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明文大校，原越軍頭等主力師第1軍第312師師長，率部參加了20世紀80年代後期的渭川前線（即老山前線）輪戰，擔任瀘江西岸戰場作戰任務，與我軍第27集團軍第79師交手，具體時間是1987年6月25日至1988年7月2日。下面，就是陳明文對於當年參戰經歷的回憶。
我記得，最激烈的戰鬥發生在1100高程（即968高地）地區。那一天，由於戰況激烈，我們不得不派遣阮克研上校（後來晉升為上將軍銜，曾經擔任總參謀長 ）指揮的第390師第48團（第312師第209團沒有赴隨師參戰，因此第390師第48團在第312師編成內參戰，以保證第312師有3個步兵團的建制）增援前線。
當時，我們這邊的地形以土山為主，中國軍隊那邊以石山為主。他們首先使用炮兵火力摧毀我們陣地前沿的障礙物，然後步兵發起進攻。我們的炮兵進行反擊，給中國軍隊造成了一定的損失，但是也遇到了非常棘手問題。因為中國軍隊所處的位置地勢較高，而我們的地勢較低。當我們的炮兵開火時，很容易暴露目標，不久之後，中國軍隊炮兵便向我們的炮兵陣地實施火力壓制。
根據之前的作戰經驗，我們采取的戰術是依托防禦工事發揚火力，同時在前沿布設雷場。在那場戰鬥中，中國軍隊遭受了相當的傷亡。我們在那個位置的防禦兵力是一個營（大約400人），而中國軍隊的進攻兵力肯定超過一個營（約600人）。
中國軍隊打算占領1100高程地區，因此他們發起了兩次進攻，但每次都被我們擊退了。這也是他們持續時間最長的一場戰鬥，先期進行了大約一天半的炮火準備。但我們的防禦工事是堅固的，沒有在炮火中倒塌，因此我們的士兵也很安全。經過長時間的炮火準備之後，中國軍隊實施了猛烈而短促的炮火急襲，然後派步兵發起沖擊。我們已經熟悉了中國軍隊的這種戰術，所以采取相應的措施進行了反制。
那場戰鬥之後，阮克研上校對我說：「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我回答他說：「師部認為你們團圓滿地完成了任務。」
在渭川前線參戰期間，最令我難忘的記憶是，我和師部把前線的一些地名進行了重新命名，那些原來的地名，任何人第一次聽到都會感到不寒而栗。當時的渭川前線，有的地方被士兵們起了非常可怕的名字，比如血肉磨坊、世紀石灰窯、招魂瀑布、死亡三岔路口......這些都是過去發生過激烈戰鬥並造成重大傷亡的地方。
我當時認為，繼續保留這樣的名字， 會對士兵的心理產生巨大的負面影響。因此，師部發起了一場運動，以重新命名這些地方。這場更改地名運動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使得弟兄們削弱了恐怖感，減輕了心理負擔，精神更加振奮，避免讓他們感到困惑和動搖。
最讓我感動的畫面是我看到弟兄們把受傷的士兵運下來的時候。那個時候，一名受傷的士兵需要很多人才能運下來，因為從山上下來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特別是在遭到對方火力封鎖的地段，弟兄們必須背著傷員快速奔跑透過，而不是爬行或者擡著走。
有的時候中國軍隊火力太猛，我們就必須等待時機，只有在對方停止射擊之後，才能繼續運送傷員。每當士兵們不得不讓傷員忍受痛苦以等待後送時機的時候，大家都傷心欲絕，但是又無能為力，因為不能在火力下強行透過，那樣會讓傷員第二次受傷。
我總是為等待救護車而苦惱，因為我很愛我的士兵。當我看到那些在掩體裏接受臨時包紮的傷員時，想了很多，我必須時時刻刻，每一天、每一周、每一個月，從中吸取教訓，以減少部隊傷亡。只要出現傷亡情況，我就必須立即尋找原因，一方面要加強防禦工事，一方面要合理組織兵力機動。
許多弟兄在救護傷員和運輸彈藥時受傷或者陣亡，與此同時駐紮在陣地上的弟兄傷亡情況更小一些，因為沒有防禦工事可供隱蔽，暴露在露天之下的人員是最危險的。我們從教訓中吸取經驗，挖掘了更多的交通壕，但如果炮火非常猛烈，交通壕也同樣無法承受 。
中國軍隊的火力非常強大，尤其是炮兵火力遠遠超過越南軍隊。越南軍隊炮兵的射擊時間更短，射擊頻率更低，炮彈消耗量也更少。打個比方，如果越南軍隊炮兵發射1發炮彈，那麽中國軍隊炮兵會還擊20至30發。在這種實力懸殊的情況下，我們通常只有在發現對方炮兵陣地或者步兵集結時才使用火炮。
同樣令我感動的畫面還有後方的婦女來到前線，看望和鼓勵參戰部隊。當時在我們身後是河宣省省會河江市，那裏很平靜，而在我們面前是中國軍隊。前後只有20公裏左右的距離，後面是和平，前面是激烈的戰爭和傷亡。
有一次，小河省婦女協會的姐妹們到前線來慰問。士兵們非常敬愛這些不懼槍林彈雨的婦女同胞。那天，看著她們送來的禮物，聽著他們鼓勵的話語，弟兄們的精神非常振奮。她們詢問：「弟兄們，你們需要什麽？」弟兄們回答說：「你們能來看望我們就已經很好了，不需要其他的東西。」對於我們來說，有這些不怕危險的婦女同胞的鼓勵，就已經足夠了。
作者為歷史學碩士，大學講師，專註中越戰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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