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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戰親歷者回憶三(14):全線撤退

2024-01-17軍事

7

也是在11月25、26日那兩晚,第2師麥克·沃茲沃斯的那個排奉命在滿是石頭的山上挖掘工事。

不到兩周前,麥克為迫擊炮所傷,讓人包紮了一下,就又重返部隊了。

歷盡千辛萬苦,麥克的手下們終於在滿是巖石、凍得發硬的土地上挖出了淺淺的散兵坑。

他們在晚上派人輪流進行警戒,一邊被凍得瑟瑟發抖,擔驚受怕,一邊又在想,那個聖誕節就讓他們回日本的傳言是否能成真。

北韓冬季寒冷,很多美軍士兵都很不適應

麥克想要休息會兒,他的 A - L 排裏的中士亨利·邁斯納就在他附近。

大約淩晨3點半,麥克醒了過來,忽然覺得心神不寧,聽到前方傳來聊天聲。

在夜晚清冷的空氣中,麥克意識到那是中國話,於是,他發出戰鬥警報,他的排便開始進攻。

但此時中國人已離得如此之近,以至於他們可以把手榴彈直接扔進美國人的陣地,之後再進行沖鋒。

戰鬥變成了肉搏,美國大兵們英勇奮戰,中國人開始後撤。

於是,麥克挺立在陣地上,既沖敵人也向他自己的人大聲喊著什麽。

就在這時,一顆爆炸了的手榴彈的碎片擊中了他的胸腔。

麥克拒絕離開陣地,仍然繼續指揮戰鬥。

幾分鐘後,一把衝鋒槍的子彈打穿了他的胸部和胃,麥克永遠地倒下了。

戰鬥至此時,山上的人都非死即傷。

麥克的一名忠心耿耿的手下布朗下士勇敢地將麥克弄下山,開著吉普車穿越敵人火線,親自把他送往急救站。

中國軍隊完全按照他們的計劃行事。

11月25日至26日晚,當雷夫·帕克特、麥克·沃茲沃斯和其他人為成群中國人所攻擊時,這些有備而來的中國先頭突擊部隊也向第8集團軍陣線發起全面進攻,這就是中國軍隊的第二次攻勢。

東部,南韓第2軍頃刻之間便逃之夭夭,將第8集團軍的右翼暴露給敵人。

中部,美第2師和第25師遭遇慘敗,在一片混亂中開始撤退。

只有我自己所在的第21步兵團的那個營沒有與敵人遭遇,得以沿著西海岸的公路順利前進。

I 連爬上了清州市以北的一道冰封的山脊, I 連的陣地就在這上面。

11月26日,我們派出一個排進行巡邏,但因為冰天雪地,山路崎嶇,幾乎毫無進展。

第二天去巡邏時,上級告訴我們,要更深入些。

被選來負責巡邏的那個人不停抱怨著自己腿腳不靈便還有腹瀉,一副"為什麽讓我去巡邏"的態度。

"怎麽了?"我說。

"你想讓我替你去執行這該死的巡邏?"

"是啊,要是能那樣就好了。畢竟你自上個月當上副連長以來就休養得不錯,你現在的狀態可能也要好過我。"

一開始,我覺得他是在開玩笑。

但當我意識到他是認真的後,我覺得他的想法也挺有道理的。

之前我一直都覺得有些受冷落,這次很可能讓我有機會做些有價值的事。

同時,我也很擔心這位有點特別的中尉,如果他的巡邏隊遇到麻煩,真不知道他會作何反應。

回到營部,營助理在地圖上告訴我要去哪裏巡邏。

那是一個開闊的山谷,就在中國東北以南,離我們的陣線大約15英裏。

之後,在命令我們去巡邏的人們之間出現了一段奇怪的對話,很顯然,他們意識到這是一項充滿犧牲性的任務,目的就是引誘中國人出手。

或許是因為某人良心發現,他們命令我帶著我的人全副武裝,進行巡邏,並在當天天黑前返回。

一路上,副營長、營助理、炮兵聯絡官輪流向我介紹情況。

我們這次巡邏的最遠地點在炮兵火力支援的範圍之內,他們要求我們帶上機槍、迫擊炮和火箭筒。

當然,最為重要的是,我們得在白天跑個來回,完成巡邏。

之後,他們問我是否還有什麽疑問,那是肯定的啦。

"這是偵察巡邏還是戰鬥巡邏?換句話說,如果我與敵人遭遇,是要躲開他們,還是和他們打起來?"

"是偵察巡邏,哈裏。但如果你們遇到任何敵人,我們還是希望你們能將他們擊敗。"

這簡直毫無道理,都沒對我的第二個問題做出回答。

我告訴他們,那個地區路面崎嶇,我們之前的巡邏隊平均一小時只能走1千米。

之後,我問他們:

"哪件事更重要——是到達目標,還是在天黑前回來?這兩件事我無法同時做到。"

"我們要你們到達目標地區,並在天黑前回來。就是這樣。"

"那麽,我能不帶重武器,減掉多余的人員嗎?如果我帶幾支輕裝上陣、只拿步槍和碳烯槍的小分隊,我們倒有可能完成上述任務。"

"不行,出去巡邏時你們人要多些,至少要有50人。並且像我們之前所說,要帶上機槍和迫擊炮。"

我們又來回兜了幾次圈子,除了祝福我"好運"以及叮囑我"要小心"外,我沒從他們那裏得到任何明確的答案。

萬分沮喪之下,我和炮兵聯絡官約翰.伯恩斯上尉一起退到角落裏待著。

我所懷疑的事情基本得到他的證實,"出去巡邏時人要多些……帶上重武器……天黑前回來。"

那些人這樣說只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這樣一來,如果我遭遇不測,他們也不會因此受到指責。

他們可能也意識到,給我下的命令是自相矛盾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但這是上級的意思,一旦他們傳達完畢後,這就變成我要去解決的問題,而與他們無關。

伯恩斯和我討論著炮兵火力支援的問題,我說,我得借個指南針,因為我之前那個丟了。

一個上尉在我們旁邊聽我和伯恩斯之間的對話,他之前是 K 連的指揮官。

最近,一個新人接管了 K 連,這個上尉則回到營部,被分配去做些古怪的工作。

對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調動,至少我是不太清楚的,盡管有傳言說是因為他患上了戰鬥疲勞癥,或者是因為酗酒。

這些關於他的謠傳我既不知道,也不真的關心。

但此刻,不知何故,他想要對我進行一番挑釁。

"要指南針做什麽?難道你從沒修正過炮火嗎?"

"不,長官,我修正過。"

"在哪兒?"

"在洛東。"

"見鬼,如果你需要一個指南針,那我認為你從未去過洛東。"

我轉過頭去看著伯恩斯上尉,看起來,他因為這個人沒頭沒腦的話而顯得有些尷尬。

伯恩斯溫和地解釋道,人們可能在預先安排好的炮兵試射點進行炮火修正,但按照慣例,觀察員會用指南針給出從他自己的位置到開炮目標的方位角。

因此實際上我沒說謊。

伯恩斯的話似乎讓這位上尉更氣憤了。

"見鬼,這些該死的西點生。他們全都以為自己是這種聰明的驢子。他們知道什麽?在他們開始跑之前,真該教教他們如何去走……"

他毫不講理,很顯然,他並不是對我有意見,而是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我什麽也沒說就走開了,因為再談下去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而我自己的麻煩已經夠多的了。

回到1連,吉布和我對這支"特遣部隊"的人員構成進行了一番考慮,最後決定,我總共帶大約60人,由3排、兵器排的一部份、 M 連的機槍排外加一個炮兵前進觀察隊組成。

我們把所有資源都集中在一起,這樣一來,我就有4部無線電,從而能在走遠時建立無線電中繼站了。

3排的中士賴瑞·沙利文是副指揮官。

我研究了地圖,制定了一條行軍路線,以使我們在絕大部份時間裏,都能夠走在地勢高的地方。

與此同時,我依舊為那些混亂的命令而糾結著。

最終,我找到了解決辦法。

我們可以按照要求帶上多余的武器,但僅僅是在我們剛出發的時候。

在崇山峻嶺中我們可沒法一直帶著那些多余的負重,因此,當我們從這個山頭跑到那個山頭時,我們可以在那裏建立起無線電中繼站,並留下大量警戒部隊對之進行保護。

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分流出大部份的重武器,最終擁有一支輕裝上陣健步如飛的巡邏隊。

如果我們遇上數目眾多的中國人,就會有危險了。

但如果我們真是在進行偵查巡邏,出去只是為了了解情況,那麽我認為,我們可以丟掉武器,以便能夠擺脫敵人。

我把這些安排向各班班長做了簡要說明,並告訴他們日出一小時前起床,天亮前出發。

之後我讓他們睡一小會兒。

看來,今天將是艱難而寒冷的一天。

8

11月27日,中國人的進攻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第1騎兵師被從集團軍預備隊中拉了出來,開始行動。

傑克·本德和他的偵察排來到第2師後邊一座山上的陣地裏。

第7騎兵團中比爾·馬斯倫德所在的那個連在新倉裏附近,跟在南韓軍隊的後邊。

比爾的排緊鄰一條從北往南的公路。

吉姆·舒爾茨剛又重新回到第5騎兵團,該團目前處於警戒狀態,準備隨時開拔。

當要出發時,他們的行軍路線會由喬.圖米的 IR 排做出標識。

"中尉,該起床了。"沙利文叫我。

我看了看表,瞇著眼睛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外面仍舊漆黑一片的天色,掙紮著不讓自己再次閉上眼。

慢慢地,我們都醒了。

大家鉆出睡袋,不情願地開始了在寒冷黑暗中的冒險之旅。

當集合完畢,我發現,我們都成了一群像小鴨子一樣得搖擺蹣跚走路的人,而非輕裝趕路者。

以我自己為例,我上身就穿了6層衣服:一件 T 恤,一件羊毛背心,一件襯衣,一件美軍毛衣,一層襯絨以及一件野戰短外套。

我一個肩膀掛著望遠鏡,一個肩膀背著子彈袋,並把我那"小兔軍帽"的兩個耳朵放下,之後拿起武器。

此時,我覺得自己像一頭包裹嚴實的騾子。

早餐僅僅是一些從食堂端來的微溫的咖啡。

由於補給線出了問題,我們不僅早餐沒得吃,口袋裏連 C 級的定量口糧也沒有。

這也意味著,在我們巡邏來前,沒有東西可以吃,甚至回來後能否吃上飯也很成問題。

我們只能祈禱負責補給的人能設法把物資送到前線來。

沙利文和其他軍士將巡邏人員集合起來。

我又向他們簡要說明了一下情況,說我們會在途中留下無線電和安全小分隊。

之後我警告他們,我們將會走的非常快,因此大家得互相扶持,來保證沒人掉隊。

我們排成兩路縱隊,天剛亮便出發了。

向東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會後,我們來到一條南北向的公路。

在公路的盡頭,我們爬上了一座坡度平緩的小山,下了山,就進入一個寬闊的山谷。

一走進山谷,我們就離開公路,向西北方向的山脊走去。

這就是我們的巡邏路線。

那山脊令人望而生畏。

我們穿越山谷,爬上山脊,到達第一座山峰。

這期間,路邊的樹為我們提供了些許保護。

在第一座山峰上,我們留下一名無線電報務員和一些重武器——表面上看,這些重武器是用來保護無線電台的,但實際上,則是為了減輕我們的負擔。

我們繼續朝前走,但沒走多遠,就碰到一群難民正往南走著。

我給難民們看我的地圖,那上面既有英文地名也有北韓文地名。

難民們在地圖上指出了他們的村莊。

"那些共產黨是北韓人還是中國人?"

"中國人——大約有50個。"我們繼續走著,我腦海中開始形成一個大概的計劃。

或許,我們可以沿著山脊,走到比那個村莊地勢更高的地方而不被敵人發現。

之後,我們可以讓炮兵和迫擊炮轟擊那個村莊,從而把中國人趕到空地上。

到那時,我們就可在山上用手頭上的武器向他們猛烈開火,而我們自己卻沒有多少危險。

突然,無線電報務員跑到我這裏,對我說:"長官,無線電中繼站收到一條給我們的訊息。"

接收效果非常好,盡管吉布是在和無線電中繼站講話,我卻能直接聽到他在說什麽。

令我意外的是,他讓我們返回,此次巡邏被取消了。

在那麽一瞬間,我有種失望的感覺,說不清是為什麽。

當然,遠離了危險,我對此還是很高興的,為什麽還要失望呢?

回去的路上,有人問我:

"中尉,為什麽我們又往回走了?你覺得是戰爭結束了嗎?"

"我不知道。"

盡管如此,他這一想法聽起來卻很有道理,我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是真的。

畢竟,我們離中國東北已經非常近了。

我們不是一直都說,一旦我們如此接近邊界線,北韓人和中國人就很可能會放棄鬥爭嘛。

還有什麽其他原因能讓我們取消巡邏呢?

我們來到公路邊,按原路返回,朝 I 連的防區走去。

當我們回去時,全連都已打包完畢,大家三三兩兩地站著,隨時準備出發。

吉布對我說,"快,哈裏,讓你的人排好隊。我們都在等你們。"

"我們要去哪兒?"

"我怎麽知道?我們要出發了,他們就告訴我這些。我想,中國人在什麽地方發動了一次大規模的進攻。很抱歉都不能讓你們休息一下,但我對此愛莫能助。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

我們開始行軍。

在主要公路的後邊,我們和營裏其他的人都集合在一起。

所謂主要公路,其實只是一條兩車道的結了冰又臟兮兮的道路。

到了中午,我們才第一次進行休息。

溫度持續下降,天空中飄起來雪花,我又冷又餓。

人們對這些事情似乎已經麻木了,這不是個好兆頭。

而如果大家抱怨著什麽,情況反而會好些。

9

傑克·本德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但心中充滿憂慮,便密切註視著從第2師防區通往南部的那條公路。

當傑克第一次自告奮勇進行巡邏時,他的排得到了一個配屬英國連隊的支援。

英國人離開後,傑克繼續派人巡邏,但到目前為止,都沒有遇到敵人。

他們的任務主要是觀察並進行早期預警,但或許,他們也可以為正在撤退的第2師提供一些保護。

陣地上一裝起電話線,傑克就把一部 EE -8電話綁在了他散兵坑附近的一棵樹上,並打電話給師部,說他已到位。

突然,他們聽到北方傳來炮火聲。

輕武器夾雜著迫擊炮彈的爆炸聲,越來越近。

S . L . A .馬歇爾在【河流與激戰】一書中對這一悲劇有詳細描述,傑克他們聽到的只是這出悲劇的尾聲。

第2印第安酋長師的殘部沿著山谷中的一條路奮力廝殺,向南逃去,但占據四周山頭的中國人仍繼續居高臨下,向其開火。

第一支來到傑克陣地附近的美國部隊是由一位工兵上尉指揮的。

他們吉普車和卡車的擋風玻璃都碎了,輪胎也爆了,就這樣還艱難地向前走。

有時,還會有一輛車拖著另一輛車。

受傷的人則躺在卡車車床內和吉普車的發動機罩上。

即便是那些沒有受傷的美國人,看起來也是失魂落魄,筋疲力竭。

許多人踉蹌地步行著,緊緊抓住車子來支撐自己。

這真是一個悲慘、令人心碎的場景,特別是當偵察隊員們愛莫能助時就更是如此了。

撤退中的美軍

傑克撥打電話,向師部匯報這裏的情況。

師參謀長接起電話,正當他們交談時,傑克聽到了越來越近的飛機聲。

美國人至少可以有空中支援了。

向上看去,傑克看到兩架外表塗成黑色的海軍攻擊轟炸機,準備進行轟炸。

之後,傑克驚恐地發現,他原來就是攻擊目標。

傑克一個猛子紮進自己的散兵坑,電話聽筒還在他手中。

因此,當他這樣匆忙行動時,電話線就被扯松了,兩邊的通話於是中斷。

飛機飛走後,傑克爬出散兵坑,開始忙著將電話線接好。

與此同時,那位並不習慣話說到一半、就被一個小小的中尉掛了電話的參謀長,正在使勁搖著他的電話曲柄,要給傑克再把電話打過來。

傑克在接電話線時,被著實電到了。

他咬緊牙關,再次接通參謀長的電話,與之進行交談。

就在那時,海軍的飛機又來了。

傑克再次紮進散兵坑,通話再次中斷。

傑克又再次接好電話線,又再次被電到。

這樣又周折了一兩次,參謀長終於聽完了傑克的匯報,海軍的飛機也終於知道,他們正在攻擊的是自己人。

第2師繼續向南稀稀拉拉地走著,偵察排的人也為他們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中國人暫時沒有乘勝追擊。

傑克的排守著陣地,過了一段時間,他們被派去執行另一項任務。

10

11月28日上午8點40分左右,喬.圖米和他的 IR 排離開了平壤附近第5騎兵團司令部的防區,去巡查一條向南通往順川的公路。

大約一小時後,該團第2營,包括吉姆·舒爾茨和他在 G 連的一個排爬上卡車,沿著這條公路出發。

當喬和他手下的人到達一個穿越大同江的渡口時,中了中國人的埋伏。

他們已被中國人完全包圍,卻還幾乎對此一無所知。

排裏的中士和其他兩個人將吉普突然調頭,稍作停頓,便設法逃了出去。

其他人不是被殺,就是被俘。

第2營得到了 IR 排逃出者所發出的警告,在快到中午時來到了伏擊地點。

他們跳下卡車,嚴陣以待。

吉姆·舒爾茨出院歸隊僅僅兩個周,現在又得回醫院了。

卡車調轉了車頭,上級告訴他們試著從另一條路去順川。

F 連和舒爾茨的 G 連發起進攻,但無法將有備而來的中國軍隊打退。

黃昏分時,盡管該營傷亡已達70人,但仍未取得什麽進展。

他們派人取來更多的彈藥,盡可能多地撤出傷員,並重新發起進攻。

最後,伏擊點的中國人撤退了,但他們到了一個更為有利的位置,在那裏,中國軍隊的一整個團把持著兩座重要山頭。

團裏3營的一個連前來救援,但於事無補。

喬·圖米之前在 I 連的老連長出於對喬的一片情意,自告奮勇要率領一支救援部隊來將喬救回,但這是一個莽撞的舉動,自然沒有得到批準。

戰鬥結束前,已有兩百多人陣亡或負傷,或者失蹤了。

在古土裏地區等待突圍的陸戰一師

天黑後,舒爾茨和其他人沒有走敵人控制的通往順川的公路,而是走一條小路。

當舒爾茨試著打聽喬的情況時,有人告訴他,看到有一群俘虜被帶走了,"其中一個非常高。"

那很可能就是喬,他是我們班個子最高的人。

接下來的幾周裏,西點49屆畢業生都在傳,說喬很可能成了戰俘,但都覺得他會沒事的。

大約兩個月後,喬·圖米死在了戰俘營。

關於他的死亡細節大家無從得知。

11

感恩節那天,第7騎兵團舉行了一次頒獎儀式,很有節日的氣氛。

但僅僅幾天後,蓋瑞·厄文的騎兵們就又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從預備隊出來後,他們跨過新倉以東的一條狹窄公路,進入陣地。

北邊的南韓部隊已經跑掉,因此他們無法確定前方是否還有友軍。

該團嚴陣以待,2營走公路左邊,1營走公路右邊,3營是預備隊。

比爾·馬斯倫德和他的人是1營的左側翼,在公路旁的平地上走著。

太陽下山後不久,開始下雪,本來就在挨凍的人們現在哆嗦的更厲害了。

快到午夜分時,雪停了,又開始起霧,氣溫甚至變得更低了。

一切都仿佛靜止了,比爾鉆進睡袋來取暖。

突然,在清冷的空氣中,比爾聽到了號角聲。

緊接著,幾秒鐘後,號角聲和口哨聲越來越響,還有人們的叫喊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

比爾還沒鉆出睡袋,就看到自己排所在的陣地闖進許多人影。

隨著殘酷肉搏戰的爆發,組織人們進行有秩序的抵抗已不可能。

人們開始向後退。

"返回高地!"比爾大聲喊道。

他們撤退到後面的山脊上,開始重整隊形。

早些時候,敵人已經滲透到前線部隊的後方,不久之後,不僅是步兵連,1營和2營的指揮部也遭到攻擊。

3營是團預備隊奉命進行反擊,戰鬥持續了一整晚。

第77戰區的榴彈炮向敵人一輪又一輪的進攻,破壞了中國人的陣腳,使他們傷亡數百人。

慢慢地,失去的陣地又被重新奪回,環形防線得以恢復,但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僅比爾那個排就有11人陣亡。

團裏的傷亡人數為156人,其中陣亡38人。

然而,在第7騎兵團的防線以內,他們統計出共有350具中國軍隊的屍體,防線外估計還有1250具屍體。

12

11月25日下午晚些時候,炮兵大衛·弗裏曼被派往第187團級戰鬥隊 B 連擔任前方觀察員,並被告知,要馬上去該連指揮官那裏報到。

大約晚上9點鐘,大衛到達 B 連,來到平壤以東的171高地。

連裏的士兵告訴他,要找副排長杜馬中士簽到。

杜馬中士帶領著大衛熟悉了一下情況,並告訴他敵人在哪裏駐守。

大衛記錄下幾個地方炮兵部隊的位置,之後就回到散兵坑休息。

那夜晚些時候,大衛被輕武器的開火聲驚醒,杜馬告訴大衛,他要有得忙了。

大衛開始呼叫火力支援,杜馬不停地對他說,要讓火力支援近些再近些。

當一發炮彈落到了前方斜坡的杜馬中士和他自己在山頂陣地的中間位置時,大衛知道,這次可是足夠近了。

突然間,大衛覺得杜馬和他的助手肯定已經死了,而自己就是劊子手,但走運的是,他們只是被飛起的土塊打中罷了。

大衛顫抖著對射擊指揮中心說,最後一輪開炮要再往遠打100碼。

整整一晚,大衛都在陣地上修正炮。

終於,他們將敵人打退了。

第二天一早,人們發現在陣地前的地面上,到處都是敵人的屍體。

13

I 連已經連續走了幾個小時,此時,我們腳上穿的橡膠縛帶防水靴讓大家叫苦不叠。

這種靴子的確很保暖,但對於長時間行軍來說,則是一種折磨。

中途休息時,連裏的軍醫問我的腿是否還行。

我受傷後,整整一個9月份他都陪著我。

"腿還好,"我說,"謝謝關心。但現在饑腸轆轆,除了吃的我什麽都不想了。"

早餐喝的那些咖啡是我這一天多來吃的唯一的東西。

軍醫真是太大方了,他從口袋裏掏出3顆酸味糖果球遞給我。

幾天前,他收到家裏人寄來的包裹,這糖果球就是包裹裏的東西。

此刻,它們顯得格外珍貴。

我趕忙把一顆糖果球放進嘴裏,試著能多抿一會。

我們繼續走著。

之前我覺得戰爭將要結束,現在看來,這種想法相當可笑。

種種跡象表明,我們正在進行全線撤退。

當我們再次休息時,天漸漸黑了。

我們會怎樣?

如果我們就在這裏停下不走了,則可能會被殺死或被俘,至少,許多人都會被凍死的。

盡管如此,還是有人提議,就在這萊恩營紮寨好了。

不久之後,幾輛 M -26坦克從公路上轟轟隆隆地開來,在我們的隊伍旁停下。

伴隨著坦克發動機的轟鳴聲,一名中尉從主坦克的回轉炮塔裏探出頭來,大聲喊著讓我們上車。

我們連拉帶扯,還帶著武器和其他裝備,最後,竟都上了坦克的後甲板。

美國第一騎兵師坦克.webp

我們都在發動機上邊那塊地方亂七八糟站著,除了幾個回轉炮塔的托架外,那裏沒什麽東西可以抓。

坦克手說,無線電的天線桿絕對不能碰,因為猛地一拉就可能把它給折斷了,但天線桿是這裏唯一看起來像是扶手的東西了。

當我們都上了坦克後,每輛坦克都裝有12個或更多的人,我們就胡亂擠作一團。

坦克開始啟動後,我們馬上就站立不穩了。

有兩個人緊緊抓著回轉炮塔突出的地方,另外兩個人則緊緊地抓著他們。

其余的人則試著互幫互助,保持平衡。

但帶著武器和其他工具,外加坦克非常顛簸,要想做到這一點並非易事。

我們一邊被被顛得東倒西歪,一邊還試著讓周圍的人站穩,以防有人被顛下去。

我試著像滑雪的人那樣站著,將我的膝蓋彎下去,隨著坦克運動的節奏而搖擺。

這管了一會兒用,但坦克猛的一動卻讓我失去平衡,只好拼命地緊緊抓住別人的胳膊。

一個又一個小時過去了。

發動機裏飄出的有毒而難聞的氣味開始弄得我們頭暈眼花,因為長時間運轉,發動機上方我們所站的那塊地方也被烤得越來越熱。

我們靴子的橡膠鞋底真是一個超好的導熱體啊,腳也被燙得火燒火燎。

突然,我一只腳像是被烤焦了,就趕快把它擡起來,好讓靴子涼一涼。

同時,我還得努力保持平衡。

當把這只腳放下後,另外一只腳卻變得燙了。

其他人的情況也是如此。

這樣的場面一定很可笑,我們像群笨拙的鸛鳥,一邊金雞獨立,一邊又緊緊抓著別人來平衡自己。

午夜分時,我們停下來加油。

容量為5加侖的汽油桶就堆在路邊,我們排隊傳遞汽油桶,將它們依次倒入快要空了的坦克油箱中。

我們爬上坦克,又開始顛簸著前進。

情況還是老樣子——大家被顛得東倒西歪,嘴裏咒罵著天氣的寒冷、發動機難聞的氣味以及這甲板的滾燙。

坦凱瑞的中士有兩次從回轉炮塔中伸出頭來,斥責那些抓著無線電天線桿的人。

這些人也大聲地回敬他,告訴他少管閑事。

淩晨2點左右,我們穿過一座小鎮,那裏的街道上有一些關了門的小商店。

在一兩座已經關了門的店鋪後面,似乎有微弱的蠟光。

此時,我又冷又餓,困得睜不開眼。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的眼皮越來越沈,迷迷糊糊的,這使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別睡著啊,中尉。"有人對我說。

"嗯……好的……謝謝。"我喃喃地說著。

我的眼睛再次閉上,突然,我倒了下去,一頭栽了下去。

有人抓住了我的腿,在那驚恐的一瞬間,我整個人就懸在坦克上,頭離飛速運轉的坦克履帶只有幾英尺遠。

大家七手八腳地將我拉回來,並將我扶穩站好。

我對他們表示了感謝,這一噩夢似的旅程仍在繼續。

早上4到5點的時候,天還很黑,我們離開公路,進入一個冰雪覆蓋的山谷。

坦克停了下來,裏面的人喊我們下車。

我跳到地面上,去主坦克找那名中尉。

我想他的無線電台應該還能用,而他是我和其他人的唯一聯系了。

"怎麽了?"我大聲喊著。

"我不知道,"

他從高高的回轉炮塔上大聲答道,"但我們只能帶你們走到這兒了。他們說把你們在這裏放下。"

"但我們現在是在哪兒?我們連裏的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讓你的人讓條路吧,我們還得繼續走呢。"

坦克倒回去又轉了個圈,之後開出山谷,駛向我們來時的公路。

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完全聽不見。

撤退的美國陸戰一師

人們恐懼著,喃喃自語著,懷疑著,抱怨著。

我試著用我的無線電台呼叫吉布,但沒有任何回音。

吉姆.埃克斯林說:"哈裏,看來現在得由你進行指揮了。"

"嗯,是呀。"

"嘿,怎麽了,中尉?我們現在在哪裏?發生了什麽?"

我心裏想的是,"真見鬼,我怎麽知道這些?"但當回答他時,我還是努力讓自己聽起來很有信心。

"別擔心那個!現在重要的是占領陣地,並把貨車停到一起。

1排去左邊;2排去前方的第一個山頭,並在那裏分散開來;3排去右邊;兵器排在後邊的平地上做好準備。

連指揮所讓我們待在這兒肯定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我對他們連嚇帶騙,但或許也是因為他們信任我,黑暗中,我聽到軍士們在集合士兵,準備出發。

人們雖然仍在抱怨,但至少覺得心中有數了。

哈哈。

不知身處何方,不知在黑暗中會遇到什麽,這真是一種可怕的感覺。

幸運的是,這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只持續了幾小時。

天亮後,有人引導我們來到營裏的集結地。

那邊已經有廚房和供給了,廚師們甚至還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食物。

很顯然,我們已經擺脫敵人,逃出了中國人的圍困。

至少在幾個小時內,我們是安全的,甚至可以放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