝備好,不求技術精良,這是絕對的錯誤,要知道,就是有好裝備而不會運用,等於零的,過去在大陸上剿匪,許多部隊雖然裝備很好,可是因為技術不好,不能真正發揮戰鬥力量,結果被敵人繳了械。「

國民黨訓練的弊病在於華而不實,好高騖遠,底盤不穩:

「過去我們在大陸,部隊一開始訓練就是講師以上戰略戰術的運用,很少講到團以下,更談不到連排班伍的戰鬥動作,都認為一個人不應學匹夫之勇,應該學項羽的萬人敵,殊不知凡事要大處著眼,小處著手,項羽如果不精槍法劍法,安能學為萬人敵。特別是一般人好逸惡勞的習性,使得大多數人都喜歡空談戰略戰術。磨練少數官長的戰術學養較為容易,可是要使每一個士兵的動作熟練,則非賣苦力不可,這是一件苦而煩的事,都覺得麻煩,一談就是大部隊的演習,在小部隊演練上不肯下功夫。

由於中國軍隊教育一向是抄襲外國的,我們聘請來的外國顧問,他們開始就是講授戰術,不大註重戰鬥,我們也就人雲亦雲,跟著盲從抄襲,圓山軍官訓練團六期學員在湖口演習,我去看了四天,發現他們最大的缺點,就是班以下基本動作沒有確實,再看教育計劃大綱,全部三個月教育時間,只有五分之一時間講各個個人及班的動作,真正的基本動作沒有做好,任何好的戰術都無法實施。

當時便告訴日籍教官,你們軍官教育註重戰術的鍛煉是對的,可我們不行,因為日本士兵的動作,都是班長教的,不需要官長多費心血,而我們的班長水準不齊,又沒有受過軍士的養成教育,必須各級官長從早到晚一點一滴的流血流汗,親身教導,才能期望把動作訓練好,如果光靠軍士是做不到的。「

只能匍匐前進三十米,還打什麽仗:

「躍進和匍匐前進,不得要領,躍進的要領,要隨時隨地利用地形地物,在每一個躍進動作之前,先要選定躍進路線和地點,到達一地後,再行選擇前進。匍匐行進,多用在開闊地形、敵火下行進,或夜間接近敵人,主要在於能夠保持長距離的行進,通常在500公尺左右,但是你們演習時,匍匐不到30公尺便不能行進了,訓練離標準太遠,在戰場上躍進和匍匐行進用的時候最多,必須做到能夠持久。」

關於重官不重兵:

「過去還有個錯誤觀念,認為作戰全靠幹部,士兵無需訓練,只要發與武器子彈可以上前線作戰,現在不會有這樣想法了吧?我們知道部隊必須各個士兵射擊準確,動作熟練,行軍力強,才能打勝仗,否則像紙老虎一樣,一戳就破。

曾文正公說,能戰雖失算亦勝,不能戰雖勝算亦敗。「

洋人沒那麽厲害:

我們中國人身體一般說來比英美人矮小,但在雨天背著背包帶著械彈,一天走百十裏路,滿不在乎,英美人和我們一起行軍,走不上二三十裏,就走不動,隊伍拖到有兩三裏長,因為他們平時生活太優裕,到了戰時就不能吃苦。我們士兵病了,幾天退了熱就重返戰場,他們要住院很長時間,有的發熱就死了。

國民黨特種兵打仗不行,架子不小,孫立人毫不給面子:

「特種兵與技術兵需要的知識水平較高,很難帶,帶兵的就放松尺度,殊不知越是需要科學技術的,越要講紀律性,不然紀律松弛,就沒有接收性。

以往在大陸上作戰,便有不少裝甲部隊,因為沒有熟練的技能和吃苦耐勞的攻擊精神,而遭受失敗。「(這話讓二公子聽見,能舒服麽。)

譬如傘兵只是帶有翅膀的步兵,跳傘之時和唱戲的開場鼓一樣,真正的戲還沒開唱呢,傘兵落地以後,環境最為艱苦,任務最為重大,要孤軍作戰,以少勝多,才見真本事。

近戰、夜戰是國民黨的弱點,美軍在「韓戰「有教訓,孫立人的說法都來自參戰的美軍軍官。

關於白刃戰:

「二戰之後,美軍認為白刃戰沒有多大用處,曾取消劈刺訓練,所以初期在南韓戰場上很怕白刃戰,今天又受到重視,因為劈刺教練不但訓練士兵的劈刺技術,而且可以增強個人的信心與勇氣!

關於夜戰:

「夜戰的重要性增加,美軍在韓戰初開始時夜戰訓練不夠,24師在東京駐防八個月內,從未進行過夜間教育,而中共一向長於夜戰,尤其是在炮火處於劣勢時,只有利用夜戰來打擊敵人。後來美軍一方面加強夜間斥候,一方面是各種部隊都在夜間做圓形的陣地防禦,過去我們在大陸作戰,在夜間吃過共匪很多虧,現在我們要戰勝他,先得在夜戰方面超過他。

夜間教育應求熟練,以前我們只註重日間教育,對夜間教育甚為忽視,匪軍利用我們這一弱點,常於夜間對我發動猛烈攻擊,使我軍傷亡慘重。現代戰爭是強大火力的決賽,我們如果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就是給敵人殲滅我們的機會,所以有效的戰鬥應該於夜間發動,方能發生強大的力量,今後應特別註重夜間戰鬥,多多即時演習,與炮兵、戰車匯合使用,操練純熟,對付夜間攻擊。

國民黨軍為什麽不會打夜戰:

「大陸上對匪作戰的時候,我們曉得共匪的夜戰好,其實這並沒有什麽巧妙,就是敵人肯在這方面努力,我們則嫌麻煩,依仗自己的炮火優越,不肯在夜間去偷襲敵人,我們不肯向這方面講求,敵人卻不放松我們,讓我們吃了很多虧,經過多次檢討,這才認為有加強夜戰的必要,可是我們部隊的夜戰訓練始終沒有做好,因為夜間戰鬥是最麻煩的,最繁瑣的,最易疲勞的。無須諱言,我們一般教官的能力又不夠,本身在學校內所受的教育,似是而非,出來教人,便難以要求做好了。「

國軍不會打夜戰,小日本是要打夜戰的:

「前次32師在湖口舉行夜戰演習,我看日本教官對每個動作要求非常實在,任何一個小動作,都不怕麻煩,反復要求,非做到不止。這種不做到不止的精神,可以說是他們建軍成功的要訣,也是他們強於我們的地方,所以我要他們來軍校教你們,他們都是很負責任的,認為既然要他們教,就要給全權讓他們做,大家應該拿出全副精神來學。

記得813淞滬作戰時,敵人只有三四百人偷渡過河,就把我們友軍消耗掉五個團,原因就是自己打自己,當敵人偷渡過河,我們友軍就慌張起來,竟然沒有把敵情地形偵察清楚,這打一槍,那打一槍,造成草木皆兵的恐懼心理,自己打自己,沒到一個小時,兩千多人都給消耗掉,馬上增援一團人上去,又是自己把自己打光,再增援一團人上去,又消耗掉,當天晚上就這樣被解決了三個團,第二天晚上,又照樣給解決了兩個團。「

關於戰鬥偵察(國民黨軍叫搜尋):

「我們過去在大陸上作戰,可以說沒有什麽戰鬥搜尋,大家所謂的搜尋不過是尖兵動作,與側面斥候而已,共匪過去在大陸上為什麽能神出鬼沒?就是他的搜尋嚴密,因為他事先能將某一地區偵查清楚,所以可以放膽行動,在一天一夜它可以前進150裏到200裏,而我們走一步要看一步,自然行動很遲緩,告訴大家,只有從地面上一步一步搜尋出去,才能周密正確,才能把當面敵情地形弄清楚。

前年10月,當聯軍向38度線以北推進的時候,美國騎兵第一師有一個營在先,他們裝甲騎兵營的裝備甚佳,全部機械化,人數約有1000余,但是因為輕敵疏忽了搜尋,一天晚上在近山地方宿營,搜尋沒有到達反斜面,結果就在山的那邊藏伏了共軍一個真正騎馬的騎兵旅,人數也不過兩千多,夜間突然前來襲擊美軍,不到20分鐘,就將這個裝甲營消滅了,論火力,論機動,論裝甲,無論哪一方面,美軍都比對方強, 絕不會就這樣輕易給敵人吃掉,其所以遭受如此慘重的打擊,就是因為沒有做到遠距離搜尋。

孫立人說的這個戰例,不見於記載,美軍的騎兵是裝甲騎兵營,叫法而已。誌願軍的騎兵,孫立人在這裏專門強調,是真正騎馬的騎兵。誌願軍沒有建制騎兵參戰的記錄,挺有意思。

孫立人說的日本教官,應該是1949年由湯恩伯牽線接到台灣,以日軍前駐蒙軍司令官根本博為首的「白團「,大量日軍軍官負責指導蔣軍的訓練,根本博參與了金門戰役的指揮。

孫的這些治軍言論,是對崇美過頭,美式裝備美式訓練萬能論的極大諷刺。國民黨軍隊當時的境況,急需除弊革新,負責全軍訓練的孫立人,只能認真面對現實,來不得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