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煒
推薦人||王皇義
▲ 胡煒（1920年—2018年），河南省新蔡人。1937年參加革命，1938年加入中國共產黨。解放戰爭期間，任華東野戰軍2縱4旅政治部主任。1949年任21軍61師師長。1953年，參加了抗美援朝，任誌願軍21軍參謀長。1961年晉升少將軍銜。1962年後，歷任21軍副軍長、軍政委、軍長。1969年任蘭州軍區副司令員兼21軍軍長。當選為9、10屆候補中央委員，1974年12月升任為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兼軍委辦公廳主任。2018年6月20日，胡煒因病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98歲。
南下華中 轉入外線作戰
膠東地區作戰結束後，4師於1947年12月下旬進到膠縣南側地區休整，進行各項戰後工作。
進行土改教育和三查三整。 當時隨著土改運動的深入，地主階級和我們的矛盾很尖銳，一批地主分子組成還鄉團，跟隨國民黨軍隊還鄉，進行反攻倒算，對我地方幹部和積極分子進行殘酷的階級報復，我們的一些幹部也以牙還牙，對地主分子及其家屬不加區別地進行鎮壓，部隊搞不清是怎麽回事，有些疑慮，少數出身地主家庭的幹部思想上產生了波動。根據上述情況，師遵照上級的指示，部署了土改教育和三查（查階級、查鬥誌、查工作）三整（整頓思想、作風、紀律）工作。
首先，對部隊進行【土地法大綱】和查整內容的教育，提高幹部、戰士對土地改革偉大意義、政策和進行三查三整重要性的認識，要求部隊堅決支持地方上的土改工作，透過查整，提高覺悟，克服存在的問題，加強連隊的建設。接著，按照查階級、查鬥誌、查工作的要求，發揚民主，發動群眾對幹部提批評意見，連排幹部和機關單位的負責幹部，根據自身的情況和群眾的意見，分別在軍人大會、排務會議上進行檢查，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
爾後，根據三整的要求和三查中揭露出來的問題，發動群眾分別制定出個人的、單位的改進措施。這些對提高部隊的覺悟和戰鬥意誌，促進幹部轉變作風，改善幹戰關系，增強內部團結都起到了積極作用。但由於當時已知道部隊要南下華中，需要做各項準備工作，教育和查整的時間不夠充裕，師團領導又要以較多精力研究幹部問題，對部隊的工作指導不夠，所以教育和查整工作做得比較粗糙。
在查整工作中，山東兵團的一位主要領導同誌，把階級出身看得很重，規定師級單位由貧下中農出身的師幹組成領導小組領導查整工作，把黨委撇在一邊，並指示凡表現不大好的地主家庭出身的幹部，要調離部隊，以保持部隊的純潔。師、團領導用了相當大的精力，研究地主家庭出身幹部的去留問題。在師領導同誌開會時，我主動提出，自己出身地主家庭，請組織審查，我是留隊還是調出。高誌榮同誌立即說：「你想到哪裏去了，師和縱隊對你都是很信任的，要大膽參加土改查整的領導工作。」師領導對地主家庭出身的科、團幹部，逐個進行了研究，認為這些同誌都經過嚴峻的戰鬥考驗，大多數表現都很好，個別表現較差的，也屬一般問題，可以教育，研究後決定全部留隊。又分別和各團的主要領導研究了各團報來的營以下幹部名單，認為大多數均可留隊，少數需要調整。
最後，全師調出約100人，其中地主家庭出身、表現不好的30余人，其余都是思想作風有嚴重問題又不易改正的人。而兄弟師都調出一些出身地主家庭表現不錯的科、團幹部，留下了後遺癥。在這個問題上，我很佩服高誌榮同誌掌握政策的水平胡敢於負責的精神。
進入華中地區的戰鬥行動。 1948年1月31日，中央軍委令第2縱隊南下華中，與該地區的第11、12縱隊組成蘇北兵團，韋國清任司令員，陳丕顯任政治委員。任務是開展華中的局面，策應華野主力在豫皖蘇地區的作戰。同時任命滕海清同誌為2縱司令員，調高誌榮到12縱任副司令員。原紅28軍的老戰士殷紹禮和石裕田同誌被從外單位調回任4師師長、政委。我在淮南時就認識殷，他思想開朗，作戰勇敢，是個優秀的指揮員，石年齡稍大，誠懇、忠厚、純樸，有長者之風。
益林戰鬥。 部隊經過較充分的思想、組織、物資器材準備後，於2月18日南下，指戰員們情緒輕松，鬥誌昂揚。3月14日進到阜寧以西的羊寨地區，敵人發現我軍南下的行動後，急忙收縮兵力，將駐守沭陽的部隊撤回到兩淮，將駐守阜寧的113旅撤到蘇北重鎮益林。蔣介石判斷我軍可能經蘇中南下江南，遂令在大別山的整25師東調蘇中，令在山東的整72師、整83師南調華中，以增強其在華中的兵力。蘇北兵團首長決心乘敵113旅剛到益林立足未穩之機，殲滅該敵，以2縱4、5師擔負主攻，6師和12縱隊負責打擊兩淮方向的敵援兵。預定16日夜對敵發起進攻。
益林鎮位於阜寧、淮安之間，由東、中、西三個相連的水圩子組成，有地堡、塹壕、鹿砦等工事，敵旅部位於工事較強的東圩子。16日夜，4師部隊攻占了西圩子，殲敵一個營，5師部隊攻東圩子受阻。
17日晨，4師向中圩子發起攻擊，3個團先後突進敵陣地，通訊路線未能及時架通，到處聯絡不上，周世忠參謀長急得直跺腳。殷紹禮師長要我陪同他到一線看看。我們先找到10團指揮所，殷了解情況並作了指示後，即去找11團指揮所，在透過一段開闊地時，殷不幸中彈犧牲，我的右臂也被彈片擊傷。經過激戰，到下午一時，全殲防守中圩子的敵團部、直屬隊和兩個營。縱隊確定17日晚，4師從北側、5師從東側會攻敵東圩子，下午對進攻作了周密的準備，天黑後，11團、12團秘密轉移到東圩子北側占領進攻出發陣地。晚8時，在炮火掩護下，爆破組實施連續爆破成功，11團、12團相繼突入敵陣地，5師部隊也從東側突破敵陣，兩師部隊在壩內與敵展開激戰。10團3營營長劉光甫同誌，乘機指揮部隊搶越中圩子與東圩子之間的水壕，直插敵旅部，將敵人打亂。
經過激戰，到18日3時，敵旅部和1個團被全部殲滅，敵旅長王匡只身逃出，天亮時在東圩子西北側，被師政治部組織幹事任家驥同誌活捉。我6師和12縱隊，打退了敵援兵，殲俘敵1000余人。益林戰鬥4師俘敵2600余人，我部也付出800余人的傷亡代價。殷紹禮師長年輕有為，在戰鬥中英勇犧牲，是我軍的一個重大損失。戰後部隊進到阜寧以南的陳集地區休整，我輕傷留隊，主持戰後的思想政治工作。
突入益林
4師在益林戰鬥中的思想政治工作，有兩點值得在今後的工作中借鑒。
第一，把戰前的戰鬥動員和戰鬥中具體動員很好地結合起來。 要特別重視做好幹部的思想工作，少數戰士思想上有些問題，一般不會產生大的影響，一個幹部思想有問題，則會影響到全連全排。如10團7連，在這次戰鬥中是擔任攻擊中圩子的突擊連，領導上沒有重視做好連排幹部的工作，戰鬥開始後，連長猶豫，二排長畏縮，結果任務未能很好完成，還造成不應有的傷亡。而11團1連在擔負攻擊東圩子的突擊連時，營對每個連、排幹部都作了細致入微的工作，戰鬥中幹部身先士卒，指揮率領部隊以很小的傷亡，出色地完成了戰鬥任務。同時還要重視解決部隊的具體思想顧慮，戰鬥動員後，大家的情緒很高，但接觸到具體的敵情、地形和任務時，有些同誌的顧慮又會產生。解決這個問題光說教不行，要有些實際措施。
在這次戰鬥中，不少人對在敵火力下越過水壕都有顧慮，幹部們詳細偵察了圩壕情況，根據壕水的深淺，確定嚴密組織火力壓制敵人，掩護部隊徒涉或用就便橋透過，並組織一些會水的戰士在前面過，把辦法向戰士們講清楚後，打消了顧慮，提高了信心，也解決了過水壕的問題。
第二，采用戰評的方法進行戰鬥檢查總結。 12團8連在檢討戰鬥時，把2班和9班的情況作了對比講評，兩個班都是突擊班，攻擊的是同一敵人，執行任務的條件也一樣，2班完成任務不夠好，傷亡4人，9班任務完成得很好，僅傷1人。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呢？透過對比講評，大家找出了班長指揮和戰士戰鬥動作上的得失，大家口服心服，很受教育。
師政治部研究了8連的作法，提出采取戰評的方法進行戰鬥檢查總結，經師領導同意，在全師普遍實行，各單位采取不同的方式，發揚民主，結合戰鬥的具體情況，評論幹部指揮上的得失，戰士戰鬥動作上的正誤，評論哪些傷亡是難以避免的，哪些是由於指揮和動作上的不當造成的。透過評指揮、評動作、評傷亡，使幹部戰士得到很大的啟發，受到深刻的教育，在連營戰評的基礎上，師團作了戰鬥總結，總結內容豐富，生動具體，這是過去沒有的。
殷紹禮師長犧牲後，在高誌榮同誌的要求下，上級同意他回到4師繼續擔任師長（高不願到12縱隊任副司令，一直未到職留在縱隊部）。
鹽南戰鬥及其以後的行動。 益林戰鬥後，蘇北兵團對下一步的作戰，曾有些設想，但均因故未能見諸行動，時間被拖延下來。敵整25師到達蘇中後與整4師組成南線兵團，5月中旬開始北進，整83師、整72師組成北線兵團越過隴海線南下。蘇北兵團決心乘敵北線兵團尚未到達之前，先在鹽南地區殲敵25師一部。
5月24日夜，2縱向敵出擊，由於出擊面寬，兵力分散，除給敵以相當殺傷外，未能獲得大的戰果。25日北線敵占領阜寧，南北敵人對我形成了合圍夾擊之勢。當夜2縱撤出戰鬥，26日夜轉移到鹽城東北，準備從合德地區渡射陽河跳出敵人的合圍圈。
27日南線敵繼續北犯，北線敵一部沿射陽河向東進攻，企圖殲滅我軍於新洋港河和射陽河之間地區，形勢極為嚴峻。縱隊令4師、6師各派一個團，抗擊南北兩路敵人，令5師在射陽河上架起兩座船橋，當夜6師及縱直全部、5師大部渡過射陽河，進到合德鎮地區。28日船橋被大風吹垮，船渡又太慢，縱隊乃令4師主力回頭，向西搶占鹽阜之間的上崗鎮，渡過串場河西進，師領導確定我到10團，副師長李世懷到11團協助團領導指揮部隊行動。
當夜部隊以戰鬥姿態從南北敵人之間十多裏的間隙中渡過串場河，於29日進到湖垛地區。6月1日全縱在沭陽大新集地區會合。在敵人對我形成夾擊的嚴峻形勢下，韋司令沈著冷靜地指揮部隊跳出合圍圈，這是很不容易的。但是從益林戰鬥後到5月中旬兩個多月的時間，蘇北兵團未能采取有效行動，致使敵人爭取了時間。這顯然是個相當大的失誤。
部隊在沭陽休整幾天後，即發動隴海路東段的掃蕩作戰。6師攻占了海州地區的墩尚鎮，殲整64師的1個營。4師攻占了房山、城頭、阿湖等地，殲俘敵整64師400余人，繳獲山炮兩門。接著蘇北兵團令12縱攻占了漣水，2縱5師攻占了眾興，共殲敵4000余人。蘇北兵團的戰鬥行動，使兩淮敵人處於困守孤城的狀態，同時拖著了敵72師、83師，使其不能及時西調，有力地配合了華野在豫東戰場的作戰。
鹽南戰役俘敵一部
新式整軍運動。 眾興戰鬥後，4師占領了宿遷城，並跟蹤敵人進到睢寧城下，準備對敵發動進攻。因豫東戰役勝利結束，乃停止攻擊，於1948年7月底，進到沭陽以南陳圩子地區休整，開展新式整軍運動。師黨委根據蘇北兵團和2縱隊黨委、政治部的指示，對這次運動作了全面部署，要求整軍工作要以思想教育為主，以連隊為重點，以開展訴苦為主要方法，著眼於提高覺悟，啟發自覺，在黨委和支部領導下，發揚民主，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揭露存在的問題，研究改進措施，達到提高部隊軍政素質的目的。
師政治部全力投入這項工作，司令部和後勤部也抽出一批幹部和政治部幹部混編成工作群組，到部隊蹲點跑面，我也就近到11團4連蹲點，並聯系各團首長的蹲點單位，經常交流點上和面上的情況和經驗，及時向師首長匯報，首長們也深入各團檢查工作，了解情況，對整軍工作，進行了有力的指導。
整軍動員大會
整軍運動分四步進行：
第一， 再次對部隊進行【土地法大綱】和三查三整的教育，進一步提高大家對土地改革偉大意義和三查三整重要性的認識。經過教育，指戰員們衷心擁護黨中央的土地政策，堅決支持地方上的土地改革工作。家在解放區的同誌，為自己家分到土地歡欣鼓舞，家在蔣管區的同誌，都表示要努力作戰，盡快解放家鄉，使家人也能做土地的主人。大家決心透過查整提高覺悟和戰鬥意誌，更好地完成戰鬥任務。
第二， 訴苦挖根。各連均選擇幾個苦大仇深的同誌，經過工作和準備，由他們在軍人大會上訴說自己家庭在舊社會受壓迫、受剝削、受摧殘的苦情，一樁樁血淚事實，立刻激發了同誌們的階級感情，幾乎所有的人都流了眼淚，有些同誌甚至放聲大哭。大會訴苦後，轉入以班為單位由每個戰士訴苦，結果是幾乎每個人都有一本苦情賬。普遍訴苦後，引導大家想一想，為什麽我們在舊社會都受這麽多苦？根子在哪裏？透過思考和討論，大家認識到這都是由階級壓迫和剝削造成的，我們受壓迫受剝削的都是同一個階級，大家是階級兄弟，壓迫、剝削我們的是地主、惡霸，高利貸者、鄉保長等是另外一個階級，是我們的階級敵人，他們的後台是蔣介石和國民黨反動政府，要翻身，要解放，就要徹底革命，打倒蔣介石，推翻國民黨反動政府。部隊的思想認識，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
訴苦教育
第三， 轉入三查。在階級覺悟提高的基礎上，在領導同誌和工作群組的幫助下，連隊幹部有了檢查的自覺，並作了必要的準備。按照三查的內容，連幹在軍人大會上作檢查，排幹在排務會上作檢查，發揚民主，聽取批評意見。戰士們以階級兄弟的身份，對許多幹部提出了誠懇尖銳的批評，使幹部受到很大的教育和觸動。幹部檢查後，戰士以班為單位進行自我檢查，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使大家認識到自身的缺點和不足。
從檢查和批評中可以看出，在不少幹部中存在的問題還是相當嚴重的。如怕苦怕累，厭倦戰爭，「報銷」情緒和保命思想，軍閥殘余作風，居功驕傲鬧不團結等等。在部份戰士中，也存在怕苦畏難，厭倦戰爭的情緒，同時由於新解放成分大量增加，帶來一些舊軍隊的習氣，違犯紀律的現象時有發生。經過分析批判，大家認識到，所有這些都是受了地主、資產階級的思想影響產生的，和人民軍隊的本質以及戰爭的需要是根本不相容的，必須堅決克服改正。
第四， 進行三整。經過三查，部隊對三整的自覺性大大提高。按照三整的要求，幹部、戰士結合自身存在的問題制定了個人的改進計劃，又經過民主討論，制定了比較切實的單位改進措施。同時根據軍委總政治部的指示，民主選舉產生了連隊革命軍人委員會，使軍事、政治、經濟三大民主制度化、經常化，並檢查督促連隊整改措施的貫徹執行。
新式整軍運動進行了一個月，運動發展是健康的，成效是顯著的。透過運動激發了階級感情，提高了階級覺悟，凝聚了階級仇恨，堅定了戰鬥意誌和打敗蔣介石的決心和信心，密切了幹戰關系，增強了內部團結，加強了思想、作風、紀律的建設，提高了軍政素質，為爭取戰略決戰的勝利，打下了很好的思想基礎。
8月底，石裕田政委調離，上級任命王靜敏同誌任4師政治委員。王是抗戰前的大學生，政治思想水平高，工作經驗豐富，原任6師政委。調4師工作，師的領導和工作得到了很大加強。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