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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參戰經歷1 重傷不叫苦,輕傷不下火線—說說容易做起來難!

2024-08-18軍事

作者:區偉能

1979年2月17日晨,我所在的某部三營七連三排與其它兄弟部隊一起打響了對越自衛還擊戰。是日是役,我排的任務是攻占當面之敵——越軍1個加強班扼守的473高地。為了打好這一仗,戰前,連排幹部多次前出察看敵陣地,選擇進攻路線,定下戰鬥決心。而我們這些小兵,經過3個月的臨戰應急訓練,也已準備就緒,就等上級命令了。

2月16日,命令下來了,我排作為主攻排於傍晚分時進入進攻出發陣地。為了加強我排的火力,我排配屬營炮連82無座力炮1門、40火箭筒1具。

2月17日晨約5時左右(我當時還是一名戰士,按規定戰士不能戴手表,所以不能確定準確時間),天還黑黑的,副指導員(姓賴,後因觸雷負傷)與排長(姓宋,廣東恩平縣人,後因觸雷犧牲)及我的班長(湖南人,戰前由甲類部隊調來,後因觸雷大腿被炸斷)商量後,我們出發了。我所在的八班作為尖刀班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而我隨班副為第一戰鬥小組更是走在隊伍的最前列。

出發不到半小時,突然,隆隆的炮聲響徹大地,真所謂地動山搖,我們哇啦的一下子全臥倒了。這架勢我們哪見過呀,戰前雖有應急訓練,但根本就沒有與炮兵一同合練過,頭上的炮彈嘶嘶的飛,誰也不知道這炮彈會不會在自己的身邊爆炸。

就這樣伏在地上足有3分鐘時間,我們才定下心來,心裏也樂了,這炮彈不是打我們的唷!原來,這炮火的其中一部份是為我們進攻越軍473高地而實施的炮火準備。不過,這炮火準備實在早了點,此時的我們,離沖擊出發陣地還遠著呢。

我們紛紛站起來,一個跟著一個繼續向前推進。前行的路喲根本不是路,密密的樹林野藤環繞,加上天黑,一不小心,就有掉到山下的危險,此其一。

其二,若不跟緊點,就有掉隊的危險,若是掉隊那可就慘了——前進不得(不知方向),後退不能(那是要受處罰的)!

我是一刻也不敢放松、深一腳淺一腳地緊貼在班副身後走。走了約2個小時,我們才好不容易走到了越軍473高地右側半山腰處。

但天也亮了,我們隱蔽起來,副指導員與排長隨即清點人數。不清點不知道,一清點,嚇你一跳!原來,我排配屬的82無座力炮的炮兵們不見了蹤影,那是我排最強的火力呀!還有,連長和一台5瓦電台說是隨後跟進的,也不知他們身在何方。看來,他們是掉隊了。

這也難怪,黑黑的天,深一腳淺一腳的,而且一會爬上,一會走下,一會向東,一會向西。況且,負重又是那麽大(步兵個人負重約50斤,還要輪流扛著班用子彈箱或爆破筒或TNT炸藥包或反坦克定向手雷),何況那炮兵扛著的是一門炮!且馬不停蹄地一走就是約2小時,還是沒有路的山路,掉隊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問題是,接下來怎麽辦。沒有了連長和電台,無法向上級報告我們所處的位置,沒有了無後座力炮的支持,我們的火力會大為削弱。正當副指導員與排長及我的班長(因為班長是戰前從甲類部隊調來,軍事本領十分要得,戰前的應急訓練從個人戰術至小組、班、排進攻演練都是由他來組織的,所以副指導員與排長十分重視班長的意見,有什麽事一定找班長來一塊商量。不然,我們八班哪能成為尖刀班喲。而我,簡直把班長當成偶像。除了班長的軍事素質過硬外,班長1.75公尺身高,國字臉,虎背熊腰,他的一個「立正」,呵呵,百分百一個標準的軍人相!)商量著怎麽辦的時候。

突然,越軍扼守的473高地紛紛落下炮彈(此時為何會有火炮轟擊敵陣地,下文再作交代),只見越軍陣地四周炮聲不斷彈片橫飛。見此情景,副指導員、排長和班長當即決定,七、八、九班分左、中、右三路立即向越軍陣地發起沖擊!

那真是玩命了,在炮彈橫飛的情況下,我們竟然向著越軍473高地發起沖擊。一般情況下,向敵陣地發起沖擊前,會有火炮壓制射擊5~10分鐘。然後,火炮向後延伸射擊,沖擊部隊才發起沖擊。

現在好了,火炮還沒有向後延伸射擊,我們便發起沖擊了。那炮彈可不長眼的呀,它既炸越軍陣地,也會把我們炸飛的喲!也許妙就妙在這裏,冒險是夠冒險的了,危險也是大得很,但我們的意圖也十分清楚,哪就是乖越守軍不備,出其不意,打他個措手不及!

何解?通常,防守方作戰人員在進攻方遠端火炮打擊下,一般都會撤入防炮洞躲避,以減少傷亡。正是基於這一點,此時我們發起沖擊,越守軍根本就不會料到,不會料到也就不可能發現我們並以火力打擊,我們的沖擊也會順利得多——盡管我們也有可能被已方炮火擊中的危險。

待我們沖擊至越軍前沿陣地的戰壕時,我的乖乖,我們無一傷亡!此時的炮轟恰好停了,也就在這時,在我班的右側響起了激烈的手榴彈爆炸聲和槍聲,幾乎同時,我班的正前方越軍一隱蔽部也向我們射出密密的子彈,我們當即舉槍一頓猛打予以回敬,班用輕機槍、衝鋒槍、半自動步槍齊齊向敵開火。

就這樣,一陣猛烈的射擊過後,越軍隱蔽部的槍聲沒了。我們也暫停了射擊,細心察看越軍隱蔽部的動靜。此時,七班與九班分別從我班左右兩側圍了上來。這樣,我排3個班已對敵隱蔽部形成了半月形的包圍圈。

越軍隱蔽部的槍聲是沒有了,但越軍隱蔽部內越軍的情況如何,還一時沒法搞清楚。因為這越軍的隱蔽部,是在山坡的表面往下挖了一個高有2公尺、寬有約5公尺、長有8~10公尺的大坑,坑的四周與戰壕相連,坑的上方用木搭架,再蓋上幹草,由裏往外看,一清二楚,由外往裏看,那是什麽也看不見。

況且,剛才的一頓猛打,只是哪有槍聲就往哪打,至於隱蔽部裏有多少越軍被擊中,有沒有被擊中,誰也說不清楚。由於越軍隱蔽部內的情況不明,副指導員也不敢貿然下達最後沖擊的命令。

副指導員與排長商量後認為,唯有把敵隱蔽部燒了,這最後的沖擊才有勝利的保證。意見統一,就是如何燒的問題了。

副指導員迅速讓人找來40火箭筒手,讓40火箭筒手往敵隱蔽部「嗖」就打了一發彈。只見彈過處,敵隱蔽部上方的棚架一點火都沒有,再打一發,也還是如此。

我見此,突想起戰前下發的每人僅有幾發的步槍穿甲燃燒彈,並迅速往槍上裝填,「嘭、嘭」就是兩槍。但是,這穿甲燃燒彈就是沒能把敵隱蔽部燒起來。無奈,只好派人上去點火燒了。

敵在暗我在明,上去的危險顯而易見。誰去?排長環顧了一下身邊的幾位同誌,最終還是面對副指導員輕輕地說了句:「我去!」排長這一句「我去」,話音雖輕,但卻有不畏犧牲的英雄氣慨。

見此情景,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對著副指導員說,還是我去吧。副指導員點了點頭說,好,你去。並對身邊的同誌下令:「大家做好火力掩護。」

我躍出戰壕,向著敵隱蔽部爬去。當爬到了敵隱蔽部邊沿,我迅速從衣袋裏拿出火柴,一根、二根、三根,不知道是不是緊張所致,我劃了三根火柴才劃著火。火柴劃著了,我小心翼翼地把火往敵隱蔽部幹草覆蓋處引燃。

不一會,敵隱蔽部就燃燒起來,我迅速往下撤。幾乎同時,敵隱蔽部已是處在熊熊烈火之中,並伴隨猛烈的彈藥爆炸聲。沒過多久,敵隱蔽部上方的棚架就坍塌了,彈藥爆炸聲也停止了。

副指導員面對大夥一聲「上」,大夥躍起就往敵隱蔽部沖。我隨著大夥一直往上沖,當沖到敵隱蔽部,只見副指導員手持衝鋒槍對著敵隱蔽部內「噠噠、噠噠」就是兩個點射。

原來,副指導員沖上去後就發現敵隱蔽部與一戰壕連線處有一持著槍的越軍,副指導員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再說,把那越軍給幹掉了。我一看那死去的越軍的位置,好險喲,我上去點火燒敵隱蔽部的位置與這死去的越軍的位置正好同一直線,相距不過是十來米。如果那越軍向我開槍,我肯定就光榮了!

占領了敵隱蔽部,就等於占領了越軍的473高地。因為,這敵隱蔽部是處在473高地的最高處。但大夥還不敢松馳下來,立即展開搜尋殘敵。當確定沒有殘余的越軍了,便迅速回過頭來清點人數。經清點,除了有3名同誌在與越軍交火時負了傷,無一死亡。大夥高興啊——越軍的473高地被我們攻占了!

我們首次參戰就打勝仗了!正所謂首戰告捷,大夥無不興奮。

正當我們歡呼勝利之際,連長與通訊員等一行人也登上了473高地。連長一看見我們,興奮不已地連說,你們打得好!打得好!!我要報告上級給你們請功!!!

連長也真有高興的理由,這對越作戰的第一仗,全連隊的作戰任務就是攻打敵473高地。能不能打好,能不能完成上級交給的作戰任務,大家都沒有底。畢竟,全連隊沒有1個人打過仗,全營也沒有,全團也只有團政委1人有過參戰的經歷。

現在好了,越軍的473高地被我們拿下了,而我們也只有幾名同誌負了傷,連長能不高興嗎。戰後,連長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為我排報請了集體三等功。

在隨後的打掃戰場裏,我們發現,除了被副指導員擊斃的越軍屍體外,並沒有其他的越軍的屍體。難道這越軍只是被我們打跑了不成?才不是呢。

後來得知,在我們奉命繼續向前推進,後續部隊接替陣地後,他們對陣地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搜尋,從高地背面的山腳下,發現了7、8具越軍的屍體。這7、8名越軍為什麽不是死在陣地上,而是死在陣地所在的後山腳下?

後來我們才明白,這7、8名越軍並不是當場斃命的。他們是負傷逃離時因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而失血壓過多休克致死的。對這,在日後的戰事中我們有著深刻的體驗。

攻打敵473高地這一仗,我們以極少的代價贏得了勝利,情理之中也不乏偶然性。

曾記得我在前面提到過的,就是在我們從進攻出發陣地推進至敵473高地右側半山腰處時,敵高地突然紛紛落下炮彈,而當我們沖擊至敵前沿陣地時炮轟恰好停了一時嗎?

據指導員事後說,那天,我們出發後,就失去了與連指揮所的聯系,連指無法確定我們的位置,在他們的眼裏我們是失去了蹤影,而在規定發起沖擊的時間也不見我們有任何的動靜。無奈,只好讓預備隊再上,那炮火就是為預備隊準備的。

炮擊開始,指導員即透過望遠鏡觀察敵高地。怪了,在我炮火打擊下,越軍怎麽還滿山的跑呢?指導員是怎麽也看不明白。再細看,壞了壞了,這滿山跑的不是越軍,是我們的部隊,指導員透過望遠鏡認出了副指導員!

指導員隨即向營長報告,請求立即停止炮擊。如此,這才有了上述的一幕。就是這一仗,戰後被廣州軍區編入班排進攻戰鬥成功範例裏,這是後話。

據說,成功之處主要有幾點,

一是選擇了一條隱蔽的進攻路線,隱蔽接敵;

二是從敵陣地側翼發起進攻,避開了敵陣地正面的雷區;

三是選擇沖擊時機果斷;

四是發起沖擊時勇猛頑強與無懼。

戰鬥結束不久,我們接到往前開進的命令。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打完勝仗,大夥的興奮情緒還沒有恢復過來,還是經過一整上午的行軍打仗,大夥都有點累了,全連百多號人三五成群、沒個隊形地向前走著。

突然,只聽到一聲喝罵:「楊大頭,你是幹什麽吃的。你看看你的部隊,走,沒有個走樣,一點敵情的觀念都沒有。」

我順著聲音一看,壞了,是營長在罵我們的連長呢(我的連長姓楊,個子不高,身高約1.65公尺,但連長的頭特別大。所以,團營首長往往叫他「楊大頭」)。

只見營長站在一高坡上,他身邊有一挺已架好的重機槍。營長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連長罵,顯得非常生氣的樣子。

我再回過頭來看連長,慘了。連長胸前掛著2個從越軍陣地繳獲的手雷,剛才還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全沒有了,腦袋拉了下來。營長的罵聲剛停,連長立即親自下令整理隊伍。稍停,隊伍又出發了。

下午約3時左右,我們全連到達了上級指定的某地域高地,任務是進行防禦作戰,防敵反沖擊。該高地是兄弟部隊之前拿下來的,四周仍有戰鬥過的痕跡。

連裏各排各有各的防禦陣地。排長受領任務後,帶著我們著手修整、鞏固陣地上的戰壕,特別是開挖個人防炮洞(俗稱貓耳洞)。

幾個小時下來,該修整鞏固的戰壕修整鞏固了,該挖的貓耳洞挖了,但大夥也真的累了。有的躺著,有的拿出戰前下發的壓縮餅乾吃著。天漸漸黑了下來,我們想,經過一天的勞累與緊張,也該好好睡它一覺了。

但事與願違,上級來命令了,要我們排立即往某陣地接替防務,而我們現在的陣地,會由後續部隊來接替。我的媽呀,剛修好了戰壕、挖好了貓耳洞,不待上一天兩天的,也過了今晚再說嘛,咋又要走了呢。但命令就是命令,沒有什麽好說的,我們只好收拾行裝,朝著新的目的地進發。

晚上約11時左右,我們到達了上級指定的位置。排長隨即帶著各班長察看陣地四周的情況,指定各班的防禦地域與任務。之後,除了站崗放哨的,大夥趕緊找個地方躺下就睡。就這樣,渡過了入越作戰的第一天。

第二天早上,大夥經過一晚的休息,疲勞沒有了,精神又來了,但任務也隨即下來。因為是進行防禦作戰,大夥又要挖貓耳洞了。

大夥沒說的,一是作戰需要;二是也是為自己的安全增加點保險系數。大夥拿出工具就幹。這樣,整個白天在陣地上不是修葺工事,就是挖貓耳洞,搞好了,大夥就躺著或閑聊。到了晚上,命令又來了,還是與昨晚一樣,要我們排立即往某陣地接替防務,而我們現在的陣地,會由後續部隊來接替。無奈,大夥又只好再次收拾行裝,朝著新的目的地進發。

第三天、第四天,情形還是如此。白天挖工事,晚上就轉移陣地。

但問題開始來了,首先是缺水。這越南的山,溫差大,晚上用雨衣蓋著也還覺得冷。但白天太陽一出來,那真是熱啊,加上白天要挖工事,每人的一壺水早就喝光了。平時,在轉移陣地時,遇到山澗小溪,自然是喝足了,還把空的水壺灌滿。但這兩天的轉移,那山澗小溪是一點邊都沒沾,山上又沒有水,大夥渴得不得了。

其次,這野外作戰,部隊分散的很,自然就沒有炊事班給你做飯了,大夥只有吃哪壓縮餅乾。但那壓縮餅乾吃一天沒問題,兩天也可以,但天天吃就不行了,那壓縮餅乾滿足不了人體的熱量需要。大夥開始覺得,身體軟綿綿的,乏力。我也不例外。

這天晚上,當我們又累又渴轉移至新的陣地後,發現陣地上有一脹鼓鼓的大麻袋,大夥七手八腳地忙把它拆開,一看,全是一個一個的大蘿蔔。大夥你一個我一個,拿起來就吃。我也拿了一個重2斤多的蘿蔔,不管它幹凈不幹凈,放在嘴裏就咬。不用2分鐘的時間,就把這2斤多重的蘿蔔給解決了。

真是舒服呀,此前的累呀渴呀餓呀全沒有了。這蘿蔔,汁多且甜,既解渴又能飽肚子。你說,此時此刻吃了這蘿蔔,舒服不舒服?美不美?時至今日,這頓生吃蘿蔔餐,我依然記憶猶新。

這讓我想起小時候聽到的一個故事,大意是,在古時候,有一個落難皇帝逃至一小山村草戶人家,此時此刻的皇帝是又饑又餓,草戶人家裏的民婦拿不出什麽好吃的招待皇帝,只有把平時自己用來果腹的地瓜之類雜七雜八的粗糧煮了給皇帝吃,這皇帝是吃得又甜又香。

後來,這落難皇帝重登皇位回到宮裏,禦膳房送上的是山珍海味,但皇帝念念不忘的是那頓在民婦家裏吃的粗糧飯。

於是,皇帝讓禦膳房按照那民婦的樣子再煮一頓粗糧飯。粗糧飯送上來,皇帝是這吃那吃無論怎麽吃,再也吃不出那種又甜又香的感覺來。何解?

此一時彼一時也。正所謂饑不擇食,人處在饑餓的狀態下,那是吃什麽都香。我當時的感覺猶如故事裏的落難皇帝一樣,覺得這蘿蔔就象人世間的美味佳肴一樣,感覺一個字:爽!

吃了蘿蔔,大夥是解了渴填飽了肚子,來了精神,我與同班戰友也就在陣地四周轉轉看看。看得出來,這原是越軍的一個高射機槍陣地。

因為,陣地上不僅有被我炮火擊毀的敵高機殘骸,還有3名越軍的屍體就倒在高機殘骸的附近。而且,這3名越軍也肯定是被我炮彈炸死的。因為,這3名越軍屍體的衣服多處被撕破成條狀,若不是炮彈落下時形成的巨大的沖擊波作用,這3名越軍的衣服不會變成這樣的。

再細看,這3名越軍的屍體已開始發脹,我們估計,這3名越軍已死了有一至兩天。也就是說,這陣地是在一至兩天前,才被我軍拿下來的。而這陣地上的那大麻袋裏的蘿蔔,是越軍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戰爭還沒有來得及吃遺留下來的。

次日的晚上,我排又奉命轉移。這一晚,我班又作為先遣班,在隊伍前面邊偵察邊前行。班副與我及另一名廣西籍壯族戰士為班的第一戰鬥小組打頭陣,機槍手、副機槍手與另一名戰士為第二小組在中間,班長與另兩名戰士為第三小組在後面。

出發沒多久,就發現前方有一黑影。我們立即舉槍喝令「站住!什麽人?」這黑影也沒跑,站著不動。我們立即上前檢視,這是一名中年男子,光著腳,身穿百姓衣服。

抓獲了一個人,我們立即向班長報告,副指導員和排長也聞訊趕往前來。這抓獲的是一個什麽人,是越南軍隊的普通士兵或是越南特工?還是越南的當地山民?還是我支前的民兵?為了弄清這人的身份,副指導員與排長先用普通話問他,但哪人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懂,既沒有回答也不點頭或搖頭,排長讓與我同一小組的廣西籍壯族戰士用壯族話問他,結果,哪人也還是一樣,既沒有回答也不點或搖頭。

我是廣東人,講白話,就再用白話問他,還是同樣的結果。抓獲的這個人,無法確定其身份,既不能象抓獲越軍俘虜一樣把他捆紮起來押著,也不能貿然把他放了。無奈,只好讓他在隊伍的前面走,等到了新的目的地再說。

由於抓獲了這麽一個人,班長走在了隊伍最前面,副指導員與他的通訊員及排長跟隨其後,我們小組自然就墜後一點跟進。

就這樣走著走著,在一半山腰處,我只見眼前閃起一團火球,幾乎同一時間聽到一巨大的爆炸聲音。本能的反應,我們全都一下子伏在地下。是不是遭到越軍的伏擊?

氣氛猝然緊張起來。由於事發突然,加上四周黑黑的,也看不出個究竟來,大夥的心免不了顯得忐忑不安。若真的遭到越軍的伏擊,那我們的處境是相當的被動。

在這危急的關頭,我們急切盼著副指導員和排長下達應急指令,不管是不是遭到越軍的伏擊,也要做反伏擊的準備呀。一秒、二秒、三秒……一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聽到副指導員或排長的指令,我們預感大事不妙。

也就在這時,我們陸陸續續聽到副指導員、排長、班長等或痛苦的呻吟或淒厲的叫聲。這下壞了,副指導員他們全都中彈,傷勢如何、是重是輕暫且不說,在這緊張關頭沒了領頭人如何是好?

正當大夥不知所措的時候,只聽我班的機槍手(江西或是江蘇人,77年的兵,戰前由別的部隊補充調入)大聲喝叫,大家不要慌,準備打那小越南鬼子。我班機槍手這麽一喝叫,大夥的情緒穩定了下來,紛紛握緊自己手中的武器,緊緊盯著黑黑的四周,做好隨時射擊的準備。一分鐘、二分鐘、三分鐘……五分鐘過去了,黑黑的四周還是黑黑的四周,再沒有什麽別的動靜。

我們明白了,不是遭到越軍的伏擊,而是踩中地雷了。於是,我們開始小心翼翼地向負了傷的副指導員他們爬去。因為,不小心不行。既然不是遭到越軍的伏擊,而是踩中地雷,那就要防止在爬行的過程再觸雷。不然,又會增加無謂的傷亡了。

當我們爬到副指導員的身邊,只見副指導員滿臉是血,話語不清地叫著:「痛啊……救命啊。」我們趕緊拿出急救包(戰前,每人配發1個),把指導員的臉全包了起來。

再趕緊看看排長,只見排長的腹部全是血。排長聲音微弱地連說,「我不行了,我不行了。」邊說邊把他的手槍連槍套摘下來。我們邊安慰排長說不要緊沒事的,邊用急救包堵塞、包紮他不斷流血的腹部。但情況不太理想,排長腹部的血仍然往外流。

我們急啊,但也沒有用,不要說身邊沒有軍醫,就連衛生員也沒有!再看我們的班長,班長他斜靠邊上的一塊石頭,兩手放在雙腿上,雙腿明顯難以挪動且不斷滲出血來。班長嘴上一字一字地說:「小越南鬼子,你把我害苦了。」

我們估計,班長的腿可能斷了,就立即拿來一支步槍放在班長的兩腿中間,連腿帶槍一塊紮起來。接著,我們來到副指導員的通訊員身邊……。

初步處理完負傷的副指導員他們,七班長與九班長共同商量如何趕快把副指導員他們往後送。因為,副指導員他們傷情危重。往後送,就需要擔架隊,但哪來的擔架隊呀?!

找!去找擔架隊!戰前,我邊境地區地方政府組織武裝民兵、基幹民兵組成多支運輸隊、擔架隊,隨部隊一起行動。當然,這些民兵運輸隊、擔架隊一般都放在師、團一級的單位統一使用,不用說我們這麽一個小小的排級單位,就是營、連也沒有隨隊行動的民兵擔架隊。

找,下山到公路去,也許能碰到民兵擔架隊。於是,九班長帶著2名戰士下山去找擔架隊。此時,約晚上12時左右。我們待在原地,靜靜等著九班長他們回來。也許是幾天來的連續行動,晚上也沒有得到好好的休息,大夥是又累又困,等著等著就睡著了。我也一樣,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睡著睡著,突然,聽到一陣「沙沙沙」混亂的腳步聲,我立即醒來一看,原來是九班長他們回來了,還帶來一支民兵擔架隊。此時,天已漸亮。大夥連忙七手八腳地把副指導員他們往擔架上放。只見副指導員他們個個不僅沒有什麽反應,排長、班長的臉臉白如紙(副指導員的臉因為全包著看不到),排長好像連呼吸都沒有了。

民兵擔架隊擡起擔架就走。這時候,我們才想起昨晚抓到的那個身份不明的人。他人呢?只見那人倒在不遠處,手捂住腹部,身體彎曲,死了。由於昨晚大夥忙於搶救副指導員他們,還真的把他給忘了呢。他——一個身份不明的人,就這樣靜靜地死了。

這次誤踩地雷,排長和副指導員的通訊員犧牲了,包括那身份不明的人,共死了3人,副指導員和班長兩人負傷。地雷是班長踩的,所以,班長只斷了腿。與班長靠得比較近的排長、副指導員的通訊員以及那身份不明的人,均是腹部中彈,因失血過多休克致死。

副指導員與班長的距離稍為遠一點點,所以,傷的主要是臉部。原以為,副指導員的傷不輕,最終能否搶救過來還難說。因為,中彈後的副指導員不僅滿臉是血,且話語不清。後來得知,盡管副指導員臉部中彈且彈片有10余粒之多,但非致命傷。至於當時中彈後話語不清,是因為地雷爆炸後彈片四射且沖擊力極強,把指導員的下腭震脫了。

這次誤踩地雷,還有一事讓我感觸良多(暫且不說我們沒有現代化的後勤保障與後勤支持),那就是,「重傷不叫苦,輕傷不下火線」說說容易做起來難!

誤踩地雷後,按照當時的情形,四周黑黑的,若真的是遭到越軍的伏擊,副指導員他們是不應該叫喊的。因為一叫喊,就等於暴露了我們的位置所在,由此會導致我們更大的傷亡。這一點,副指導員他們不會不清楚。

但被地雷炸中後確實疼痛難忍(常識告訴我們,打針也會痛的,何況是被地雷彈片所傷),這痛,也就不由自主地叫了出來。所以說,真要做到這「重傷不叫苦」實在不易。

送走了民兵擔架隊,大夥稍整理了一下,繼續往目的地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