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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裏斯vs萬斯,美國夢對抗美國夢

2024-07-23國際

「哈裏斯和萬斯,一個代表了開放和融合,試圖在全球再鑄美國霸權的新移民的‘美國夢’,一個卻代表著希望美國本土再次偉大、重振制造業的美國底層白人的‘美國夢’。」

文 / 巴九靈(微信公眾號:吳曉波頻道)

7月21日,拜登正式宣布結束2024年的美國總統選舉。

他的退選,讓今年的美國選舉形勢變得愈加混亂和撲朔迷離。而就在一周前,一顆命運的子彈擊中了總統候選人川普的右耳。

無論是美國一百多年來第一位連任失敗後再次競選總統的前總統,還是罕見的兩黨大會之前的總統辯論;無論是43年來第一位遭遇刺殺的總統候選人,還是56年來第一位退選的現任總統,都讓今年的美國大選期,成為了多事之秋。

種種混亂BUFF也加持到了被提名的新總統候選人身上——民主黨陣營的副總統卡瑪拉‧哈裏斯。她無疑被「政治正確」的標簽堆滿:移民、女性、非裔、亞裔、離異單親……

作為美國多元文化的化身,哈裏斯和前不久川普挑選的競選搭檔J.D.萬斯,產生了微妙的反差感。

萬斯,這位從美國「鐵銹帶」逆流而上的白人政客,高呼著民粹主義和保守民族主義的口號,最有名的一句話便是 「我們國家當前由一群沒有孩子的愛貓女性統治」 ,看似「政治不正確」,結果他卻成了副總統的有力競爭者。

兩位總統副手,盡管人生路徑大相徑庭,但自身都代表著一個讓無數人熱血澎湃的詞——美國夢。 一個代表了開放和融合,試圖在全球再鑄美國霸權的新移民的「美國夢」,一個卻代表著希望美國本土再次偉大、重振制造業的美國底層白人的「美國夢」。

哈裏斯的美國夢

卡瑪拉·哈裏斯很早就實作了美國夢。

加州的第一名女性、首名非洲裔兼首名亞裔總檢察長;美國參議院第二位非裔女性參議員;美國歷史上首位出現在主要政黨大選選票上的黑人和帶有亞洲血統的女性;美國兩大政黨產生的第一位有色人種女性總統競選搭檔……

這些眼花繚亂、排列組合的頭銜,是她的上位史,更是「一生都在打破天花板」的美國夢成長史。

卡瑪拉·哈裏斯

哈裏斯是一個典型的精英移民二代。與普通移民不同,她家境優渥,父親是牙買加黑人,也是史丹佛經濟學教授,母親是印度高種姓的醫學博士,外公是印度資深外交官,舅舅是印度國防研究與分析研究所的高級研究員……可以說1964年出生於美國加州的她,剛出生時,就打敗了90%移民。

她也繼承了上一代美國夢的實作者、她的精英母親傳承下來的奮鬥意誌。 她說:「我的媽媽曾經打破過所有的障礙。她曾經告訴我,‘不要一直坐著抱怨,要有所作為’。」

當她在拿到了法學博士學位後,隨後的幾十年,記錄了她對美國夢的野心與追求。

她在34歲時在舊金山檢察官辦公室當一名科室律師,40歲當選舊金山的區域檢察官,46歲升任加州的總檢察長,52歲當選加州的聯邦參議員,55歲與拜登爭奪民主黨總統候選人,56歲成為美國副總統。她一路走至權力巔峰。

2021年5月,總統拜登,因為要實施麻醉進行結腸鏡檢查,只能將手中的權力暫時移交給副總統哈裏斯。於是在拜登麻醉中的1小時25分鐘裏,57歲的哈裏斯,成為了美國史上首位正式代理總統職務的女性,擁有了總統的權力。

經過一代又一代人的積累,一步又一步穩紮穩打,高校畢業,進入精英官僚機構,哈裏斯向上攀爬的標準路徑,無疑成為每一位懷揣美國夢的移民最向往的存在。

有人說她的一生都為了利益,被詬病靠著政治夥伴上位。比如她早年勾搭60歲已婚之夫、舊金山市長威利·布朗,成為後者的情婦,中年成為歐巴馬的競選夥伴,後來又成為拜登兒子的好友。即便在民主黨黨內競爭中被拜登擊敗,她居然有足夠的忍耐力和靈活度,出人意料地甘願做拜登的副手。

為了目的和利益不擇手段,或許只是哈裏斯作為一個弱勢的外來移民的遵循的殘酷生存法則。

無論如何,她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的「歷史第一」,這背後既有美國多元文化和精英家庭背景的加持,順應了時代,她也的確憑借自己的努力,踏上了一個非裔和亞裔女性難以企及的美國政治生涯最高峰。為了這一切,哈裏斯花了整整57年。

這就是哈裏斯透過各種手段成為精英、打破階級的故事,也是美國多元文化趨勢下新一代移民典型的美國夢—— 同樣反射出一個不斷開放融合的美國,卻又充滿著野心、不斷進行利益與權力爭奪的美國。

萬斯的美國夢

40歲被提名為共和黨副總統候選人的J·D·萬斯,無疑也實作了「美國夢」。除了「川普接班人」這個標簽,他還是不折不扣的從美國底層逆襲的「白人屌絲」,即一個真正實作階層跨越的美國夢的代言人。

J·D·萬斯

1984年,萬斯出生於美國鐵銹帶的一個貧苦小鎮,母親離婚四次,吸毒成癮。青年時期,萬斯從這個破敗的底層白人社群逃離,加入美軍,後靠奮鬥獲得耶魯大學博士學位,直到成為了美國政商界的精英。

他在31歲的時候,將自己的經歷寫成【鄉下人的悲歌】一書,風靡全美。「鄉下人(hillbily)」一詞是美國社會對南方白人農民、煤炭工人和鋼鐵工人的鄙稱。書中,萬斯展示了美國底層「紅脖子」和上層白人在價值觀、意識形態、生活方式上的巨大鴻溝。

寫這本書的初衷,萬斯說是「我想讓人們理解我和我家庭的美國夢」。

1931年,美國作家詹姆士·亞當斯在【美國史詩】中提出了「美國夢」的概念。他寫道:「這是一片夢想的土地,在那裏,每個人的生活都應該更好、更豐富、更充實,每個人的機會都應取決於能力或成就。」簡單來講, 只要透過努力奮鬥就能更好的生活。

二戰後,美國夢照進現實。美國資本主義以驚人的增長催生出全球化和現代消費主義,萬斯的祖父母輩們,離開了貧窮的阿巴拉契亞山脈來到了中西部地區,那裏的新型制造業帶來了大量就業、收入和基礎設施建設,那裏的藍領工人,一躍成為美國的新興階層——中產群體。

二戰後,美國的中產家庭

這太像好萊塢電影中的場景了:住著大house,開著便宜的大馬力轎車,擁有齊全的家電,每天下班脫下工服走進酒吧,點一大杯啤酒,一邊看著棒球比賽一邊和工友吹著牛皮。

但是到萬斯父母一代,美國經濟高增長戛然而止。1970年代後期,隨著日韓工業崛起,美國工業開始收縮,產業逐漸空心化,取而代之的是高科技產業和金融業。而當20世紀走向尾聲,美國制造業繼續轉移外包,金融業繼續吸血,中西部工業的衰落像瘟疫般蔓延,城市中的一切都如同廢棄的機器銹跡斑斑。

美國的這三個時代,塑造和改變了萬斯家族的三代人的人生軌跡:祖父母一輩雖晚年失業,卻享受了美國高速發展的紅利;到了母親這一代,經濟滯脹,就業機會減少,失去靠高等教育改變命運機會的她,被生活折磨到墮落;而萬斯這一代「出生即絕望」,他們繼續相信,「再努力都沒用」。他看到了大量的年輕人和他的母親一代一樣,醉生夢死,沈迷毒品。

「鐵銹」所摧毀的,不僅僅是一種過去引以為豪的生活方式和曾經的美國夢,同樣腐蝕了美國底層的精神狀態和未來的美國夢。

於是萬斯走向了政壇,他想讓底層擺脫這種狀態。「讓美國再次偉大」是川普和他為紅脖子們新編織的美國夢。

美國夢對抗美國夢

「美國夢」的本質是美國進行全球競爭的願景。

哈裏斯是民主黨人,代表的是科技巨頭、醫藥生物集團、華爾街、好萊塢的利益,支持多元文化及深入全球化,合縱連橫,四處拱火,他們的美國夢是從全球攫取利益;萬斯是共和黨人,代表傳統能源、制造業和農業集團的利益,主張本土優先,他們的美國夢是讓美國恢復昔日榮光,從傳統的價值觀中獲得進步的力量。

這便是哈裏斯和萬斯所代表的兩個截然不同的美國夢,看似對抗,二者卻仍有巨大的共性。

萬斯曾在書裏總結了父輩的美國夢和他們這一代的美國夢:上一輩認為,體力勞動是光榮的,只要奮鬥就有希望。而這一代人認為,「向前進的勢頭指的就是朝上的階級流動」。萬斯嘴上說要恢復所謂的美國精神,但他用實際行動宣告,美國夢早已變質和分化了。

他甚至認為,底層的貧困並非來自大環境和政策,而是個人的好吃懶做和不思進取。「沒有一個人意識到自己身上的懶惰」,他給出底層白人解決自身問題的出路是,必須發揮自身信念的力量,以超越日漸潰敗的群體文化,「要贏得好機遇,我們這些鄉下人必須覺醒」。

在他看來,自己是這個群體走出去的榜樣,只不過現在的問題是機會不平等,鐵銹帶的年輕人缺少進入「文明世界」的機會。然而萬斯卻從來沒有反思這個「美國夢」或「文明世界」本身的問題。

美國曼哈頓,流浪漢露宿街頭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 萬斯和哈裏斯同屬一個美國夢:利益為導向,不惜一切地向上爬。 但他們的美國夢,終究不是所有美國人的美國夢。近日美國媒體在【美國夢已死】一文中稱,在30歲以下的美國人中, 近80%不再相信美國夢。

因為萬斯和哈裏斯所奉為圭臬的,實際上是一套「英才制度」或「功績主義」的理念,更強調讓更優秀的人獲得更多社會資源,教育上擇優錄取,工作上唯才是用。然而,造成如今美國社會分裂的根源,也恰恰源自激勵無數人奮鬥的美國夢。

【英才制度陷阱】一書的序言就解釋了美國的奠基性神話——美國夢是如何導致不平等、消滅中產階級和侵蝕精英的:每個人都試圖攀爬金字塔尖。

但上層的資源總是有限的。理想與現實的脫節讓很多社會下層人士的美國夢破滅,也讓精英階層為了維持對優質資源的獲取,更加拼命地榨取自己,並將這種邏輯傳遞給下一代。

這種制度對人才的選拔,最終在社會中下層和精英階層之間築起了藩籬,也導致了中產階層的日益萎縮。

所以無論是不擇手段的哈裏斯,還是政治不正確的萬斯;無論是生死未蔔的拜登,還是霸道多變的川普,本質都是一枚硬幣的兩面—— 在一個特定的語境和利益鏈上,什麽是真正的美國利益?今天是針鋒相對的敵人,明天就可能是互相擁抱的朋友。

在這個意義上,所謂的美國夢,早已和普通人沒有半毛錢關系,恐怕也只不過是精英階層所營造的幻象和一場遊戲罷了。

特約作者 | 徐濤 | 梅浩宇 |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