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和我爺去鎮上，去的路上碰見一頭嘴裏吐著白沫的駱駝，它的兩座駝峰也是塌的，搖搖晃晃地朝著我們跑過來。
我爺瞬間變了臉色，他說：「這駱駝不對勁。」
1
我爺急忙拉住驢車，掉頭就跑，可沒跑多遠，就被那駱駝追上。
駱駝一口咬在我家驢的頭上，我家驢慘叫一聲，它拼了命地掙紮，可就是甩不開駱駝的嘴。
我爺說：「小秋子，快進樹林。」
我爺急忙把我抱下驢車，我倆躲進旁邊的樹林裏，那駱駝又高又大，足足有七八百斤，它死死咬著驢的頭，用力往下拽，把驢拽倒在地上，它又用蹄子踩我家驢，「咚咚咚」，聲音很大。
我小聲問：「爺，咱家驢咋辦？」
我話音剛落，我就聽見馬蹄聲，只見三四個男人騎著馬出現，領頭的男人手裏拿著繩子，他把繩子套在駱駝脖子上，使勁兒一拉，這駱駝才安靜下來。
我爺見有人來，他抱著我出了樹林，他對著那領頭男人說：「這駱駝是你的？」
那領頭男人說：「老哥，這駱駝是馬戲團的，昨天下雨，讓它跑出來了，我們是抓它回去。」
我爺說：「這駱駝把我家的驢咬死了，你得給個說法。」
那幾個男人互相看了看，沒說話。
過了幾秒，那領頭的男人問：「老哥，你想要啥說法？」
我爺看了眼駱駝，他說：「我要這駱駝。」
領頭男人楞了幾秒，他說：「老哥，這可是野駱駝，你養不住的，它要是發起脾氣來，能把人活活踩死。」
我爺冷哼一聲，他說：「我就不信這畜生比人還厲害，你要是不把駱駝給我，就把你騎的馬給我。」
我爺話音剛落，另外一個年紀小的男人就開口說：「哥，這駱駝年紀也不小了，也活不了幾年，就給他吧，咱把死驢帶走。」
領頭的男人猶豫了幾秒，然後開口說：「老哥，駱駝可以給你，但我得提醒你，這是匹野駱駝，你領回家，千萬別讓它碰到葷腥的東西，否則，它會惦記上。」
我爺說：「放心，人還吃不上葷腥吶，哪有葷腥給它？」
領頭的男人把繩子遞到我爺手裏，他說：「老哥，你盡快把這駱駝賣了，別養。」
領頭男人說完這話，就走了。
我爺把駱駝繩子綁在車上，又把我抱上車，沒了驢拉車，只能我爺自己拉車。
我坐在車上，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看駱駝，它很高很大，它嘴一直在動，嘴裏吐出的白沫很臭，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等到了家，我奶正在院裏殺魚。
我奶看見駱駝，瞪大了眼睛，她說：「老頭子，這駱駝是咋回事？咱家驢呢？」
我爺說：「咱家驢被駱駝咬死了，這駱駝是我向他們要的。」
我爺把驢圈開啟，把駱駝趕了進去，又把驢圈鎖上。
我奶說：「這駱駝真大，能賣不少錢。」
我爺搖了搖頭，他笑著說：「這是頭公駱駝，明天我去陳老五家買匹母駱駝回來，咱家也養駱駝。」
我們村有一戶人家就是養駱駝的，他家靠著賣駱駝賺了不少錢，都蓋了三間磚房。
我奶說：「咱家這公駱駝，可比陳老五家的公駱駝大，大很多。」
我爺笑著說：「當然大，這可是野駱駝。」
我爺又說：「抓緊做飯吧，餓了。」
我爺說完這話，就進了東屋。
我奶把魚殺完，她把魚鰓都扔進了泔水桶，她拎著泔水桶朝驢圈走。
我說：「奶，養駱駝的人說，不能讓駱駝吃葷腥。」
我奶笑著說：「你個小孩，你懂啥？快讓開。」
我奶把泔水桶裏的東西都倒進鐵盆裏，野駱駝緩慢地低下頭，他把鐵盆裏的魚鰓吃了，還把泔水喝幹凈。
野駱駝吃完東西，嘴裏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我第一次聽見野駱駝叫。
2
我奶餵完野駱駝，就去倉房裏做飯，我自己在院子裏玩。
野駱駝的嘴一直在動，也不知道它在吃什麽。
它的眼睛還一直盯著四周看，很警惕。
第二天一早，我爺就去了陳老五家，他從陳老五家牽回來一匹母駱駝，陳老五也跟著來我家看熱鬧。
他說：「叔，你家這公駱駝夠大的，我養駱駝這麽多年，沒見過這麽大的駱駝。」
我爺笑著說：「這是野駱駝。」
陳老五笑著說：「我知道這是野駱駝，但我也沒見過這麽大的野駱駝，好像要成精。」
我爺也笑了笑，他說：「老五，我第一次養駱駝，沒啥經驗，你給幫幫忙，這咋弄？」
陳老五點了點頭，他走到我家驢圈門口，把驢圈門開啟，把裏面的野駱駝牽了出來。
這野駱駝足足比母駱駝大了一倍。
陳老五說：「叔，你牽住母駱駝。」
我爺說：「牽住了。」
陳老五把野駱駝牽到母駱駝後面，這野駱駝的嘴動了動，眼睛看著四周，根本沒有交配的動作。
我爺問：「老五，這是咋回事？」
陳老五皺了皺眉頭，他說：「可能是人多，把駱駝趕到山上就好了。」
我爺困惑地看著陳老五，他說：「趕到山上，那還咋抓回來？」
陳老五笑著說：「我家養的這母駱駝認家，它自己知道回來，這公駱駝跟著母駱駝走，它也能回來。」
我爺點了點頭：「成，那我信你的。」
我爺和陳老五牽著駱駝往出走，他們去後山。
等到晚上，我爺才回來。
我奶問：「駱駝呢？」
我爺說：「老五說了，駱駝得明天才能回來。」
我奶點了點頭，她說：「咱家要是真能養駱駝，能賺不少錢。」
我爺笑著說：「就等著賺錢吧，好日子在後面。」
第二天中午，我家的野駱駝果然跑回來了，就它自己回來的，它的肚子圓滾滾的，很大。
我爺朝著院外看了看，沒有母駱駝。
我爺說：「母駱駝呢？」
我爺話音剛落，我就看見那野駱駝的嘴動了動，它的眼睛在盯著我爺看。
等我爺轉過身，看向野駱駝的時候，那野駱駝又把頭扭了過去，不看我爺。
3
我奶說：「會不會還在山上？」
我爺皺了皺眉頭：「不應該啊，這母駱駝認家，它應該先回來才對，我去山上找找。」
我爺說完這話，就出了院。
我奶說：「等我一下，我也跟你去。」
我奶說完這話，又對我說：「小秋子，你在家看家，別讓駱駝跑了，再把咱家山羊餵了。」
我點了點頭：「知道了。」
我奶走後，院裏只剩下我自己。
我跑到倉房，拿出一筐草，這草是我爺早上在山上割的，很新鮮。
我家養了兩只母山羊，我把草倒進羊圈裏，看著山羊吃草，還伸手摸了摸山羊。
冥冥之中，我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我看，我回過頭，就發現野駱駝在朝著我這邊看，它的眼睛很大，我也不確定，它是在看我，還是在看山羊。
和我對視幾秒，它又把頭扭了過去，背對著我。
我心想，它是餓了嗎？
看我餵山羊草，它也想吃。
我又跑進倉房，從倉房裏拿出半筐草，我把草倒進野駱駝圈裏，對著野駱駝的背影說：「吃吧。」
野駱駝沒反應，它依舊背對著我。
我拿起地上的木棍，從後面戳了戳野駱駝的腿，它還是沒反應。
過了幾秒，我聽見「哼哧哼哧」的聲音，這聲音是從野駱駝嘴裏發出來的。
它這是怎麽了？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野駱駝猛地回頭，它的嘴裏泛起了白沫，口水差點掉在地上，它盯著我看，嘴裏發出「哼哧哼哧」的叫聲，它的兩座駝峰也變得搖搖晃晃，像是要塌陷。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這野駱駝不對勁兒。
野駱駝的脖子突然扭動，像蟒蛇一樣，很軟，像是沒有骨頭。
它嘴裏發出「哼哧哼哧」的叫聲，口水都已經掉在地上。
野駱駝盯著我看了看，它猛地撞向圈門，「砰」的一聲，圈門被撞開，連帶著土墻被撞塌一半。
野駱駝扭動著脖子，從圈裏出來，它走路很慢，嘴裏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我被嚇個半死，急忙朝後山跑。
我邊跑邊喊：「爺、奶，駱駝跑出來了。」
我一直跑到後山山腳，才看見我爺我奶。
他倆臉色難看，站在原地，那只母駱駝倒在地上，已經死了。
母駱駝的脖子被咬斷，肚子已經被掏空。
見我過來，我奶問：「你咋跑來了？出啥事了？」
我說：「野駱駝把圈門撞開了，還把土墻撞塌了，從圈裏跑出來了。」
我奶瞪大了眼睛，她大聲說：「你不在家看駱駝，你跑來幹啥？駱駝要是丟了，看我不扒你一層皮！」
我奶說完這話，就朝著山下跑。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小秋子，你在這兒看著點母駱駝，我回家看看。」
我說：「爺，這母駱駝是咋死的？我不敢自己在山上。」
我爺說：「怕啥？天還亮著吶，這母駱駝雖然死了，但它身上的肉還能賣錢，你在這兒看著，哪都不許去，等我回來。」
我爺說完這話，就走了。
快到天黑的時候，我爺才回來，他還領了幾個年輕的後生，他們幾個人合夥把母駱駝擡回我家。
我爺拿刀，割下幾塊肉，給了年輕的後生。
我奶又把村裏人喊來，賣駱駝肉。
村裏人都沒吃過駱駝肉，覺得新鮮，都來我家買駱駝肉。
我家院裏擠滿了人，我爺我奶都在忙。
我躲到一邊站著，我聽見一聲羊叫：「咩——」
我下意識地看向羊圈，那只野駱駝在咬山羊，山羊跑開了。
野駱駝沒有追山羊，它在原地，眼睛盯著村裏人看，它好像在笑。
4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野駱駝突然扭過頭看我，它看我一眼，又低下頭吃草。
駱駝的圈塌了，我爺就把駱駝關進了羊圈裏，我總感覺這駱駝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具體哪裏不對勁。
村裏人買完駱駝肉，就都走了。
只有陳老五沒走，他坐在板凳上，皺緊了眉頭：「不應該啊，咱這山上沒有野獸，最多也就是狼、狐貍。叔，你說是啥東西把母駱駝吃了？」
我爺抽了兩口旱煙說：「我也不知道。」
我爺嘆了口氣，又說：「老五，最近山上不太平，你家駱駝也別放出來了。」
陳老五點了點頭說：「叔，你家還要母駱駝嗎？」
陳老五說這話的時候，緩緩起身，走到羊圈前看野駱駝。
我爺說：「先不買了，過幾天再說。」
陳老五用手指了指我家野駱駝，說：「這野駱駝真大，叔，你家這野駱駝賣不？」
我爺笑著搖了搖頭說：「不賣，這野駱駝的種不能小。」
陳老五笑了笑說：「叔，你可真厲害，猜到我心思了，這樣，你把野駱駝借我幾天，等到來年開春，母駱駝生崽，我給你兩個。」
我爺瞇了瞇眼睛，他笑著說：「行，野駱駝你牽走。」
見我爺答應，陳老五笑出聲：「叔，那我明天來牽駱駝，今天太晚了，我家駱駝圈門已經鎖了。」
我爺點了點頭：「行，看你。」
陳老五笑著說：「叔，那我先回去了。」
我爺說：「路上慢點。」
陳老五走後，我奶把羊圈的門鎖上，她說：「這主意好，明年能得倆駱駝崽。」
我爺笑著說：「是啊，倆駱駝崽能值不少錢。」
我爺說完這話，就進了屋。
我奶喊我：「小秋子，別玩了，快進屋。」
我跑進屋，我奶已經把被褥鋪好。
我上了土炕睡覺。
深夜，我聽見羊叫的聲音：「咩～」
羊叫的聲音很大。
我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我爺我奶還在睡覺。
我湊到窗戶旁邊，往羊圈看。
就看見野駱駝死死咬著山羊的脖子，它的嘴很大，山羊的脖子都被它咬在嘴裏。
山羊發出「咩～咩～」的慘叫聲。
我說：「爺、奶，野駱駝在咬山羊。」
我爺我奶被我喊醒，我爺問：「咋了？」
我說：「野駱駝在咬山羊的脖子。」
我爺坐了起來，他也湊到窗戶旁邊，往羊圈看。
我爺說：「哪兒咬了？我咋沒看見？」
我看向羊圈，只見野駱駝嘴裏嚼著草，它嚼得很慢，它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我爺很困，他疲倦地說：「哪兒咬了？」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剛剛我明明看見野駱駝咬山羊，山羊的脖子都被咬出血，怎麽這會兒不見了？
難道是我看錯了？
就在我感到困惑的時候，我爺已經躺下：「小秋子，快睡覺。」
我爺話音剛落，就傳來打鼾聲。
我又盯著野駱駝看了看，它還是在吃草，我只好躺土炕上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被我奶的叫聲吵醒，她大喊道：「老頭子，不好了，咱家山羊丟了一只。」
5
我家養了兩只母山羊，一大一小，丟的是大的，那只小的母山羊趴在地上，嘴裏發出「咩~咩~」的叫聲，它的叫聲很小，我奶踢了它幾腳，想讓它站起來，可它就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爺說：「行了，別踢它了，它這是昨晚看見啥嚇人的東西，腿已經嚇軟，站不起來了。」
我奶楞了幾秒，她說：「能有啥嚇人的東西？咱這山上除了狼、狐貍，也沒啥嚇人的東西，」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看了我奶一眼，我奶瞬間瞪大了眼睛，她說：「是山上的東西！上次吃了咱家駱駝，這次又吃了咱家山羊，那到底是個啥東西？咋這麽嚇人？」
我爺皺了皺眉頭說：「不管它是個啥東西，咱都得把它抓到，不能再讓它禍害人。」
我爺話音剛落，原本低頭吃草的野駱駝，突然擡起頭，它嘴裏嚼著草，眼睛盯著我爺看。
我奶說：「老頭子，要真是嚇人的東西，這駱駝咋沒事？」
我奶話音剛落，我爺就看向野駱駝，那野駱駝像是故意避開我爺，我爺看它的時候，它就把頭扭過去，背對著我爺。
我爺說：「駱駝這東西，咱是頭回養，也不懂咋回事，等會兒問問陳老五。」
我爺話音剛落，我家院門就被推開，陳老五進了院。
他臉上帶著笑：「叔，嬸兒，都在家呢？」
我爺說：「老五，你來得正好，我問你個事，這駱駝要是被嚇到是啥樣的？」
陳老五說：「駱駝要是被嚇到，會亂跑，亂叫。」
陳老五說完這話，又問：「叔，咋了？」
我爺嘆了口氣說：「我家昨晚丟了只山羊，也不知道被啥偷走的，這野駱駝啥事沒有，我家剩下的那只山羊腿都嚇軟了，站都站不起來，真是奇了怪。」
陳老五看了眼野駱駝，他笑著說：「叔，你家野駱駝長得大，一般東西它不怕。」
我爺抽了兩口旱煙：「誰知道咋回事，還丟了只羊。」
陳老五說：「就當是破財免災吧。」
我爺嘆了口氣，臉色有些難看，他把羊圈的門開啟，把野駱駝牽出來交到陳老五手裏：「老五，牽走吧。」
陳老五笑著說：「謝謝叔了，我先走了。」
我爺說：「路上慢點。」
陳老五走後，我爺開始收拾羊圈，把裏面的糞便弄出來。
羊圈裏還有碎雜草，我爺讓我把雜草拿出去，我伸手去抓角落裏的雜草，那雜草下面竟然是一張血淋淋的羊皮。
6
我被嚇個半死，大喊一聲：「爺！羊皮！」
我爺回頭看我，他也看見那張血淋淋的羊皮，他把羊皮拿了起來，眼神裏帶著震驚。
我奶也湊了過來，她看見羊皮的時候，眼睛裏也帶著震驚。
我奶說：「啥東西把山羊吃了？還吃得這麽幹凈。」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仔細看了看羊皮上的牙印，他說：「老婆子，我看這牙印，咋這麽像駱駝的牙印？」
我奶說：「不可能，駱駝吃素。」
我爺說：「駱駝吃素，野駱駝可不一定，咱家那頭驢就是被野駱駝咬死的。」
我奶楞了幾秒，她說：「野駱駝脾氣大，它把驢咬死，又沒吃。」
我爺說：「那是它沒沾葷腥！送我駱駝的人告訴我，千萬不能讓這野駱駝吃葷腥的東西，要是吃了，它就會惦記上，這幾天，你餵沒餵過野駱駝葷腥的東西？」
我奶神情凝重，她小聲說：「魚鰓算葷腥嗎？」
我爺楞了幾秒，他大聲說：「你把魚鰓餵野駱駝了？」
我奶點了點頭說：「就餵了一次。」
我爺氣得直跺腳，他無奈地說：「這山羊，還有那母駱駝，八成就是這野駱駝吃的，怪不得它沒被嚇到！」
見我爺生氣，我奶也急了，她說：「老頭子，那咱咋辦？」
我爺說：「快去陳老五家看看。」
我爺說完這話，就朝著院外走，我和我奶急忙跟了上去。
等到了陳老五家，他家院裏竟然沒有駱駝。
我爺就問他：「老五，你家駱駝吶？」
陳老五笑著說：「趕到山上去了。」
我爺瞪大了眼睛，他說：「咋趕到山上去了？我不是跟你說了，這幾天山上不太平。」
陳老五說：「在院裏，那野駱駝不辦事，我也是沒辦法，才把駱駝都趕到山上。」
陳老五家養了八九只駱駝，但都沒野駱駝長得大。
陳老五又說：「叔，你放心，天黑之前，我就把駱駝喊回來。」
陳老五說完這話，就從腰上拿出一個鈴鐺，他說：「只要我搖一搖這鈴鐺，我家駱駝就知道回來。」
我爺說：「你快搖鈴鐺，我懷疑我家山羊，還有那只母駱駝都被野駱駝吃了！」
陳老五瞪大了眼睛，眼神裏帶著震驚，過了幾秒，他笑著說：「不可能，我養駱駝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駱駝吃肉，叔，你一定是想多了。」
我爺嘆了口氣，他說：「這野駱駝從我見它第一眼，我就覺得它不對勁，它看人的眼神很怪，不像是畜生看人的眼神，有時候，我都覺得害怕。」
我爺話音剛落，陳老五就笑出聲，他說：「一頭畜生，它還能翻天？叔，我看你就是想多了，哪有你說得那麽邪乎？我養駱駝這麽多年，再難馴的駱駝，我都能馴服，你要是害怕這駱駝，我幫你馴它。」
我爺猶豫了幾秒，開口說：「你真能馴服這野駱駝？」
7
陳老五笑著說：「當然。」
等到傍晚，陳老五家的駱駝都回來了，一個沒少，我家的野駱駝也跟回來了。
陳老五把圈門開啟，把他家的駱駝趕進圈，又把圈門鎖上。
我家的野駱駝站在圈門口，它看了陳老五一眼。
陳老五看著野駱駝說：「想進圈啊？等會兒。」
陳老五從倉房裏拿出一捆繩子，他把繩子的一頭扔給我爺：「叔，咱倆先把野駱駝的蹄子綁上，把它放倒。」
我爺接過繩子說：「就咱倆行嗎？」
陳老五說：「行，你就放心吧。」
我爺和陳老五手裏抓著繩子，靠近野駱駝，野駱駝的眼睛盯著我爺看，它的嘴還在動，也不知道它在嚼什麽。
我爺小心翼翼地靠近野駱駝，他和陳老五配合，把野駱駝的蹄子綁上，野駱駝根本沒有反抗，直接趴在地上，嘴裏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陳老五又從倉房裏拿出一塊鋒利的小木頭，他說：「叔，一會兒你幫我按住野駱駝，我把這木頭穿過它鼻子，它就老實了。」
我們村頂人的牛、不聽話的馬都會在鼻子上穿根木頭。
我爺說：「老五，你小心點。」
我爺說完這話，整個人騎在野駱駝的脖子上，野駱駝的頭倒在地上，它突然哭了，眼睛裏流出眼淚。
我爺楞了幾秒，說：「這野駱駝咋哭了？」
陳老五說：「這畜生啥都懂，它這是害怕了。」
我爺從野駱駝身上下來，他皺緊了眉頭：「老五，這咋辦？」
陳老五笑著說：「叔，你啊，就是太心善，這野駱駝說到底就是個畜生，跟它講啥情分？畜生要是聽話，就養著，要是不聽，就殺了。」
陳老五說完這話，就走到野駱駝面前，他一腳踩在野駱駝的脖子上，對野駱駝說：「畜生，老實點，你要是亂動咬人，我就把村裏的後生都喊來，把你扒皮吃肉。」
野駱駝盯著陳老五看了看，它眼裏的眼淚瞬間幹了。
陳老五把木頭穿過野駱駝的鼻子，血流了一地，野駱駝硬是一聲沒叫。
陳老五又從鍋底掏出一把鍋底灰，抹在野駱駝的鼻子上。
他還把麻繩綁在木頭的兩側，他輕輕拉下麻繩，野駱駝就跟著他往前走。
陳老五得意地笑了笑說：「叔，以後這野駱駝不聽話，你就拽這麻繩，保證它聽你的。」
野駱駝的鼻子還在滴血，它的嘴還在動。
我爺說：「老五，你真有本事。」
我爺的話，陳老五很愛聽，他笑著說：「也算不上啥本事，等過幾天，母駱駝懷了崽，我就把野駱駝給你送回去。」
我爺點了點頭，他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陳老五說：「路上慢點。」
我們幾個人從陳老五家離開，回家的路上，我奶說：「這陳老五也真有本事，野駱駝都怕他。」
我爺說：「老五年輕的時候當過屠夫，身上沾著血，畜生見了他都怕。」
我奶笑著說：「我就等來年開春，弄倆駱駝崽。」
我爺說：「咱也養駱駝。」
8
轉眼過去三天。
我爺說：「算時間也差不多了，老五咋還沒把野駱駝送回來？」
我奶正在院裏曬衣服，她說：「興許是忘了。」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說：「我去看看。」
我說：「我也要去。」
我爺笑著說：「你跟著去幹啥？」
我說：「我想看駱駝。」
我爺朝著我笑了笑，他領著我去陳老五家。
剛進院，我就聞到一股難聞的惡臭味。
像是腐爛的豬肉，瘟死的雞，很難聞。
我爺站在院裏喊了一聲：「老五！」
沒人回應。
陳老五家有錢，但他家就他自己一個人，他老婆八年前跑了，還是帶著他兒子跑的，他後來又娶了兩個媳婦，但都跑了。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又喊了一聲：「老五！」
還是沒人回應。
我爺領著我朝東屋走，他把東屋的門開啟，一股更濃的惡臭味兒撲面而來，陳老五死了！
他整個人躺在地上，肚子被掏空，鼻子被咬掉，眼睛還是睜著的，死不瞑目。
陳老五的身上布滿了腳印，那腳印的形狀明顯是駱駝的，他應該是被駱駝活活踩死的，又被駱駝吃幹凈肚子。
我爺瞪大了眼睛，他又朝著屋外跑，陳老五家養駱駝的圈是用磚蓋的，有房頂，還有鐵門。
那鐵門上沒有鎖頭。
我爺把鐵門開啟，就看見裏面的駱駝都死了，有掉了頭的，有被吃幹凈肚子的，還有只剩下一張皮的，它們都被野駱駝咬死了。
我爺大喊道：「不好，這野駱駝要成精了！」
我爺急忙去喊村裏人，很快，村裏人都聚在陳老五家。
我爺說：「野駱駝把老五吃了，還把老五家的駱駝吃了，這會兒估計它已經跑到山上躲起來了。」
村裏人面面相覷，小聲議論著。
陳老五的堂兄弟陳老八開口說：「叔，我從來沒聽說過駱駝吃肉，你說的話準嗎？」
我爺嘆了口氣說：「我也沒聽說過，可事已經發生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把野駱駝抓到！」
陳老八說：「叔，你說咋抓？」
我爺皺了皺眉頭說：「今晚都來我家，我用山羊引它。」
我爺說完這話，就帶著村裏人回我家。
我爺說：「我把山羊趕到山上，等快天黑的時候，我再把山羊趕回來，你們就在屋裏等，這野駱駝只要一露面，咱就把它抓到。」
村裏人紛紛點頭，我爺趕著山羊出了院。
等到了晚上，我爺把山羊趕回來，他把山羊關進羊圈裏，故意沒鎖門。
我爺進了屋，說：「大家都小點聲，別讓野駱駝發現。」
村裏人紛紛點頭，他們手裏都拿著棍棒、砍刀。
我奶把屋裏的燈關了，月光透過窗戶照了進來，借著月光，能看清院裏的東西。
等了好久，野駱駝都沒來。
村裏年輕的後生說：「叔，野駱駝還能來了嗎？」
我爺皺了皺眉頭說：「應該能來。」
我爺話音剛落，我家的院門被推開，野駱駝真來了。
9
原本犯困的村裏人，瞬間清醒，都睜大了眼睛。
這頭野駱駝比之前還要大，短短幾天，它就有八九百斤重，它好像又高了。
它的肚子很大，它走路很慢。
山羊看見野駱駝，嘴裏發出「咩~咩~」的叫聲，它很恐懼見到野駱駝。
上次，野駱駝就是當著它的面，活吃了一只母山羊。
山羊拼了命地掙紮，想把繩子掙脫開，可費了好大力氣，還是沒掙脫開，野駱駝慢慢靠近山羊，山羊的腿已經軟了，直接趴在地上。
野駱駝低著頭，嗅了嗅山羊身上的味道。
它猛地張嘴，一口咬在山羊的頭上，山羊慘叫一聲：「咩~」
野駱駝一口就咬掉了山羊的腦袋。
它把山羊的腦袋咬在嘴裏，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
村裏人皆是一楞，臉色變得難看。
我爺說：「都楞著幹啥？咱這麽多人，還打不過一頭駱駝？都跟我去抓野駱駝！」
我爺說完這話，就第一個沖了出去，村裏其他的人，也都跟在後面。
野駱駝見村裏人出來，它並沒有跑，而是盯著村裏人看。
它的眼睛發紅，好像有紅色的蟲子在它眼睛裏蠕動。
野駱駝的脖子突然扭動幾下，像是盤旋的蟒蛇，很軟，它的嘴裏吐著白沫，發出「哼哧哼哧」的聲音。
它又在流口水，它朝著村裏的後生沖了過去，村裏人把野駱駝圍住，用刀捅，用木棍打。
野駱駝像是感覺不到疼，它死死咬住一個年輕後生的胳膊，把那年輕後生拽倒。
我爺舉起刀，一刀捅進野駱駝的脖子裏，野駱駝看了我爺一眼，它像是感覺不到疼，朝著我爺笑，它笑得很詭異，看我爺的眼神更是陰森。
被我爺捅了一刀後，野駱駝又跑了幾步，然後倒在地上。
它死了。
村裏人都圍了上來，商量著怎麽分駱駝肉。
我爺說：「這駱駝吃了人，它身上的肉不能吃。」
張嬸兒說：「叔，這駱駝肉好吃，我們不在乎它吃沒吃人，就算它吃了，也早就消化了。」
村裏人也應和著：「是啊，就把肉分了吧。」
我們村窮，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幾次肉。
我爺皺了皺眉頭，他拿起尖刀，把野駱駝的頭砍了下來，又把野駱駝的肚子刨開。野駱駝肚子被刨開的瞬間，一股難聞的惡臭味撲面而來，野駱駝的肚子裏竟然還有陳老五的腳，那只腳殘缺不全，明顯還沒有完全消化掉。
我爺拿刀的手抖了抖，他大聲說：「這駱駝肉你們還分嗎？」
村裏人皆是面面相覷，沒人說話。
我爺把刀扔到地上，他說：「你們自己分吧。」
有個年輕的後生，把刀撿起來，他割了一塊駱駝肉，其余的人也都分了肉。很快，野駱駝的肉就被分幹凈，只剩下一個骨架，還有陳老五的腳。
10
村裏人走後，我爺坐在板凳上抽旱煙，他說：「老五的屍體還沒埋吶。」
我奶說：「野駱駝是咱家的，咱家一點肉都沒分到，你還有心思管死人。」
我爺嘆了口氣，他緩緩起身，他說：「我去把老五埋了。」
我爺撿起地上的腳，就朝著院外走。
我奶朝著我爺的背影喊了好幾聲，我爺像是沒聽見。
很晚的時候，我爺才回來。
我奶抱怨道：「把人埋哪裏了？」
我爺說：「埋他家院裏了。」
我奶懶得和我爺說話，她躺在土炕睡覺。
見我奶不說話，我爺嘆了口氣，就把屋裏的燈關了。
深夜，我爺突然猛地坐起來，他大聲說：「老婆子，快醒醒。」
我爺的聲音把我們吵醒。
我奶把燈開啟，她問：「咋了？」
我爺的臉上都是汗，他說：「陳老五給我托夢了，他說讓咱們快跑，那野駱駝的肉有毒，吃了野駱駝的肉會變成行屍走肉！」
我奶楞了幾秒，她說：「瞎說，陳老五都已經死了，他咋知道野駱駝的肉有毒？」
我奶話音剛落，我就聽見敲窗戶聲，只見窗外站著張嬸兒，她的眼睛發黑，黑得可怕，正死死盯著我家屋裏看。
她的皮膚像是脫水了，很幹，緊緊貼在骨頭上。
我被嚇個半死，剛想喊，就被我爺捂住嘴。
張嬸兒又敲了幾下玻璃，我的心已經懸到嗓子眼，張嬸兒的樣子一看就不對勁，她的脖子突然扭動幾下，很誇張地扭動，像是蟒蛇一樣軟，我好害怕張嬸兒會把玻璃敲碎，沖進來。
張嬸兒的嘴突然動了動：「叔，你咋不開門？外面好冷。」
張嬸兒的話, 讓我瞬間汗毛豎起，她竟然能看見我們。
我爺臉色變得難看, 他厲聲說：「太晚了, 你回吧。」
張嬸兒的脖子扭動了幾下, 以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離開。
張嬸兒走後，我懸著的心才放下。
我奶問：「老頭子, 這是咋了？」
我爺說：「我瞧著不對勁, 咱們快跑。」
我爺我奶把家裏值錢的東西收拾了一下, 他們領著我出去。
走在村裏的小路上，隨處可見像張嬸兒一樣的人，他們和我爺說話，我爺嘴上應和著, 他把我抱起來, 快速往前走，我奶也跟在旁邊。
等到了村口, 我爺才敢喘口氣，他說：「多虧老五給我托夢，也多虧咱沒吃野駱駝的肉。」
我爺說完這話，看向我奶，我奶僵硬地扭過頭看我爺, 她嘴微微動了下：「我吃了。」
我爺瞬間瞪大了眼睛，他問：「你啥時候吃的？」
我奶說：「今晚。」
我奶說完這話, 就盯著我爺看。
我爺抱著我的手都在發抖，他說：「老婆子，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去套驢車，馬上回來。」
我奶的眼睛變得很黑很黑，和張嬸兒一樣。
我奶說：「你快點回來。」
我爺點了點頭，他抱著我就跑，他跑了十幾米，又回頭看了一眼，此時，村裏傳來慘叫聲, 我爺急忙抱著我跑，等到天亮, 快跑出大山的時候，我爺才敢停下來。
我問：「爺，不等我奶了嗎？」
我爺說：「不等了。」
我爺抱著我進了鎮上。
我倆進鎮上的第二天，我們村子就出事了, 村裏的人都死了, 聽人說全村人都死得很怪，像是被吸幹了血，像幹屍。
我爺自己回了村子，沒讓我跟著去。他從村裏回來後, 就帶著我去了別的地方，再也沒回過老家。
從那以後，我也再沒接觸過駱駝。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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