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亦凡
編輯/漆菲
這個時節前往古巴，將體驗到當地夏日最火熱的盛事。
7月上旬，加勒比文化節和火焰盛典率先開啟，並將持續整整一個月，遊客可欣賞到來自加勒比海各個地區的展覽、歌舞與宗教色彩儀式。到了下旬，則是著名的聖地亞哥狂歡節，倫巴舞和蘭姆酒必不可少。8月的哈瓦那狂歡節緊隨其後，屆時將迎來最盛大的慶祝活動以及遊行隊伍。
哈瓦那狂歡節。
過去數年陷入雕敝的古巴旅遊業，正在慢慢復蘇。古巴政府預計，2024年將接待國際遊客350萬人次。上述極具加勒比風情的傳統節日，勢必會極大助力這一目標。
這個風光獨特、文化多元的美洲國家，也在向中國頻頻釋放訊號，意在撬動龐大的東方市場。古巴外交部5月5日在官網釋出公告說，古巴政府決定對持普通護照入境、過境古巴且停留不超過90天的中國公民實施免簽政策。不久後的5月17日，中國和古巴直航航線恢復，國航開通的這一航線從北京出發、經停西班牙馬德裏，最終抵達古巴首都哈瓦那。此外，中國還將於2025年擔任第43屆古巴國際旅遊博覽會主賓國。
國航重開北京-馬德裏-哈瓦那航線。
今年6月，古巴旅遊部長胡安‧卡洛斯‧加西亞 (Juan Carlos Garcia) 專程赴華推廣古巴旅遊，其間接受了【鳳凰周刊】的專訪。加西亞直言，對於古巴來說，旅遊業是經濟發展的關鍵，「我們將其視為能帶動其他行業的火車頭，因此我們肩負著很大責任，（旅遊業發展）無疑會推動我們國內的經濟發展」。
古巴旅遊部長胡安‧卡洛斯‧加西亞（圖源古巴駐華大使館）。
「但就像所有生意一樣，我們也希望中國企業家能夠從中獲益，因此，我相信這個結果將對兩國的經濟都有利。」加西亞說。
免簽加直航，瞄準東方市場
旅遊業是古巴第二大外匯來源，僅次於醫療服務出口，對古巴經濟發展至關重要。
過去幾年，新冠疫情反復和國際局勢動蕩，重創古巴旅遊業。但加西亞告訴【鳳凰周刊】，除了這些因素，對古巴影響最大的仍是來自美國的制裁。
自1962年開始，古巴就生存在美國的制裁之下，導致這個國家沒有自己的工業部門，美國人也不被允許前往古巴旅遊。據聯合國2018年的估算，自禁運以來，美國的貿易限制使古巴這幾十年的損失超過1300億美元。
直到歐巴馬政府任內，這種情況有所好轉，隨著對美國人前往古巴的出遊限制放松，兩國外交和貿易關系出現緩和。然而，他的繼任者川普又改變了這一局面。2017年，川普政府禁止與古巴軍方、情報機構和安全部門控制或代表其經營的企業開展貿易，也禁止美國人以個人身份前往古巴進行教育和文化交流。
兩年後，川普政府進一步加大對古巴的施壓，終止了幾乎所有前往古巴的個人旅行，禁止團體教育交流，不允許遊輪和其他船只在兩國之間航行，美國航班不可以飛往哈瓦那以外的古巴城市，美國旅客也被禁止入住與古巴政府有關的住所。
川普稱上述旅行禁令是為了「防止旅遊收入流入古巴政府的金庫」，並透過限制匯款和實施經濟制裁進一步壓制古巴財政。
這對古巴影響巨大。2018年，古巴接待的國際遊客達到創紀錄的470萬人次，創收約33億美元。古巴政府期待來年接待國際遊客超500萬人次，但2019年只有430萬人次，同比減少約10%。
哈瓦那街頭有許多西班牙風格建築以及老爺車。
很快，新冠疫情接踵而至，國際遊客數量驟減，比如主要旅遊客源地加拿大關閉了邊境。直至疫情影響消退，古巴旅遊業才迎來復蘇的可能。古巴總理馬雷羅說，2023年古巴旅遊業收入同比增長超過50%，仍未恢復到疫情前水平，但「這個充滿活力的行業沒有克服不了的挑戰」。
其中，來自加拿大的貢獻尤為顯著。加西亞表示，加拿大這個主要市場去年已恢復到2019年水平的八成左右。如今，加拿大遊客約占到古巴所有國際遊客的一半。「但另一個重要市場——歐洲的情況卻並非如此。」加西亞說。
「這是因為加拿大距離古巴相對較近。」美洲蜂鳥旅行社合夥人陳璐告訴【鳳凰周刊】，旅遊業非常講究地緣，加拿大對於古巴就像泰國之於中國，無論價格還是航班數量、飛行時間等方面都更具吸重力。
美洲蜂鳥是創立於墨西哥的華人旅行社。據陳璐介紹，該公司2014年在古巴哈瓦那建立了辦事處，次年設立了分公司，專職於在當地接待遊客，是為數不多具有墨西哥、古巴全套經營資質的外資旅行社。但據陳璐估算，「我們在古巴的旅遊業務還沒恢復到疫情前的50%。」事實上，能堅持到如今已屬不易，疫情期間不少做古巴遊的同行沒能支撐下去。
相較其他加勒比國家，古巴旅遊業的恢復進度甚為緩慢。官方數據顯示，2022年古巴酒店入住率最高達到15.6%，但在墨西哥坎昆，這一數位為75.9%，而另一個加勒比島國多明尼加共和國為70.3%，可見疫情後反彈強勁。
經濟復蘇的焦慮困擾著古巴，也迫使其將發展目光轉向東方，它不僅需要維系加、美等附近客源國和西班牙、法國等傳統歐洲市場，也要開拓中國、俄羅斯等國家的客源。
目前來看，到古巴出遊的中國人仍舊較少，去年古巴接待了18003名中國遊客。相比之下，在俄羅斯的努力初見報酬——根據古巴統計部門的最新報告，該國今年第一季度接待國際遊客超過80.9萬人次，與2023年同期相比增加了7.5%。其中超過6.6萬人次來自俄羅斯，同比增長107.6%，客源量僅次於加拿大。
俄羅斯旅客大幅增加得益於兩國間航班的恢復。以俄羅斯羅西亞航空公司為例，該航司自去年12月起每周有兩個航班往返莫斯科和哈瓦那。此外，委內瑞拉Conviasa航空公司開通了卡拉卡斯—哈瓦那—莫斯科的航線，從俄羅斯首都直飛古巴海濱度假小鎮巴拉德羅的航班也於去年7月恢復。
巴拉德羅是古巴最知名的觀光地。
目前，俄羅斯是古巴第三大旅遊客源國，為了方便俄羅斯遊客，古巴在全國安裝了2萬台裝置，允許使用俄羅斯平行支付系統（MIR）進行電子支付。
能向中國遊客提供什麽？
中國是另一個潛力巨大的市場，疫情影響趨弱後，出境遊重新獲得生命力。其實早在疫情前，中古政府間已在推進旅遊合作上商談已久，簽證與航班是最新進展。
「美洲蜂鳥早在2016年就在上海和北京開設了辦公室，對於遊客數量上漲的趨勢我們是有預判的，但這個趨勢能有多強，我們並不知道。」陳璐介紹說，「而從2016到2019，上升的趨勢很明顯。」
有數據顯示，2010年至2019年，赴古巴的中國遊客數量年均增長約23%。陳璐提到，這種熱度的提升得益於2016年的熱播綜藝節目【花樣姐姐】，當時美洲蜂鳥負責了節目行程的安排設計。這檔有林誌玲、宋丹丹等明星的真人秀一路走過墨西哥城、坎昆、烏斯馬爾、亞馬遜地區、馬丘比丘、利馬、布宜諾斯伊利斯，相當程度上帶火了南美洲旅遊。
「有了2016年的經驗，我們覺得要推動一個市場的旅遊，除了在當地做產品做服務以外，還需要大家對目的地有更多認識。」陳璐說。
古巴尤其如此。對中國人來說，似乎對它很熟悉——古巴是第一個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的拉丁美洲國家，也同為社會主義國家；但另一方面，這裏卻不是中國遊客出境遊的熱門選擇。陳璐認為，古巴需要被更多人看到。「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古巴其實是個島，甚至不知道它具體在哪裏。如果對古巴有一定了解，這裏是非常吸引人的旅遊目的地。」
盡管相對小眾，古巴兼具秀麗的自然風光和獨特的文化遺跡。它位於加勒比海西北部，是西印度群島中的一個島國，古巴島為主島，周圍環繞四個較小的島群。古巴擁有9個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227座標誌性建築、200多處已開發海灘和14座國家公園。
古巴的傳統旅遊旺季是冬季，12月至2月天氣涼爽晴朗，如果喜歡曬太陽，可考慮11月或是3月至5月出行，這段時期氣溫略高，適宜遊泳。6月至10月一般溫度較高，還可能有颶風來襲，通常不太適宜出遊。
旅程通常從哈瓦那開啟。哈瓦那舊城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融合了各個時期與風格的建築，既有西班牙殖民時期的巴洛克建築，也有新古典主義建築和裝飾主義建築。美國著名小說家海明威曾光顧的五分錢小酒館目前仍在營業。
海明威光顧過的五分錢小酒館。
位於古巴中部的城市特立尼達也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名錄，這裏在18和19世紀曾是糖業貿易中心，也是加勒比地區保存最完好的中世紀城市之一。這座擁有500年歷史的城市有濃郁的西班牙特色，看起來色彩斑斕。南部城市西恩富戈斯則極具法國特色，最初在此定居的是法國移民。這裏是古巴主要港口之一，是砂糖、咖啡和煙草的貿易中心。
古巴中部城市特立尼達。
要想體驗陽光沙灘，可以考慮巴拉德羅。這裏是古巴最負盛名的自然觀光地之一，位於哈瓦那以東140公裏，是古巴距離美國最近的地方。當地近九成酒店是四星級或五星級水平，許多加拿大人專程來此過冬。據說，當地漁村柯西馬給了海明威寫作靈感，他也是以此地為背景創作出的【老人與海】。
給了海明威寫作靈感的漁村柯西馬。
陳璐直言，相對於其他加勒比島國，古巴周邊海洋的維持狀況可以說非常好，海邊的度假品質和馬爾地夫、斐濟等國類似。
「開放免簽政策和開通直航航班只是第一步。」加西亞說，「古巴是一個非常熱愛中國文化和中國人民的國家，也能感受到中國人對我們的熱情。」
「古巴能向中國遊客提供什麽呢？」身為旅遊部長的加西亞向【鳳凰周刊】總結了他眼中的觀光資源，「我們能提供豐富的文化和遺產，擁有高品質的海灘旅遊產品。此外，我們還有其他吸重力，比如雪茄、蘭姆酒的大師們，他們有著多年傳承，精通制作國際知名產品。我們也考慮向中國遊客推廣康養類旅遊產品，包括提供醫療和其他治療，充分利用我們醫務人員和科學家的專業優勢。無論歷史旅遊、健康旅遊、自然旅遊還是文化遺產旅遊，都可以選擇古巴。」
「最重要的是，我們的人民，他們的熱情、快樂和團結，我相信會吸引到中國遊客，使他們成為回頭客。我們的優先事項也是透過旅遊促進中古文化的交流。」加西亞強調。
古巴不太適合自由行，中國遊客多以團體遊為主，畢竟交通、語言、網路等因素都是阻礙。比如古巴數位基礎設施很弱，在當地上網需要購買上網卡，但大部份時候沒有訊號。電力系統也不穩定，不少遊客提到，經常會遭遇停電。
但總的來說，古巴的旅遊體驗還算不錯，且有不少特別之處。陳璐提到，首先是古巴對旅遊業的特殊保障。一般第三世界國家相對來講比較落後，可能有很多保障跟不上，比如吃住行條件不好。但古巴因為被美國封鎖，沒有太多工業，反而必須發展旅遊業，所以建造了很多五星級酒店，也有對酒店的特殊保障，不管是食品還是旅遊業相關的服務，都做得較為到位。
有數據顯示，目前古巴擁有超過8.2萬間客房，其中67%的客房由18家知名連鎖酒店管理。到2030年，該國的客房數量有望超過11萬間。
其次，陳璐說，在一些較為窮苦的國家，往往會發生很多不安全事件，但古巴算是非常安全的國家，治安較好。
但這不意味著就不存在偷盜行為，據去過的遊客抱怨，曾遭過街頭搭訕者的騙局（例如換匯、購買醫療保險乃至酒托），有人手機被搶，也有人遇到過索賄現象。
對中國遊客來說，古巴的社會主義風情也是一種景觀。陳璐表示，如果想感受中國上世紀80年代比較復古的社會風貌，在這裏也能看到，比如古巴存在一些供應社，類似我們曾經拿糧票換物資的地方，古巴可能是全球唯一能看到這些存在的國家。
除了這些，古巴作為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還有許多紅色革命的銘印。「因此古巴會吸引60歲左右的中老年人，對他們來講這是一趟追夢之旅，重新體驗中國幾十年前的社會狀態。」陳璐補充說。
「希望中國遊客能像在家一樣」
除了免簽與直航政策已經落地，古巴也啟用了簽證便利化措施，今年5月6日至6月30日試行電子簽證系統，並逐步擴大適用國家的範圍。
陳璐坦言，「這些政策能讓古巴作為一個旅遊目的地更多出現在國人面前，但要說它真的對出遊起到多大推動作用，其實未必。」
對中國遊客來說，前往古巴的最大阻力來自於漫長的航程。陳璐說，國航目前的航班去程要飛24個小時，且經馬德裏轉機，中途會上下客，時間非常長，應該是目前為止最長的直航航班。當看到要飛24個小時才能去一個國家，遊客恐怕很難心動。
古巴是一個島國。
當前各家旅行社推出的古巴遊產品較為類似，8天7晚行程的整體價格約在2.5萬元人民幣，包含了往返機票和酒店。為了加大這趟旅程的價效比，陳璐說，墨西哥和古巴兩地的聯合出遊路線要更有優勢，畢竟要飛這麽長時間，一次前往兩個國家可能更有吸重力，此外有些旅遊產品會加入巴拿馬、哥斯大黎加等其他目的地。
為了吸引中國旅客，古巴方面也下了功夫，從語言、酒店到飲食都是如此。
加西亞說，「我們正努力讓中國的連鎖酒店品牌在古巴建立或管理酒店。同時讓更多中國員工能來到這些酒店工作，從而解決語言障礙和中國遊客的服務需求。我們也在進行評估，在機場和主要旅遊景點設定中文標識。」
古巴政府還在考慮開設更多中餐廳，加西亞說，「我們開始與一些中國廚師進行洽談，計劃吸引他們來到古巴，以便為遊客提供中餐。總之，我們希望中國遊客在古巴能感受到像在家一樣，甚至比家裏的感覺更好。」
對於陳璐這樣的從業者來說，最期待的是中古能開設一條真正的直飛航線，「有了這個航班之後，一定能帶動更多的出遊需求」。
接受【鳳凰周刊】采訪時，加西亞透露，正與中方商談更多航線的開設。「我認為這是邁向未來的一大步。當務之急是能與航空公司合作。未來計劃開通的航班能從上海和廣州直飛古巴。」他說，「這一切取決於我們如何激發中國客戶的興趣，以及前往古巴旅遊的需求如何增長，以便這些公司能真正做出決策。經過這麽多天的緊密工作後，我感到很有希望。」
不過，在被問及具體進展時，加西亞卻賣了個關子。「我傾向於不提這個，我們希望直接呈現成果。」加西亞笑言。
（感謝羅德先生提供轉譯，實習生閆梓萌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